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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钥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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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突然收到一个包裹,他拆开后里面是三份文件。
第一份,是星瀚集团人力资源部出具的《情况说明与澄清函》:经重新调查,一年前蓝宝石公主号上的“手表失窃案”存在调查程序瑕疵,对林昭先生造成的名誉损失,集团深表歉意,并正式恢复其名誉。
第二份,是集团内部处分通知的复印件。Bank和金智赫因“提供虚假证词,严重违反职业道德”,被星瀚集团及其所有关联公司永久列入雇用黑名单。
第三份,是一张支票。金额不小,标注为“精神损害赔偿”。
文件袋最下面,还有一张手写的便条。字迹刚劲有力:
清白是无价的,但这是他们欠你的。
林昭拿着那些文件,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光影。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景,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是被一种近乎茫然的情绪填满。
一年了,这处压在他身上的污点,这道让他无数次在深夜惊醒的枷锁,就这么轻飘飘地解开了。
太轻易了,简单到让人怀疑它的真实性。
林昭摩挲着那份信函,纸张的触感真实而冰冷。他想起一年前的那个夜晚,在船长办公室里,Bank和金智赫信誓旦旦的指证,副总监冰冷的目光,还有那句“你被解雇了”。
那时他发着高烧,胃疼得像有刀在搅,却还要挺直背脊,极力自证清白。
当时并没有一个人相信他。他看到船舱里一小截修理时被切下来的金属管,边缘很锋利,鬼使神差的他捡了起来,反应过来时,眼前一片鲜红涌出,当时他松了一口气,觉得终于可以结束了,但他的运气似乎从父母入狱开始就已经耗尽,连求死也不能如愿……
而现在,以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他的痛苦被轻飘飘的一笔带过。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烬发来的消息:
“文件收到了吗?”
林昭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他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但最终只回了一个字:
“嗯。”
陈烬的电话几乎立刻打了过来。
林昭接起,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也很安静,只有陈烬轻微的呼吸声。过了很久,陈烬才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还好吗?”
“你做了什么?”林昭终于问。
“没什么。”陈烬说,“只是用商业规则,做了一件早就该有人做的事。”
“代价呢?”
“没有代价。”陈烬的声音很轻,“硬要说的话,星瀚集团成了光熵的新客户。所以严格来说,我还赚了。”
那种级别的集团,那种陈年旧案,要翻案需要多大的能量和交易,林昭就算不懂商业也猜得到。
“陈烬,”他说,“你用不着这样。”
“我知道。”陈烬说,“你可能不需要。但我想做。”
又是一阵沉默。
“林昭,”陈烬的声音低下去,“七年前的我,其实没有能力真的为你好。我只能用伤害你的方式自以为是的保护你。”
“现在我能做的,就是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把你失去的东西拿回来。你的清白,你的尊严,你本该有的人生。
“……谢谢”
挂断电话后,林昭在窗前站了很久。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城市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陈烬的名字,最终打开通讯录,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钟鼎,我想和你谈谈。”
电话那头传来惊喜的声音。林昭平静地听着,目光却落在窗外遥远的夜空。楼下街道车流如织,霓虹灯次第亮起,这座城市永远繁华忙碌,不问悲喜。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那道淡粉色的疤在暮色中看不真切,但他知道它在那里。就像有些东西,被证明了清白,却抹不去存在过的痕迹。
这份清白,来得太轻易了。轻易到像在嘲讽他当年拼死挣扎的狼狈。
而带来这份清白的人……
林昭端起茶杯,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陈烬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用这个世界的规则,把你失去的东西拿回来。”
规则?
林昭慢慢喝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让他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如果他也要玩这个“规则”的游戏呢?
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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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烬放下手机,靠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海城璀璨的夜景。
“陈总,查到了。三年前在船上给林先生作伪证的其中一个,Bank,最近在曼谷的赌场又欠了一大笔债。他好像在打听林先生现在的下落。”
陈烬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继续盯紧。别让他接近林昭。”
“另外,把他欠债的证据,匿名发给他的所有债主。”
窗外,夜色深沉。有些阴影,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但这一次,他不会再让那些阴影,触碰到他爱的人。
绝不。
第二天下午两点,钟氏艺术基金会楼下的咖啡厅。
钟鼎提前十分钟就到了,选了最里面的卡座,面前摆着两杯已经点好的饮品,一杯美式,一杯拿铁。他记得林昭以前喜欢拿铁,加一点肉桂粉。
两点整,林昭推门进来。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长裤,身形清瘦挺拔,在暖色调的咖啡厅里显得格格不入的冷冽。钟鼎朝他招手,林昭走过来,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两杯咖啡,然后在钟鼎对面的空位落座。
“给你点了拿铁,还是热的。”钟鼎将杯子推过去。
林昭没有碰那杯咖啡。“我喝水就好。”他示意服务员,“一杯温水,谢谢。”
钟鼎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调整过来:“好,随你。昭儿,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将来了。基金会的职位我一直给你留着,办公室都准备好了,朝南,能看到江景。待遇我们可以再谈,只要你点头……”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崭新的聘用合同,推到林昭面前。
林昭垂下眼,看着那份装帧精美的合同。封面上烫金的“钟氏艺术基金会”字样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很诱人,很体面,是一条铺好的坦途。
然后他伸出手,没有翻开合同。
“刺啦——”
纸张破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格外刺耳。邻桌的客人投来诧异的目光。
钟鼎彻底愣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林昭将合同撕成两半,最后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碎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林昭,你……”钟鼎的脸色变了。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钟鼎。”林昭抬起眼,直视他。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睛此刻深得像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合作。”
钟鼎怔住了。他设想过林昭会拒绝,会犹豫,会讨价还价,但没想过会是这种开场。
“合作?”他重复,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对。合作。”林昭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温水,喝了一口,动作从容得像在谈判桌上,“我听说,你父亲对你接手基金会后的表现不太满意。尤其是你去年策划的那场当代艺术展,亏了三百多万,请来的所谓‘国际大师’还被爆出抄袭丑闻。”
钟鼎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你从哪儿……”
“这不重要。”林昭放下杯子,“重要的是,你需要一场漂亮的翻身仗。一场能真正打动你父亲的艺术活动,让他们看到你的眼光和能力,而不是只会烧钱。”
钟鼎盯着他,眼神复杂。
“你能帮我?”他问,声音不自觉地压低。
“我可以试试。”林昭说,“以‘特聘顾问’的身份,为你策划一场高端私密艺术晚宴。对象不是你平时混的那些二代圈子,而是你父亲那个层级的人——真正的收藏家、实业家。”
他顿了顿,继续道:“主题我想好了,‘东方美学与当代重构’。我会筛选十二位真正有潜力但尚未被过度炒作的中青年艺术家,作品以水墨、陶瓷、漆艺等传统媒介为主,但观念必须是当代的。晚宴不在酒店,找一处有历史底蕴的老宅院,餐饮配清代瓷器收藏主题的私房菜,演奏用古琴,不要钢琴。”
钟鼎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这个想法太精准了,精准地击中了他父亲那代人的审美和情怀。如果办成了……
“报酬呢?”他问,语气已经变成了商人式的谨慎。
“两部分。”林昭说得很清晰,“第一,项目利润的百分之二十。第二,在整个合作期间,你必须无条件配合我的‘某些需求’——在不违法、不违背你根本原则的前提下。”
“什么需求?”
“到时候你会知道。”林昭没有解释,“如果你同意,我们就签三个月的项目合作协议。三个月后,晚宴结束,合作终止。从此两清。”
钟鼎沉默了。他仔细打量着对面的林昭,这个他认识了十几年以为足够熟悉的人,此刻却陌生得让他心悸。那种冰冷的、算计的、将一切情感剥离只谈利益交换的姿态,第一次在他面前显露。
但正是这种陌生,激起了他更深的征服欲。
他想看看,这副冰冷的面具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好。”钟鼎最终点头,伸出手,“合作愉快。”
林昭看着那只手,没有立刻去握。他停顿了两秒,才伸出自己的手,轻轻碰了碰钟鼎的指尖,一触即分。
“合作愉快。”他说,声音里没有半点愉快的意味。
离开咖啡厅后,林昭去了“云境”。
不是去演奏,而是去找经理谈事。下午三点,餐厅还没开始营业,大厅里只有清洁工在打扫。
“你想转成兼职?”经理听完林昭的话,皱起眉头,“林昭,不是我不帮你,但钢琴师这种岗位……”
“我可以接受弹性排班。”林昭说得很平静,“周末的晚餐高峰、特殊主题活动、或者其他钢琴师请假的时候,我都可以顶上。薪水按场次结算,我不要求底薪和福利。”
经理犹豫了。林昭的技术和客人反馈他是知道的,而且这种兼职模式确实能降低固定成本。
“但这样不稳定,你……”
“这是我的选择。”林昭打断他,“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们就改合同。如果不行,我今天就办离职。”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经理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最终叹了口气:“好吧。我让人事改合同,你下周开始按新排班来。”
“谢谢。”林昭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走出餐厅时,夕阳正斜斜地照在街道上。他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云境”华丽的招牌。这里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个落脚点,是他最落魄时抓住的浮木。
现在,他仍要保留这块浮木。他需要一个窗口,一个可以观察,也可以被观察的窗口。
陈烬还会来吗?如果来,看到他还在,会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