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光》春驰渡临

12、平安符

　　省赛结束之后，冬天才算真正冷下来。
　　那场血、刀、掌声和眼泪混在一起的演出，成了他们关系的分界线——
　　从那之后，谁也不再拿“青梅竹马”四个字糊弄自己。
　　赫望信出院那天，许棠拎着一袋橘子去看他。
　　病房里阳光很好，他坐在床上，左手还缠着绷带，右手拿着手机刷视频，屏幕上正好是他们在省赛上的演出。
　　许棠走过去，把橘子往床头柜上一放，没好气地说：“还看呢？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有多吓人？”
　　赫望信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伸手，把她拉到床边坐下：“那你现在还不是来了。”
　　“谁让我是你女朋友。”许棠嘴硬，耳朵却红了，“不来看看你，你又该在那儿装没事。”
　　“那我可得好好表现，争取早点出院，不然女朋友要嫌弃我了。”少年笑了笑，把手机一关，“行了，不看了，以后这种视频你少给我刷。”
　　“为什么？”
　　“因为我想亲你的时候，不想你脑子里还在回放我流血的样子。”
　　许棠：“……”
　　少女被他说得脸一下子红透，抬手就要打他：“赫望信你能不能正经一点呀！”
　　少年抓住少女的手，低声说：“我很正经啊。”
　　“许棠，我以后不想再让你看到那种场面了。”
　　“你只要记住——我会一直在你前面就好。”
　　许棠愣了愣，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期末考试一结束，寒假就来了。
　　江城冬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冷，路边的树早就秃了，偶尔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来，在地上打着旋儿。
　　除夕前两天，赫望信刚从医院复查回来，手机震了一下。
　　【妈】：过年把棠棠带回来。
　　【妈】：你们都在一起了，还不正式带回家看看？
　　【妈】：顺便让她来家里多住几天，我也好给她补补。
　　赫望信盯着“都在一起了”这几个字，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他想了想，给许棠发消息：
　　【来信】：小海棠，过年有安排吗？
　　【来信】：我妈说，让她未来儿的媳妇来家里吃年夜饭。
　　那头几乎秒回：
　　【海棠花】：……谁是儿媳妇？
　　【海棠花】：我还没答应跟你在一起呢……
　　【来信】：呃？你不是答应了吗！！
　　【海棠花】：想得美。
　　【海棠花】：不过……阿姨让我去，我还是得去的。
　　【海棠花】：谁让我这么懂事。
　　赫望信看着聊天框，笑得肩膀一抖。

　　除夕那天，赫家别墅外面挂着大红灯笼，门上贴着大大的“福”字，院子里的喷泉边缘结了一层薄冰，冷得人一说话就冒白气。
　　许棠拎着一袋自己做的小饼干，站在门口，围巾把半张脸都挡住了，还是能看出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赫望信把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侧头看她，“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那不一样。”许棠小声说，“以前是阿姨的干闺女，现在是……”
　　“现在是？”他故意逗她。
　　“现在是……”她咬咬牙，“现在是被你拐回家的。”
　　赫望信笑出声来，伸手把她手里的袋子接过来：“行，拐回家就拐回家。”
　　门铃一响，门几乎立刻被打开。
　　赫母系着围裙站在门口，一见他们就笑：“哎呀，棠棠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冷坏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自然地接过袋子，又伸手帮许棠理了理围巾：“怎么又瘦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
　　“阿姨好……”许棠被她这股热乎劲儿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有好好吃饭的。”
　　“行行行，阿姨信你。”赫母把人往里迎，“今天你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客厅里一如既往地大，水晶灯亮得晃眼，电视里放着春晚，茶几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厨房里飘出阵阵菜香。
　　赫父坐在沙发上看新闻，看到许棠，点点头：“来了。”
　　“叔叔好。”许棠乖乖叫人。
　　“嗯。”赫父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一点，“今天多吃点，你阿姨从早上忙到现在。”
　　“好的好的知道啦okok行行行。”许棠笑着应了声。
　　赫母在旁边笑着说：“你看，人家棠棠多懂事，比我们家这个强多了。”
　　赫望信：“……”
　　“妈，我也很懂事的。”
　　“你懂事就不会在省赛上替人挡刀了。”赫母瞪了他一眼，嘴上嫌弃，眼里却全是心疼，“以后再敢这样，我就把你吉他没收了。”
　　许棠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却暖得一塌糊涂。
　　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
　　吃到一半，赫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差点忘了正事。”
　　她起身去书房，拿了一个精致的小红包出来，塞到许棠手里：“来，棠棠，新年红包。”
　　“阿姨，这太多了……”许棠连忙摆手。
　　“收着。”赫母按住她的手，“你从小在我们家长大，阿姨早就把你当半个女儿了。现在嘛——”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赫望信一眼，“就当是给未来儿媳妇的压岁钱。”
　　许棠：“……”
　　少女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刚想反驳，赫望信在旁边慢悠悠地补刀：“妈，你这样会吓到她的。”
　　“我看她挺开心的。”赫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许棠只好把红包收好，小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吃完年夜饭，大人们在客厅看春晚、抢红包，玩到快十二点，赫父去阳台打电话，赫母去厨房切水果，客厅里只剩他们两个。
　　电视里倒计时的声音越来越近，窗外开始有烟花炸开的声音。
　　赫望信突然站起来：“走，小海棠，哥带你去个地方。”
　　“啊？现在？”许棠被他拉起来，有点懵。
　　“嗯，有东西给你。”
　　他把她带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还是老样子，书桌上堆着乐谱和习题册，墙上贴着乐队海报，角落里靠着那把在省赛上染过血的吉他，现在已经擦得干干净净。
　　“你先坐。”赫望信把椅子拉出来，又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红包。
　　红包是最常见的那种，红封面上印着烫金的“福”字。
　　他把红包递给她：“新年礼物。”
　　“你也给我红包啊？”许棠有点惊讶，“阿姨都给了，你还来？”
　　“那不一样。”赫望信靠在书桌边，看着她，“她是长辈给的，我是——”
　　他顿了顿，故意压低声音：“男朋友给的。”
　　许棠被他这句“男朋友”叫得心口一跳，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红包比她想象中要厚一点，但又不像塞满了钱的那种夸张厚度。她捏了捏，指尖碰到里面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你可以现在打开。”他说。
　　许棠点点头，把红包拆开。
　　里面先是几张崭新的钞票，数额不小，却不至于夸张到让她有压力。她刚想抬头说“太多了”，指尖又碰到了那个硬硬的东西。
　　她把纸往里一倒，一个小小的银色平安符滑了出来，落在她掌心。
　　平安符用红绳穿着，上面刻着细细的纹路，边缘被磨得有些光滑，像是被人反复摸过。
　　“这个是……”许棠抬头。
　　“我去庙里求的。”赫望信说，“你复健那几天，我跟我妈说去医院复查，其实是先去了趟庙里。”
　　“我跟老师傅说，让他帮我求个平安。”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是我求你平安。”
　　许棠心里轻轻一颤。
　　她注意到红包里还夹着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小纸条，小心地展开。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
　　【给我家小海棠：
　　新的一年，你只负责开开心心。
　　所有的刀，还是让我来挡。】
　　字迹干净利落，在“我家小海棠”几个字上，写得格外用力。
　　许棠看着那行字，鼻尖有点发酸。
　　她突然想起省赛那天，他整个人挡在她前面，刀刃划在他胳膊上，血一下子涌出来，他却还笑着说“我没事，你快上台”。
　　“你那天……”她抬眼，“也是这么想的吗？”
　　“哪天？”赫望信明知故问。
　　“省赛那天。”许棠盯着他，“你替我挡刀的时候。”
　　“那会儿没想那么多。”他笑了笑，“就看到刀冲你去了，身体比脑子快。”
　　“你知不知道那一刀有多危险？”
　　“知道啊。”少年说，“所以我才去求了平安符。”
　　“以后这种事，能不发生就不发生。”
　　“我不想再让你看到那种场面了。”
　　许棠捏着平安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把红绳解开，绕到自己手腕上，打了个结。
　　“那你以后不许再乱挡了。”她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要是受伤，我也会很疼的。”
　　“那怎么办？”赫望信故意逗她，“我习惯走在你前面了。”
　　“那你就走在我旁边。”许棠想了想，“我们一起走。”
　　“谁也不许一个人往前冲。”
　　赫望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行啊，女朋友说的算。”
　　少年抬手看了眼时间：“走，带你去看个更好看的。”
　　“还有？”许棠被他说得有点好奇，“你今天准备了多少惊喜？”
　　“不多。”他故意卖关子，“就两个。”
　　“红包是第一个，外面那个是第二个。”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楼，客厅里大人们还在看春晚，谁也没注意到他们。
　　赫母余光瞥到，嘴角勾了一下，装作没看见，只是朝厨房的方向努了努嘴：“去去去，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节目。”
　　赫望信拉着许棠，从后门出了院子。
　　外面的风有点冷，吹在脸上像小刀一样。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箱烟花，旁边还放着几根细细的仙女棒。
　　“你什么时候弄的？”许棠有点惊讶。
　　“下午。”赫望信把羽绒服拉链往上拉了拉，“本来想零点放的，结果被你拖在房间里说半天话。”
　　“那现在放也不晚。”许棠说。
　　“当然不晚。”他拿起一根仙女棒，用打火机点着。
　　“呲——”的一声，细小的火花在黑夜里炸开，像一串串星星落在他指尖。
　　他把点燃的那根递给她：“给你。”
　　“你自己怎么不点？”
　　“我得拿手机给小海棠拍照。”他理直气壮，“这么好看的画面，不能浪费。”
　　许棠被他说得脸有点红，还是伸手接过了仙女棒。火光映在她脸上，把她的眼睛照得亮亮的。
　　“笑一个。”赫望信举着手机，“我要留作纪念。”
　　“你每天都能见到我，还要什么纪念。”嘴上这么说，她还是配合地弯了弯眼睛。
　　拍完几张，仙女棒也快燃尽了。
　　“还有一个。”赫望信把手机塞回兜里，转身去搬那箱最大的烟花，“这个是压轴的。”
　　那是一箱组合烟花，盒子比他上半身还高，上面印着“盛世花开”几个大字。
　　“这么大呀？”许棠有点被吓到，“会不会太夸张了？”
　　“过年嘛。”赫望信把烟花搬到院子中央，“而且——”他回头看她一眼，嘴角带着笑：“我想给你看一个，别人没有的。”
　　少年蹲下身，仔细把烟花固定好，又拿出打火机，小心翼翼地点燃引线。
　　“呲——呲——呲——”
　　火星沿着引线飞快地窜过去，两人迅速退到门口的屋檐下。几秒钟后，“嘭！”的一声巨响，第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炸开。
　　那是一朵巨大的金色花，花瓣一层一层地铺开，像一朵突然盛开在冬天里的花。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红的、蓝的、紫的、金的，一朵接一朵地在天上绽放，把半边天都照亮了。
　　有的像星星雨，有的像爱心，还有的炸开之后，会在空中停留一秒，再慢慢散开。
　　院子里亮得像白天一样，雪花似的光点从天上掉下来，又在半空里悄悄消失。
　　许棠仰着头，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吗？”赫望信问。
　　“好看。”少女脱口而出，“比电视里的还好看。”
　　“那当然。”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这可是我精心挑的。”
　　最后一朵烟花炸开的时候，形状刚好是一个巨大的爱心，在天空中停留了足足两秒，才慢慢散成无数细小的光点。
　　几乎同时，电视里传来春晚主持人激动的声音：“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新年快乐！”
　　整个小区里，不知是谁家先放了第一声鞭炮，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烟花声。
　　许棠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往他那边靠了靠。赫望信顺势把她揽进怀里，低头在她耳边说：“别怕，有我呢。”
　　他的声音被烟花声盖了一半，却清晰地落进她耳朵里。
　　许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那一片还在闪烁的夜空，心里突然觉得很踏实。
　　“赫望信。”
　　“嗯？”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挡那一刀。”她顿了顿，“也谢谢你，给我求平安。”
　　“还谢谢你，给我放这么好看的烟花。”
　　赫望信笑了笑：“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许棠想了想，突然踮起脚，在他下巴上轻轻亲了一下：“先记着。”
　　“以后慢慢还。”
　　赫望信愣了一下，随即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了。”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回敬了一个更长一点的吻：“新年快乐，我家小海棠。”
　　“新的一年，我们都要平平安安。”
　　“谁也不许再让对方担心。”
　　许棠靠在他怀里，点头：“好。”
　　“谁让我是你女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