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杀乌托邦》殁翼二号

22、先行者计划

　　异能学院建造得很光辉，巨大的校徽悬挂在钟楼下方，充满西式风格的建筑把这里镀成西方史上的天堂。

　　钟声响起，程野听从召唤，迎着金乌托盘的日光，他们再度将过往翻出。

　　托楼栖的福，程野现在有很多很多问题想问他。

　　算起来，距离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二十五年了，比程野初次见到许冬阳的年纪都大。

　　想到这儿程野无奈地笑了笑。

　　许冬阳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觉得把话说清楚也好。

　　“书里写的都是真的吗？”最终还是程野先开口。

　　《狂花入梦》的后半部在程野日复一日的工作中诞生，事情还要从那件至使他们决裂的见面会说起。

　　2025年6月，原本商定好的见面会因为资本的介入被迫中断，程野签约的公司从头至尾都在算计这位年轻人，当程野怀着满腔信心踏入娱乐圈起，他并不显赫的家世就决定了他只是一枚棋子。

　　正如狗仔爆料的那样，他们确实在三月份确认关系，可是三个月不到的欢愉，换来的却是永恒的诀别。

　　没有后台的许冬阳成了一个活靶子，《狂花入梦》后三十话的争吵是真的、无奈是真的，分开也是真的。

　　许冬阳珍惜程野的梦想，也自认是个没什么梦想的人，成就别人的梦想也许是他最后一点价值。

　　出事当天程野并不知道，他也在满心期待属于他们的见面会，但团队的欺骗造成了他与许冬阳永久的隔阂，许冬阳的牺牲变成了刺向他的一把利剑。

　　之后，他们断联，程野选择性的不去看关于许冬阳的任何消息。

　　他曾经说过，做演员是他的梦想，可当一年后他拿到最佳男配角奖项的时候，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摸着那镀金的奖项，他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许冬阳总拿年长他三岁揶揄他，他的笑容、他的嘴唇、他的眼泪……三岁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但这三岁之差的背后是两人想法的不同，程野确实不如许冬阳明白现实。

　　也是，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总是理想地认为只要抗争到底就一定会有未来。

　　他不是不知道各方施加的压力，他不满的是许冬阳总想着放弃，放弃他们的感情，用以换取前途的坦荡，可他到最后才明白许冬阳换取的是他的前途。

　　程野在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反复咀嚼，得出自己也被人利用了。

　　多么公平，他利用粉丝，资本就利用他，而从头至尾牺牲的只有许冬阳。

　　但他没有为许冬阳正名，许冬阳人间蒸发了，他也当没有过那段时光，他彻彻底底地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所有人，以至于徐止娴含恨而终。

　　2027年灾难全面爆发，所有金钱堆砌起来的光鲜亮丽在灾难面前溃散如沙，精心雕琢了一辈子的碉堡在病毒的摧残中化为泡影。

　　彼时，他们失联一年零八个月。

　　程野以为自己会和大多数人一样，感染、生病、死亡，可老天似乎要惩罚这个利用真心的人。他活了下来，还登上了前往基地的飞船，可上天也在眷顾他，来到异能学院的第一天，他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恋人。

　　程野喉头酸涩，强压心痛说出重逢最经典的四个字。

　　“好久不见。”许冬阳从容应对，眼里没有一丝情感波动，然后他抱着资料从他身边走过，像对待一个陌生人。

　　自那之后，程野到处打听许冬阳的事，身边人都说这家伙的技能可牛了，可以疗愈一切伤痛，他们都因为许冬阳的冷淡，刻板地认为他得到异能是如此轻松。

　　直到加入研究所，他才从贺知砚口中得知，许冬阳的异能也在折磨许冬阳。

　　【消褪】并不如传言中的容易得到，根据记录许冬阳曾三次对抗异能带来的影响，情感的消褪让许冬阳感到自我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度理性、极度独立的新我。

　　他不再依赖需要而活，对大多数人和事都失去了共情，他的脑子里只存在理性系统，最精准的判断在这个立场如何利益最大化。

　　随着许冬阳治疗的人数越多，副作用带给他的影响就越大，加上时间的催化，他失去的速度不断加快，直到今天真正与他们离心。

　　“是。”许冬阳承认了书里写的一切，也承认了《狂花入梦》是一封诀别的情书。

　　程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的动机、他的情感、他的纠结、他的痛苦、他的报应，他彻底将一切剖开摆在这个理性者面前审判。

　　而听完一切的许冬阳只是神色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程野终于迎来了此生最黑暗的时刻，审判不是最可怕的，苛责也不是最可怕的，怨恨更不是，最可怕的是一个彻彻底底消失的许冬阳！

　　程野吃到了平生最苦的一枚果子，而枚果子是他当年亲手种下！兰因絮果，再苦也得咽！

　　现在的许冬阳能理性地看待一切，并且附赠一句，“都过去了。”

　　好像在宽慰程野，然而事实就是，程野在许冬阳死前都没能让许冬阳知道他的真心，眼前这个只是一具空壳。

　　那些快乐、争吵、痛苦统统随时散去，和人类稀里糊涂度过的这二十几年光阴一样，坍缩成一粒小小的尘埃，遗弃在地球上。

　　钟声再次敲响，许冬阳还有课程，他轻拍了程野的肩膀，像年长者关爱晚辈那样。

　　结束了。

　　他们结束了，许冬阳和程野结束了，在这个光辉灿烂的地方，一切都停在了地球上那间小小的出租屋里。

　　程野的心几乎停跳，他甚至生出一种冲动，让许冬阳把他也带走，带走他的感情、他的爱恋、他的伤痛，可大脑却在抗议，他忘不掉了，再也忘不掉了。

　　除了陪着他，程野再想不到弥补的方式，他们的过去总要有一个人来承载，那就让他停留在过去，注视永远抵达不了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