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灵的守护神》颜无侦

36、036

　　路琰和火姐回到无垠神山的半山腰时，思卿正立在正西方的神道台阶上，沉静地看着来来往往给功德碑献花的修士。

　　脖颈修长，曲线流畅，高马尾迎风而动，明明是很有活力感的画面，路琰却总觉得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如雏菊般苦涩。

　　这道背影渐渐和引雷潭的身影重合。

　　路琰心里一直有一个猜测，她死而复生，除了玄龙为她温养神魂，可能还牵扯到其他人。

　　思卿必定是其中之一。

　　可是思卿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只是因为对她的愧疚吗？

　　从遇到思卿开始，思卿身上就充斥着数不清的谜团，这些谜团成功吸引了路琰的注意力，让她总忍不住去调查、去发现、去追溯。

　　思卿就像一道变幻的谜题，路琰以为窥见了真理的微光，拨开云层后却发现那是一团新的疑云。

　　“嘿！白毛丫头，我们回来了！想我们没？”

　　火姐突然出声，想要吓思卿一跳，结果没把思卿吓到，路琰反而惊了一下。

　　瞬间，火姐笑得跟个猴子一样。

　　她的目的很简单，吓到人就行，可不管那人是不是她最开始要吓的目标。

　　“姐姐没事吧？”即使已经检查过路琰的身体并无异样，思卿还是很担心。

　　“我没事，”路琰摇头，俯视着台阶下的功德碑，之前被她一箭打碎的灵晶石碑已经复原如初，碑前还排着长长的一行队伍，衣着千奇百怪，长相也千奇百怪，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枝紫阳花。

　　路琰奇怪道：“今天什么日子，怎么这么多人来送花？”

　　火姐有些惊讶：“你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今天3月6号，怀琰节啊！”

　　路琰愣了愣才想起来这是自己的生日。

　　从小到大，路琰只过了一次比较正经的生日。不过她不记得了，都是家里的保姆转述的。

　　那次生日是她的周岁宴。

　　她抓周什么都不抓，只抓着奶奶脖子上的青玉无事牌不放手，奶奶笑呵呵把那枚路家祖上传下来的青玉无事牌送给了她。

　　这是她生前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也是最后一份生日礼物。

　　因为周岁宴还没结束，奶奶就从楼上摔了下来。她的生日变成了奶奶的忌日。

　　从此路琰再也没过生日，不是不想，而是母亲不让。

　　“姐姐，生日快乐。”思卿忽然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捧用灵蚕丝扎好的鲜花。

　　路琰接过花，眼里褪去了回忆的阴霾，只剩下惊喜，“这是什么花？”

　　花的颜色和帅旗菊差不多，但却是重瓣的，形状像一把小红伞，很可爱。

　　路琰喜菊爱菊，旧世界的菊花品种她几乎都知道，无垠界的菊花品种也知道不少，可思卿送的这个品种她还是第一次见。

　　思卿眼眸凝视着她，柔声解释道：“此花名为九华簦。向其枝干注入内力后，便可充当雨伞使用，风雨不破。”

　　“这么神奇！白毛丫头，送我几支如何？”火姐两眼放光，完全不觉得自己此时插话有点多余。

　　思卿神色淡淡：“今年就只有这些，等下次开花吧。”

　　火姐不迭点头：“好啊好啊，那下次开花是什么时候？”

　　思卿：“五年后。”

　　“这么久？！”火姐一脸“你莫不是在诓我”的表情。

　　路琰看了看花茎，确实比普通品种的菊花摸起来要硬，“思卿，这花是你自己培育出来的？有空能不能教教我？”

　　“荣幸之至。”思卿笑着点头。

　　“切！这有什么好学的，浪费时间！喜欢花去花店买两束不就得了？”火姐需求没被满足，心里自然不舒坦。

　　路琰很认真地解释道：“买的和自己种的不一样。”

　　火姐不以为然：“有什么不一样？”

　　“用心和不用心的区别。”话虽是说给火姐听，但路琰却是对着思卿说的。

　　对路琰来说，大多数人都是可有可无的空气，她的父母、无妄、楚镜……

　　只有三种人路琰会放在心上。

　　第一种是路琰无比憎恨的人，第二种是会给路琰带来很多麻烦的人，最后一种是对她捧着真心的人。

　　如果有人真心待她，即使那人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她也愿意和那人成为朋友。麻烦哪有真心朋友重要。

　　“有时候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类！”火姐无语摊手，“不过你们放心，我的人生信条是求同存异！今天是黎妹妹的生日，我请你们去看新上映的电影如何？”

　　路琰对电影不太感兴趣：“思卿有空吗？”

　　“姐姐想去的话我们就去。”思卿也表现得兴致缺缺。

　　火姐看两人这意思是不打算去，语气也低沉下来：“不去就不去吧。我只是很久没有和朋友一起看戏了，也不知道我的几个朋友如今都在哪个犄角旮旯里，我们大概永远也聚不齐了……”

　　“去吧。”路琰于心不忍。

　　“真哒？”火姐瞬间满血复活。

　　大概是怕路琰反悔，火姐问完就一手拉一个，拖着她们向临冬城里飞去。

　　怀琰节是法定节假日，影院里人很多，黄金观影位基本都卖完了，她们又是突发奇想，没有提前预定，只买到三张最后排的边角位。

　　好在她们的视力比凡人好得多，坐最后也能看清楚大屏幕。

　　剧情很无聊，就是一个身世凄惨的修仙者历经磨难最终成神的故事。

　　路琰看着看着忍不住东张西望。

　　坐她左边的火姐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发出傻兮兮的笑声，也不知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路琰又把头转向右边，谁知思卿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无奈。

　　路琰把头又偏了一点，做贼一样，悄声道：“我不想看了。”

　　影院里很吵，味道也很杂，路琰很不喜欢这种地方。事实上如果真想看电影，她一般也不会选择影院。

　　“那我们出去。”思卿站起身，将手递给路琰。

　　路琰犹豫了一下下，果断拉着思卿的手走了。

　　出了观影室，耳根子总算清静了。路琰生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思卿，我发现我们有时候挺像的。”都不喜欢吵闹的环境，也不喜欢没有逻辑的故事。

　　“所以我才会被姐姐吸引。”说着，思卿又从黄水晶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杯青瓜汁。

　　“你到底买了多少杯？”路琰又被惊喜到了。

　　思卿笑眯眯道：“这是最后一杯了。”

　　路琰喝了一口青瓜汁，心满意足道：“思卿，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思卿在她生日时送的生日礼物她很喜欢，她也想在思卿生日的时候还回去。

　　思卿低声道：“我一般不过生日。”

　　“为什么？”路琰问完才发现不妥，刚想收回来，思卿已经开口答道：“因为最近两次生日，我都失去了很珍贵的人。”

　　挚爱，父母，都是在七夕这一天离她而去……

　　路琰不知要如何安慰，“对不起。”

　　“没关系。”思卿声音依旧很低。

　　气氛有些冷滞，路琰不得不又找了一个话题分散思卿的注意力：“你不喜欢看电影，那你有什么爱好吗？”

　　路琰音色柔和，思卿心里的郁结渐渐散去，“我没事的时候喜欢写字、画画、看心理学相关的书籍，偶尔也想一想世界的起源问题。”

　　世界的起源……路琰好奇地追问：“那你觉得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思卿沉思道：“我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们或许只是高维生物的试验品，生活在名为宇宙的巨大培养皿里。”

　　路琰情不自禁地接话：“高维生物通过观测我们的行为，得到实验数据，推动他们的科技进步。”

　　思卿：“殊不知高维生物之外，还有超高维生物。”

　　“思卿，能认识你真是我人生之幸。”路琰发自内心地笑了。路琰不否认自己是个唯心主义者，但同时她又认为世界是物质的。

　　只是，物质的出现并不是巧合，宇宙的奇点还有人类不知道的起点，在维度限制下人类永远无法抵达真理，这和真鹿道“塑我即成神”的理念有本质区别。

　　江怜意批她胡思乱想、不潜心修道，在真鹿观同门眼里，她是半路出家的异类、是满身铜臭的商贾，没有人理解她，她也不需要别人的理解。

　　但她在荒漠中独自走了太久，终究还是渴望被认可、被理解。

　　思卿能读懂她，真好。

　　“我也是。”她是她人生之最幸。

　　两个人一个站在台阶上，一个站在花坛边，距离并不近，但却让路琰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亲密关系，灵魂共鸣远比荷尔蒙引起的生理反应更令她精神兴奋。

　　“你们怎么提前出来了？是电影不好看吗？”火姐看完电影才发现路琰和思卿两个人都离开了。

　　“是不太合我们的胃口。”两人异口同声。

　　火姐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一说到胃口，我想吃东西了。”

　　路琰道：“走吧，今晚我请客。”

　　三人去了临冬城一间看起来很有特色的空中花园饭店。

　　刚入座，路琰就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一回头，路琰却想不起来那人是谁。

　　好在那人见她回头，立即就走了过来，又开口说道：“路姑娘，你和你的朋友也是来吃团圆饭的？店里没空位了，你们介意和我们师兄弟三人拼个桌吗？”

　　路琰看了看他们几个的打扮，又回想了刚才听到的声音，这才终于想起来了他们是谁，桑沃若的三个徒弟：叶辞、谷酒、何初旬。

　　“我介意。”

　　“我不介意！”

　　思卿和火姐几乎异口同声。

　　路琰木着脸：“不好意思，我介意。另外，你们找不到座位应该去找店里的服务员，而不是顾客。”

　　火姐见思卿和路琰两个人都不愿意，连忙招了招手叫来了附近的服务员，然后对叶辞三人摆手道：“帮你们叫服务员了，不用客气！”

　　很快服务员过来，并告诉他们可以先等等，因为店里实在没多余的空位了。

　　叶辞尴尬道谢，耳朵都红了。

　　“大师兄，我看这儿的菜品和旁边差不多，不如我们换一家店？”何初旬赶紧给他递了个台阶。

　　谷酒抱臂跳出来：“不行！那家店人那么少，肯定不好吃！这家店人多，我就要吃这家！”他一年半载才吃一次饭，可不能埋汰了。

　　服务员在几人间来回扫视，边上站着的三个人青衣长剑，一看就是清城剑派的弟子；坐着的三个人只是普通凡人打扮……

　　纠结半晌，服务员躬身朝路琰几人道：“几位客人，要不大家挤一挤？我会催促厨房尽快给您们上菜。”

　　临冬城是清城剑派管辖的区域，她一个凡人，哪里敢得罪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