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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山钎和司马青的故事》 ...

  •   最近我发现朱雀很奇怪。

      他看着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了。而且总在念叨人有没有两个灵魂之类的话。

      如果说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大概是从三年前白云山那一战之后,阁主和明纺笙那一战惊天动地,险些荡平了白云山,说来真是天妒英才,如此令人热血沸腾的一战,我连看都没看不见就不说了,竟被偶然砸下来的石头砸晕了,还一连晕了半个月。

      当然,我对这个说法持怀疑态度,我修为如此强劲怎可能被一个石头砸晕,这多半是朱雀看不惯我拿来诋毁我的说法。

      朱雀这个人很讨厌。

      我不喜欢。

      他总是想管着我,总是不经过我同意就随意动我,还总说些让人莫名其妙的话来,让人心烦意乱。

      又爱臭美又不爱干活,还总是呛我。

      但他正经一些时,又很好。所以虽然不喜欢,但我知道他是个顶好的人,我又如此善解人意心胸宽广,遂从来不放在心上。

      昏迷醒来之时,我确实听见有人叫他公子。

      他们执伞走在雨幕里,朱雀很适合穿红衣,他那时好似更骄傲一些,挑眉浅笑,立在雨幕里是很意气风发的一抹颜色。

      我醒来时,他正皱眉给我把脉,坐的很端方,却又显得清贵的闲适。

      司马家很有钱,他确实称得上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我也这样叫他了。

      但他好似突然见鬼了,连一直很宝贝的针筒都骨碌碌掉在了地上,滚了好几圈,他也没去捡。

      我抹了把脸,好心下床给他捡起来了。

      我说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就好似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纠结,又带着悲伤,他问,为什么叫他公子,有没有想起自己叫什么。

      笑话,我只是路上晕了一下,又是被砸傻了,怎可能忘记自己叫谁?!

      我惦记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呛了他两句,便连忙去寻阁主了。

      阁主在亭里看月阁的帖子,冬日难得的太阳照在庞大的树冠上投下婆娑的树影,映在她身上,牧云坐在一侧,仍是毫无正形的坐姿,手放在膝上,姿态从容,却没有之前凌冽的凶劲儿,倒显得乖乖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心道冥府现在这么闲了吗,连牧云都坐这里睡着了?

      我这样想,也这样问了阁主,阁主没有回答,她问了我的伤,又问了那日发生的事。

      后面我才在冉十七那里知道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冉十七说,牧云死了很久了,是阁主不愿接受,所以阁里的人都哄着她说他只是睡着了。说他还会回来。

      我偷偷去看过牧云,他身体都凉透了,呼吸也没有,眼睛睁着从来不眨,就像一尊和牧云一模一样的玉雕。

      空有一个壳子了。

      可是看着阁主每日神色如常的替他擦脸,笑着和他说话,偶尔累了她会枕在他腿上拿书册盖住脸休息,她没什么难受的表情,我却很难受,也无法说出那些劝她放下的话了。

      牧云很爱阁主。这是很久之后我才想通的事情。爱这个字,我其实分不太清,我也很爱阁主,我扪心自问,是不是可以为阁主不管不顾豁出性命救她,就像朱雀替我挡剑一般——我当然可以。这个答案是毫不犹豫的。

      但却做不到牧云这个份上,他拿自己给她铺路,一次又一次,却不想要阁主看见,他想挡的不止是伤害到她身上的剑,还有那些想插入她心里的剑,那些想压垮她的剑。

      说起挡剑这件事,朱雀在白云山下替我挡了阁主的剑,我其实很震惊。

      实话实说,我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他能替我挡剑的地步。朱雀是个我行我素的人,他很爱惜自己的漂亮衣服,就像狐狸爱惜毛皮,他又不像我这样乐于助人,善良大方,做出这种事,岂能让我不震惊。

      但仔细想想,抛开那些纠结的眼神,和奇怪的话,朱雀其实对我确实很不错。

      他送了我玄铁剑,在漱玉剑斋李烽的鞭子下维护我,会带我去吃好吃的,晚上我若晚回去一点他都会来寻我,我以往以为他就是爱管我,后面无意间我说于师兄听了,沉默了很久,师兄说,他可能只是担心我在外有什么不测,只是他说话不中听,没把握住度让我觉得烦闷,但本意是关心我。我听后大为震惊。

      这样想想,朱雀确实对我很好。

      他偶尔会带我回他家,他家很好看,春天尤其的美,房子很大,在里面玩捉迷藏一下午都甭想找到。

      他还有个哥哥,待我很和蔼,总是对我露出有些悲伤的笑容。

      我不爱去他家,他们看我的眼神不一样,他们总是带着怀念的语气说你以前怎样怎样,说公子待你如何如何。

      他们好像透过我,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我很讨厌这种感觉。我喜欢在月阁,不会有人拿那种目光看我边叹气边说着以前。

      后面我想明白我为什么讨厌朱雀的原因,或许也是因为这种目光,他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我讨厌他总是管着我,想要改变我的姿态,或许也是因为,我厌恶他想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就是我,我爱怎样就怎样,不是谁的替代,也不是谁的躯壳。

      我就是我。鲜明的,真实的存在。

      但从我叫了那一句公子之后,朱雀开始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他每天都在问,我想起来了没有。

      我心烦意乱。我脑海里确实有一个青翠的影子,总是执着伞跟在他身边,蒙蒙细雨之中,红衣绿衫相偎,但我不愿意去细想,我不想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把这些事和阁主说了,阁主也说,如果觉得难受就不必去想,做当下就好。我便把这些事都抛之脑后,开开心心和她一起做帖子除祟了。

      久而久之,我对朱雀的态度更差了。

      他也发现了。他想改变些什么,但我已不想再和他沾染上什么关系,到后面我甚至不想和他说话了,就算他对我真的很好。

      时间倏忽而过,从指尖,剑芒之中溜走。

      去年盛夏之时,牧云回来了。阁主真的等到了他。

      知道这个消息时,整个月阁都很开心。

      我也去看了牧云,他挂着笑抱着手站在阁主身边,仍旧喜欢半垂着眼看人,说话声音不急不缓,一如既往。

      真的是牧云。他真的回来了。

      我很为阁主和牧云开心。

      他们终于都开开心心在月阁了,大家都在,一切都很好。

      牧云回来的那个除夕,我又梦见了那个青翠的身影,她跪在朱雀面前,像是把剑捧给了他,朱雀面上是颤抖的绝望,我从未看见朱雀有这样的表情,他没哭,我却觉得他整个人都悲伤的要碎了。

      我心里疼了一下,醒过来时朱雀正给我送了早膳,我又叫了他公子。

      这次,他手里的东西没有掉在地上,只是整个人都震住了。

      三月三,龙抬头。

      晚上,大家都喝了颇多的酒,朱雀喝的尤其的多,他还说了阁主在白云山上差点出事的事,没说完被阁主打断了,我觉得奇怪,追问阁主差点出什么事了,但他们都缄默不言了。

      连牧云都怔在了原地。

      散场之后,我想起玄铁剑落在阁主院子里,回去寻时,看见牧云将阁主揽在怀里,偏着头在和她说话。

      他两坐在夜色的树荫下,昏黄的灯笼光打下婆娑的树影,洒了他两满身。

      牧云低着头脸离阁主很近,手指指腹轻轻抚着阁主的脖颈,好似那里有什么伤口让他难受,皱着眉表情让人看不懂,就像有哀伤,又有心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说着话,抬高了阁主的脸,眼底水泽闪烁,温柔的覆了上去。

      我站在门口,听着春日傍晚的风呼啦啦吹过院子,看着牧云手撑在她背上将她妥帖的护稳了,卸了阁主撑在椅面的力,让阁主跪坐在了他身上,仰着头,任由阁主双手环在了他脑后,压在他身上,鬓边青玉耳坠微微轻晃。

      我心头惊涛骇浪刮过,却不是因为牧云亲了阁主。而是这动作如此熟悉,像是,某个除夕夜朱雀也对我做过!

      我不敢再看,酒气蒸的脑袋昏昏沉沉,剑也不敢拿了,连滚带爬的跑了。

      我心头大乱。

      方才的气氛奇异,饶是我不知道爱还分好几种,也知道,牧云对阁主的爱和我对阁主的爱是不太一样的。要是我断不可能这样亲阁主!

      牧云爱阁主,他可以这样亲阁主。朱雀也这样亲我,难道他也爱我?!是牧云对阁主的那种爱?!

      出了院落没一会儿,迎头对上了朱雀。

      还有什么比刚在心神不宁的想着事情,事情里的人即刻就出现在了眼前更让人惊悚呢。

      我的酒气都被吓醒了三分,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止住,不待他回答,我忆起那些事情,不知道到底该拿何种心态对待他,只得遵循本能,拔腿就跑。

      一连狂奔回了青龙阁,我撑着门喘了口气,看着回来的路漆黑一片,没什么人影,才松了口气。

      正准备关门时,一只手止住了合上的门扉。

      我看着昏黄灯笼光下,那袭红色衣角,心头一跳。

      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已被他推开了,他面无表情道:“看见鬼了,跑那么快?又没东西追着你。”

      这比鬼更可怕啊!

      我惊慌失措,只得侧头挠脸,道:“朱雀,你大半夜不睡觉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道:“你跑那么快,谁都看得出有问题吧!发生什么事了?”

      我偷偷看他,他皱着眉,像是头疼。

      又一想,方才桌上,好似他喝的不少,应该醉了,醉了怎么又能撵着我来了?

      我回忆着看到的事,含糊道:“没什么,你快去睡吧。”

      他皱眉看了我一会儿,伸手要来把我的脉。

      若以往把就把了,我也并不在意,甚至可以被他提来提去,但现在心头有了奇怪的猜测,我本能打开了他的手:“别动我!”

      我这话声音有些大,不止是他被吓住了,连我自己都呆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有这么大反应。

      朱雀看了我一会儿,仍旧没什么表情:“又发什么疯?”

      他似思索了片刻,正经了些,要来拉我的手:“你又在哪儿受伤了不让我看?!”

      他说的是之前万宗仙门攻月阁之时。

      我看着他那只手心慌意乱,一连退了好几步才止住,定了定神去打他的手,有了些怒意:“朱雀!我说了别动我!”

      今夜有月,凉幽幽的光线洒下来,他抬着手,好半晌才放了下来,声音低了些:“好。我不动你。你别激动。”

      我抓了抓头,脑子也并不清醒,只想让他赶快在我眼前消失,好消除着奇怪的感觉,转身烦闷道:“你别再缠着我了,回去睡觉吧。”

      我说出这话后,好似院里都静了一分。

      许久,身后有一声低低的笑:“我缠着你?你原来,这么想我。”

      他虽在笑,声音却很冷。

      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他声音轻了些:“难怪分明你有些记忆了,对我的态度却越来越差了。你一直以为我在缠着你。”

      我心头浮出恼意,抓着头发口不择言:“你没有吗!你一直缠着我我很烦!我说了我不喜欢你管着我!我不是个孩子!你总是做些奇怪的事情,说些奇怪的话!朱雀,我和你本就没什么关系!不是吗!”

      院里又陷入了寂静,许久,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低了些:“没有关系?!好,好的很。”

      他朝我走了一步,声音冷了:“我对你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我往后退了一步,侧过头不看他。

      他拿手掐住了我下颚,迫使我看向他,他那方俊雅的容颜在月色里,愈发冰冷:“我问你,我对你做什么了?!”

      他用的力气有些大了,我捏住他手腕,想要挣脱,怒道:“朱雀!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他又在笑,笑容却越笑越冷:“你还知道痛?!你知道我有多痛吗!当初是你先牵了我的手,说会一直在我身边,却又当着我的面跳了剑炉!什么‘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锋利的灵兵’!你知道我怎么活过来的吗!”

      他眼底的泪慢慢涌了出来,面色变得苍白:“你大梦一场全都忘了,我呢!我活该记得那些事?!我缠着你!我怎么那么下贱啊!我缠着你!!”

      他生了这样大的气,一下唬住了我,我呆在原地,被吓傻了。

      良久,他声音哑了些,吸了口气,目光冰冷下去:“好。你不愿想起来,我偏要你想起来,是你欠我的!”

      我尚在浑浑噩噩间,他已俯身将我抱了起来,一脚踹开了我的房门。

      我这才回神去挣他的扣在腰间的手,双腿乱蹬:“朱雀!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

      下一刻我便被他扔在了床上,那薄薄的被褥没垫到什么,撞得我腰腹一疼。

      他极快解了自己的腰带,眼角带泪撇着我:“我不会放手的。你既自己想不起来,我便帮你想想。”

      我看着他那动作,心头止不住慌了起来:“朱雀!?你,你要干什么?!你别——”

      我想起身,双手手腕便被他擒住扣在了头顶,他开始低头亲我。

      我闻到了浓重的酒气和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呜咽的去踢他:“放开——”

      他手下很快解了我衣带,压制着我的双腿,挑开了我脖颈上的衣襟。

      不安的侵犯感袭来,我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用力的挣扎。

      一直到我力气用尽了,我感觉着他的吻强势的落在我脖颈之上,终于忍不住哽咽嘶哑出声:“朱雀……别……别这样,我求你了……我害怕,你这样……我害怕……”

      伏在我身上的人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

      看清了面容他像是猛的怔住了,极快放开了我,死寂的夜色里,灰尘弥散的声音忽而可闻。

      我躺在床上,哽咽的流泪。

      片刻,他伸手,像是要来替我拉上衣服,我身子颤了颤,躲开了他的手。

      他有些颓然的撑住了头,手下拉过了一侧的被褥盖住了我,声音低哑:“抱歉。我,今夜——,有些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侧过身背对着他,将褪至手臂的衣服捞了起来,裹住了自己。

      他叹了口气:“山钎——”

      “走!”我哽咽了声,捂住了自己的脸,“你走。”

      黑暗里,他沉沉吐出了一口长气,抚着额,良久,才轻轻道:“也许千乐歌说的对,你早已不是旧人了,是我还在执着那些旧事。”

      他扶住一侧的床柱站了起来,落在床纱上的影子单薄而颓然,他声音已平复了下来,静静道:“今夜,是我的问题。抱歉。”

      他呼吸轻了些,道:“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了。再不会碍你的眼了。”

      说完这话,他便拢了拢中衣,将落在地上的外袍捡了起来。

      脚步声慢慢响出去,门嘎吱一声拉上了。

      屋里便只余了一室寂静。

      ■

      这事之后,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见朱雀,也不敢一个人回屋住。

      我抱着枕头去投靠了阁主。

      南院不大,修在千丈崖边,只有阁主一个人的房间,晚上我便和阁主睡一起,和她说话,这让我也安心了不少。

      我听说朱雀那日之后回了芜湖城,传讯室的活也落在了阁主身上,所幸牧云也在月阁,可以帮她分担一些。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传讯室的活儿太多了,随着时间推移,牧云那方眉头越皱越紧了。

      尤其是看到我和阁主呆一块的时候。

      他多半是觉得我把朱雀气走了,让他肩上落了活儿,所以不开心了。

      但我当没看见,反正阁主会护着我的。

      这样住了差不多一个月,牧云消失了两天,再回来,朱雀也回来了。

      我就知道他是觉得活儿太多了!特意把人找了回来!

      某个黄昏,我正蹲在南院亭子里吃刚摘的桃子,牧云来了。

      他一如既往抱着手,步伐闲适,眉头没怎么松。

      我啃着桃,好心道:“阁主去玄云堂还没回来呢。你来早了。”

      他走到一侧,五味杂陈看我:“我找你。”

      我咔嚓咔嚓啃着桃,看他:“咋啦啥事?”

      他坐在一侧,看了看那盘桃子,道:“你讨厌司马青?”

      我食不知味放下了拿桃子的手,闷闷转头:“我不想说他。”

      牧云随手拿了个桃子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玩儿,道:“不想说也得说。我只问你,若有朝一日,你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你会不会想他?”

      我转头看他:“看不见他是什么意思?他要去哪儿?”

      牧云道:“离开月阁。他这次回来是辞行。”

      我拿着那桃子,食不知味嚼着,哦了一声。

      牧云在看一侧抽出嫩芽,郁郁葱葱的树冠,道:“你既很讨厌他,他也很知趣不碍眼了。岂不皆大欢喜。”

      我有些敷衍的点了点头:“挺好。回芜湖城做贵公子,挺好的。”

      牧云漫不经心道:“山钎,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我愣了愣,啃了一口桃:“记不清了。”

      他嗯了一声:“我也记不清了,但应该已超过他待在芜湖城的日子了。这么多年,如果仅凭一个影子,大抵,是坚持不下去的。”

      我心头浮出抗拒,还未说话,他继续道:“他收拾了东西就走,要去送送吗?”

      我啃着桃子,别过了头。

      我没有去送朱雀。

      入夜,我头一次没睡着觉。

      脑袋里翻来覆去想着牧云说的话,如果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朱雀,我会想他吗?

      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会想朱雀啊?

      虽然这个答案好似坚毅的浮在心头,但我知道这是个有些犹疑的答案。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想。

      但是想也没关系吧,毕竟我们出生入死这么多次了啊。

      想到出生入死这个词,我才恍然,我和朱雀一起真的经历了很多事情。

      我翻来覆去,终于将阁主翻醒了,她道:“这么难眠?这倒稀奇。”

      我叹了口气,将下午的事和我的问题同她说了。

      阁主表情很奇异:“司马青辞行吗?”

      我凝重的点头:“看来我们得找新的朱雀主了。”

      阁主笑了一下:“新的朱雀主?那等新的来了,你要叫他朱雀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可我却真的在想这个问题,朱雀这两个字,好像只会属于朱雀。我没办法将这两个字给其他人了。

      朱雀就是朱雀,朱雀穿红衣服,使朱颜小剑,看医书时很正经,没人能替代他。

      可他走了。月阁就是会有新的朱雀的。

      阁主见我沉默,叹了口气,道:“有些问题没有答案,其实也是一种答案。你只是自己没发觉。”

      我挠了挠头,闷闷:“阁主,你和牧云说话越来越奇怪了。都让人听不懂。”

      她摸了摸我的头,道:“没事。想不明白就不想,快睡觉吧。”

      朱雀离开了月阁,我再也没见过他。阁里人来人往,阁主真的又找了一个朱雀。

      他也穿红衣服,说话彬彬有礼,也挎着药箱。闲暇时会看医书。

      和朱雀有点像。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穿红衣服住在朱雀阁很像朱雀会觉得生气。

      怎么可以就这样代替了朱雀。

      他是一个劣质的朱雀。就像一个外形模仿的冒牌货。

      可这是阁主的决定。我不想叫他朱雀,遂没多少交集。所幸他也只待在传讯室,不怎么出来。

      我教弟子练剑时,他们会嘻嘻哈哈说着朱雀主怎么没来看顾着我,我觉得烦。

      入了冬,我翻开抽屉,朱雀好似嫌弃塞给我,防皲裂的手霜空瓶安安静静排成一排。每年都会有。今年没有,我觉得烦。

      晚上在兰汐镇玩儿的太晚,我回月阁,天太黑摔破了膝盖,我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这身泥巴,后知后觉想起为什么没带灯笼,是因为天太晚时朱雀会提着灯笼来接我,我觉得烦。

      入冬后,我时常生病。频率大到连阁主都觉得惊异。我想起每每换季,朱雀会强制让我喝下的草药和强迫穿上的厚实衣物,我觉得烦。

      日子越过越烦。因为总想起朱雀。我厌烦他管着我,却在这么多年已被他惯出了习惯。

      难不成我还真是个小孩?离了他我还活不好了?!

      我下定决心要改正,把朱雀从我脑袋里清除出去。

      这念头没起几天,我去南院寻阁主时,在路上遇见了气喘吁吁跑来的弟子,见着我喘了口气,行礼:“青龙主——”

      我奇怪道:“怎么跑成这样?发生啥大事了?”

      那弟子拱手:“是朱雀主,喔不对,是前朱雀主,我们,在云荒城外发现了他,他像是对上了颇厉害的邪祟,一身的血,看着,要没气了——”

      我心头像是有个锤子,重重砸了下来。

      砸的我眼冒金星。

      我踉踉跄跄跑到朱雀阁,那个冒牌的朱雀正坐在床边给他把脉,我走近了一看,真的是朱雀。

      他瘦了很多,身上脸上都是血,闭着眼,生死不知。

      我有些颤抖的坐在了他旁边,不知道该碰哪里,我抓住了旁边那人的肩膀,摇晃他:“你快救他啊,你愣着干什么啊!”

      那个冒牌的朱雀,他不止人冒牌,医术也很冒牌,他叹了口气,谦怯的说:“我把脉时,人已断气了,我救不回来了。”

      我一把推开了他,握住了朱雀的手,摸到了他死寂一片的脉。

      没有脉搏。

      霎时,我的脑中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朱雀真的死了。

      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浑浑噩噩间,我听见了阁主的声音:“山钎!你冷静一些,放开司——朱雀。”

      我这才看清,我的手已掐住了那冒牌货的脖子,我哽咽道:“他才不是朱雀!!”

      我有些失力的坐在了床边,眼泪不听我使唤的滚滚落下:“阁主,我要怎么冷静啊,朱雀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阁主——,我——”

      我捂住了心口,突然觉得茫然:“阁主,为什么我会这么痛啊。”

      阁主扶住了我,眉眼闪过一丝不忍,她还未说话,牧云已将她揽住带到了怀里,看着我道:“你既讨厌他,他死了,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岂不正好?你哭什么?”

      我抽噎着,感觉温热的水泽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床榻边:“我…,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我跪在床榻边,握住了朱雀的手,哽咽的看他:“朱雀,我不讨厌你了,你不要死,我,我好像已经习惯你管我了,你别走……,朱雀,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好像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你对我好,都是因为她,而不是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有讨厌你,才能推开你,才能让我坚定的当我自己,我不是她啊……”

      我埋在他身上,语无伦次:“我不是她啊。可要是你能回来,我,我可以试着去当她的……朱雀……”

      可这一切都没办法挽回了。

      牧云问我的问题,那个摇摆不定的答案终于被推翻了。

      如果再也见不到朱雀,我会很难受,比死了还难受。我会想他,每时每刻,无时无刻,就像过去的大半年一样,就算刻意压制,那些思念就像千万重的大山压下来,人力无法阻止。

      人的习惯是很痛苦的存在。

      阁主和牧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屋里便只剩了我和那个冒牌货朱雀。

      他看着我,叹息道:“他陪着你的日子早已比叶瓷的多的多了,为什么你们两个都没有发觉这件事呢。”

      我将鼻涕眼泪都擦在朱雀身上,并不想听那冒牌货在说什么。

      夜色渐凉,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我握着朱雀的手,浑浑噩噩在痛哭:“朱雀,你回来吧……我,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任性了……”

      我闭着眼抽噎:“要我答应你什么都可以……”

      “是吗。”

      死寂的寒夜里,有声气若游丝的呼吸响起。

      我哭的昏天黑地,根本不知道是哪里的声音,只本能重重点头:“你不要死,我什么都听你的。”

      空气中有声低低的冷笑,下一刻我握着的手便被人抽走了,虚弱的声音道:“青龙主,还请自重,鄙人不想再被人控诉是纠缠之辈。”

      我一呆,连忙抬眼去看。

      他有些痛苦的扶住了额头,咬牙切齿:“牧云,我也是阴沟里翻船,竟着了你的道——”

      他一碰头,触到黏腻的触感,抬手一看,全是鲜红,眼底闪过一丝嫌弃,咬牙切齿的感觉更甚:“这是给我泼的什么?!”

      这有些熟悉的,朱雀的吐槽。我噗呲一声笑出了鼻涕泡,继而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喃喃道:“朱雀,你没死啊……”

      他身上像是没什么力气,被我一扑,很轻易被扑倒在了榻上,他伸着手,喘了口气:“我刚刚看见了,你不要趁机把鼻涕抹我身上——”

      我眼里又有温热的水流了出来,我混着鼻涕一起抹在了他身上,呜咽:“朱雀。你没有死!你真的活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推我,淡声道:“我死没死,青龙主很关心?”

      我怔了一下,撑着手看他,小声:“朱雀,我,我那天说了很过分的话,对不起。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回来吧,我不习惯没有你。”

      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声音低了些:“山钎,你以为我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吗?”

      他伸手,似想推开我坐起来,但好似没有力气,便放弃了,只侧过了头,声音冷了些:“我在你身边二十载,你一直在推开我,我已经累了。下去。你这样,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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