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感 昨日世界》云渊漫游

15、美丽克制

　　玄初后退了一步，想退回树荫更深处。
　　他已经吃饱了。
　　剩下的食物已经被他的脉络入侵，无论它们在这片土地上如何活动，只要不进入密闭的空间，他都能感知到它们。

　　脉络还在城市的其他地方探索。
　　但为了节省体力，几乎只沿着那个圆圈，大概猜测会有食物的范围里活动。

　　玄初从脉络中松懈了大部分的力量，双眼的视线恢复大半的清明。
　　他摸了摸背后的密封箱，感到些许安慰。

　　当他正要往后退的时候。
　　突然他却愣住了。

　　他想起君成临死前的话，云灵死了。
　　这密封管是云灵留下的东西，要送往第八庇护所。

　　反射着亮白光亮的地面灼灼，烫人的眼睛。
　　这么久了，天空依旧如同之前。

　　玄初有些忧愁。
　　如果不会天黑了。
　　他要怎么离开这里？

　　玄初的脉络一直在四处搜寻可以阻挡这烫人的阳光的东西。
　　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容纳他的容具。

　　如果有人，就可以帮助他了。

　　玄初又想到小蓝小白和晴姐。
　　就算是普通的人。

　　也有这样有信念的人。
　　也许不是所有人都像他曾经接触的人那样冷漠和自私？

　　最终。
　　玄初还是分出了一丝脉络进入了那片区域。
　　越靠近中心区域，压力越大。
　　前进的脉络越来越细，细到几乎看不见，才能减少被强行逼退的痛苦。

　　“别来……别来……别来了……孩子……”

　　隐隐约约，玄初似乎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细弱，分不清男女，却又犹如从天灵盖四方直入脑海，模糊又清晰。

　　“回去吧……回去吧……快回去吧……”

　　声声温柔的催促，好像呢喃又似叹息。
　　它仿佛是最佳的催眠曲，原本就被逼到极限的注意力，无时无刻不在被持续瓦解。

　　“是谁？”
　　玄初在脑海里发出质问。

　　“回去吧……回去吧……快回去吧……好孩子……”
　　回答他的依旧是一声声温柔如清风流水的声音。

　　玄初听闻这声音，好像身处在一片湿润祥和的绿洲，浑身的负重都消失，飘在芬芳的空气中。
　　逐渐要陷入沉眠。

　　“你究竟是谁？”
　　玄初奋力抵抗这股力量，没有后退的倾向。

　　“回去吧……回去吧……别来……别来……别来了……”
　　声音的主人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依旧自顾自地叹息着。

　　“不！”
　　玄初在脑海里发出声音。
　　“我不会回去的。”

　　“回……”
　　呢喃的声音应声停止。

　　“唉……”
　　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那来这里吧……来听听关于我们的传说……”
　　那声音的余音刚落，玄初只感觉眼前一瞬一闪，所处的世界改天换地。

　　他不再身处阴凉的树荫下，树荫外也不是焦灼的土地。
　　没有灰黄的城市，更没有满是泥腥与血腥的气味。

　　他在一棵巨大的树上。
　　大到仅仅只是一根枝桠的表面，就足以放下一座足够容纳几十个他的房屋。
　　房屋像是生长在枝桠的表面，底层和树面没有分割的痕迹。

　　他在房屋前的空地上。

　　往房屋后的深处看去，是深不见底的森林，黑暗中彩光闪烁，像是会呼吸的水母一样的植物，漂浮在树干之间。
　　无论是地面，树干，还是枝桠间，也生长了许多会发光的小植物。
　　他可以看见很多很多小小的房屋，或悬挂，或建造，在那些枝桠上。

　　红光盖满近处的视界。
　　他察觉那红光来自身后。

　　回头望去，撞入眼帘的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空。
　　树枝下是深不见底的迷雾，这颗大树生长在悬崖的边上，枝条延伸出了悬崖。
　　几乎整片天空都在视野之中。
　　不是清亮的蓝天不是繁杂的雨幕，是一片灰蒙又深奥的红暮。

　　他不见夕□□体在何处，却能看见整个天空如燃烧的火焰。

　　“用你们的话来说。”
　　那个温柔的声音缓缓说道。
　　“这是我们最后的太阳。”

　　声音从灰蒙变得清晰，凝聚在右侧后方上空。
　　玄初转身，仰望。

　　那是一个分辨不出性别的生物。
　　他拥有着类似人类的样貌，也许是非常优秀的样貌。
　　至少在玄初的眼里是。
　　他面向着那片天空。

　　这个生物非常高。
　　不是因为他有着优越的人类身高，而是他的下半身，有着线条优美的，长度达到至少5米的蛇形尾巴。
　　白色的，光泽的，细密的鳞片，覆盖在腰胯连接处。
　　越往下生长，鳞片越大，快到尾尖时，鳞片复又变得细密起来。

　　它们在红光的映照下，就像他那头长及蛇尾的白色长发一样，辉映着以红色为主的七彩的光。
　　当蛇尾支起不到一半的长度，就足以令玄初抬头仰望。

　　这个生物，眼中的情感，大概要称为怀念。
　　“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太阳。”

　　这个生物低头看向玄初。
　　玄初莫名觉得他有些眼熟。

　　“我们真渺小。”
　　那个生物看着玄初。红色的光芒在他的侧脸渐渐黯淡。
　　“再伟大的文明，在时间风海里，也不过是可以轻而易举摧毁的沙堡。”

　　在黑暗彻底降临时，玄初终于想起了他像谁。
　　像云灵。

　　那双眼睛。
　　他永远不会忘记的眼睛。

　　夜晚的森林里并不全是黑暗。
　　除了那些发光的植物。

　　树上的小屋都点亮了明亮的小灯盏。
　　身上涂抹了发光物质的小生物，都从房屋里游走出来。

　　仔细看，他们长得并不太像身边这个生物。
　　首先尾巴的长度最大的生物也就是3米左右，他们都是绿色的头发，和暗色的尾巴居多。
　　白色的头发几乎没有。

　　除此之外，他们用特殊的颜料，以各种图腾的形式涂满了裸露的肌肤。
　　荧光色被点缀在指尖，手背，蛇尾等处，或线条或点，组成特别的图画。

　　他们聚集在一支空的枝桠上，将手提的植物形状的灯盏，汇聚在四周固定的挂灯处，然后玩闹了起来。

　　越来越多提着灯盏的生物从不同的枝桠上来。
　　他们或排着整齐的队伍，乖巧地行走，或单独提着灯盏调皮地晃荡，或三三两两并排说笑，朝着那片空地而去。

　　“他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夜晚。”
　　“就像你出生的那天。”

　　在夜晚的灯光下，那些生物携手载歌载舞。
　　歌声和节奏在空气中振荡。
　　飘向更远的远方。

　　玄初身边的白色生物没有继续看那群跳舞的生物。
　　他再次看向那片天空。
　　如今漆黑一片。
　　连星光也没有一颗。

　　他们好像面对一个巨大的黑洞。

　　就在此时。
　　天际闪过一束白光。

　　紧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第四束……
　　无数白光坠下天际。

　　玫红的极光骤然出现，在空中游走闪烁。

　　“哇！好美丽！”
　　儿童的声音在玄初身边响起。
　　那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悦耳音节，可玄初却听懂了他们的言语。

　　转身看去，那些跳舞的生物都朝这边跑了过来。
　　他们在枝桠间跳跃游走，犹如一长串会发光的精灵。

　　有些已经来到了这座建筑前，在玄初的身边。
　　他们的皮肤状态清晰可见，色彩与表情都在他们的呼吸中透着真实的质感。
　　玄初诧异他们的真实。
　　他们则睁大了眼睛去看极光。
　　眼睛里充满了欣喜与惊奇。

　　“这是什么呀？”
　　他们好奇地问。

　　“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光。”
　　跟在他们身后的成年生物倒没有欣喜，只有惊奇，还有一点担忧。

　　玄初也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极光。
　　这样盛大且美丽的极光。
　　在流星过后骤然出现。

　　若是从前，他说不定和这些小生物一样激动。
　　而经历过白光骤现的他。
　　如今和这个老生物一样感到担忧。

　　“对于大多数生物来说，熟悉的情况就是稳定的环境，代表着安全。”
　　白色的生物说道。
　　“一旦有超出常识的情况，不意味历史太短，就意味危险降临。”

　　“幼小的生命充满探索，年迈的生命讲究经验。”
　　白色的生物望着那片极光，眼中竟充满悲伤，他从中移开视线，看向玄初。
　　“你觉得，这只是一次偶然的美丽极光，还是致命的危险呢？”

　　玄初抬头望着他熟悉的脸，不知为何想到了研究院的大厅，小白盛开的那朵美丽的骨花。

　　她是那样的洁白，纤细，优雅，又是那样的坚硬，锋利，疯狂。

　　这个生物的脸如此美丽。
　　尤其是那双像盛满星光的眼睛。

　　它温柔，充满慈爱，无奈，悲伤。
　　还有……
　　深藏且不见底的……
　　渴望……

　　如果美丽，代表了危险。
　　那克制，代表了什么呢？

　　轰然的巨响从远处传来。
　　晴空爆现旱雷。
　　紫色的闪电在天际成片劈下。

　　比黑夜更黑的阴影笼罩天空。

　　地面疯狂震动，巨大的枝桠也簌簌摇晃。
　　生物们站立不住，一个不留意，就被甩下无底的深渊。
　　他们的惨叫几乎立刻消失。

　　恐惧刹那覆盖所有生物。
　　他们在摇晃中寻找避难所。

　　而白色的生物在生物群中岿然不动。
　　他平静地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
　　他还在等待玄初的回答。

　　而玄初以沉默代替了回答。

　　克制。
　　代表了本能。

　　当他心中想出所谓的答案。
　　那双美丽的眼睛依旧温柔，充满慈爱，无奈，悲伤。
　　危险的气息却在四周陡然上身。
　　仿若凝固的空气令玄初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