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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三十五亿 ...

  •   晨光透过未拉严的窗帘缝隙洒深色地板上,尘埃缓缓浮动搅动着屋内静止的空气。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运行声,以及……另一道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延钦伴着这道呼吸声,在正准备咖啡。他握着咖啡壶微微倾斜,水流注入滤杯,淅沥沥的声音在安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咖啡的香气开始弥漫,延钦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客厅时,沈哲已经醒了。

      他正坐在沙发上,薄被滑到腰间,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衬衫更是皱得厉害。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眼睛里还残留着刚醒来的迷茫,但很快聚焦,看向延钦手里的杯子。

      “早。”沈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他抬手揉了揉眉心,“我昨晚……是不是说了很多废话?”

      “还好。”延钦把其中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比平时安静。”

      沈哲短促地笑了一声,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热气的氤氲中,他脸上的疲惫还未完全散去,但昨晚那一丝颓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自嘲的平静。“谢谢收留。”他说,目光落在自己皱巴巴的衬衫上,“还有,昨晚那些话,你就当没听过。”

      “话已经说了。”延钦在他对面的地摊上席地而坐,微微抬头看向他,“我听见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几秒。

      “那……”沈哲又喝了一口咖啡,看着延钦开口,“你怎么想?”

      “关于你接手的那些?”

      “嗯。”

      “我觉得是机会。”延钦说得很直接,“不是负担。而且,我们可以一起试试新的方向。”

      沈哲看着他,眼神慢慢变得认真。那种延钦格外熟悉的,带着锐气的神采重新回到他眼底。“好。”他最终只说了一个字,但分量很重。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帘。冬日清晨的光线瞬间涌入,填满整个客厅。

      “我今天要去码头那边。”沈哲背对着延钦说,“刚接手,得去露个脸,看看实际情况。你……要不要一起来?”

      延钦有些意外,“我去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沈哲转过身,逆光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你不是说要一起试试吗?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上午九点半,车子驶入江边一片庞大的仓储区。

      这里是沈家经营了三十多年的老码头之一,放眼望去是成排的钢结构仓库、堆积如山的集装箱、锈迹斑斑的吊车轨道。空气里混杂着江水特有的腥气、柴油味,还有金属和木材混合的味道。工人们穿着统一的工作服在场地间穿梭,卡车进出轰鸣,一切井然有序,但也透着一股沉重而缓慢的节奏。

      沈哲带着延钦穿过堆场,他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那些穿着工装、皮肤黝黑的中年人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过来。沈哲没有回避这些目光,他走得从容,偶尔对某些熟面孔点头示意一下。

      “王叔。”他在一个正在指挥吊装集装箱的老工人面前停下,“这是我朋友,延钦。带他来看看。”

      被称作王叔的男人约莫五十多岁,身材敦实,脸上刻着长年风吹日晒的痕迹。他打量了延钦一眼,点点头,没多问,继续回头对操作吊车的工人喊,“慢点!左边高了!”

      “这里每天吞吐量大概多少?”延钦问。

      “巅峰期一天能走三百个标准箱。”沈哲看着那些层层堆叠的金属货柜,“现在……不到两百。陆运分流太多,周边新建的自动化码头效率更高。”他回复道。

      两人继续往里走,来到了一处相对空旷的堆场。这里堆放的不是标准集装箱,而是一些形状各异的特种货物——大型机械部件、异型钢,甚至还有一艘拆解了一半的旧船。

      阳光从堆积如山的货物缝隙间漏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了有着密密麻麻缝隙的光影。

      “有时候觉得,”沈哲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堆场里显得很清晰,“我们俩就像在搭两个完全不同的乐高。”

      延钦看向他,沈哲没有回头,目光依然落在那些集装箱上,“你搭的是全新的,每一块积木都是你自己设计的,每一层都在往更高处走。”他顿了顿,“而我手里捧着的,是一大堆旧到褪色,甚至有点磨损的。可能它们曾经搭出过不错的东西,但现在得拆开,重新拼。”

      他转过身,看向延钦,眼神里有种难得的坦诚,“但谁说,你那些新积木和我这些旧积木,不能一起拼出来新的东西呢?”

      江风从堆场尽头吹来,带着寒意,吹动两人的衣角。

      延钦沉默了片刻,他看着这片庞大的场地,看着那些沉默的集装箱和忙碌的工人,看着站在这一切中央的沈哲。“那就试试。”延钦最终说,“看看能拼出什么。”

      沈哲笑了,那笑容很淡,但他眼里的光很亮。

      又一阵江风掠过堆场,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土。两人又站了片刻,没再多说什么,有些话点到即止,分量却已足够。他们并肩穿过集装箱,回到停车的地方。

      “我就留在这儿了,”沈哲拉开车门前,对延钦说,“一堆账本和老师傅等着拜见新老板,躲不掉。”他语气轻松,但眼神里透着认真。

      延钦点头:“那我回西岸,下午约了陈总和谭总看工地。”

      “行。”沈哲替他拉开副驾的门,自己却没上车,“我让司机送你过去,这里我熟,自己走走看看。”他朝不远处一栋老旧的三层办公楼抬了抬下巴,那里显然就是码头的管理处。

      没和沈哲客套,延钦坐进车里。车子缓缓启动,驶离这片土地。后视镜里,沈哲的身影很快变小,最后融入那片庞大的工业背景之中。

      车子穿过隧道,延钦则在闭目养神。码头上的对话还在耳边,心里那幅关于未来的蓝图,似乎悄然多了一块坚实而广阔的基底。

      没过多久,沈哲安排的司机就把延钦送到了西岸M07。

      和此前码头那种粗粝的工业感完全不同,这里是一片正在蜕变的工地。百年老厂房的外墙已经搭满了脚手架,工人们像蚂蚁般在钢架上移动。大型机械的轰鸣声和各种金属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嘈杂但却充满生命力。

      延钦,陈晗和谭振国三人戴着安全帽,站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前。面前摊开着最新的施工图纸,但图纸上已经用红笔画满了各种标记和问号。

      “最大的问题是这个。”谭振国指着图纸中央的主厅区域,“原来的结构是三十年代的纺纱车间,大跨度钢桁架,当年很先进,但现在我们要在上面加装多层的平台,荷载远超设计了。加固方案虽然报上去了,但专家评审意见很保守,担心破坏原有结构。”

      陈晗补充道,“还有设备运输。我们订的那套主投影系统,核心部件长十二米,宽三米五。现有的通道全部不够,要么拆墙,要么……”她指了指图纸边缘,“从隔借道,但那边的产权方还没谈拢。”

      延钦安静地听着,目光在图纸和眼前庞大的工地之间移动。老旧的红砖墙上洒下点点光线,那些砖块已经风化,表面布满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

      “结构加固的事,我联系了一批团队。”延钦终于开口,“他们做过很多类似的老工业建筑改造,有成功案例。明天我带人过去当面谈。设备运输,”他看向陈晗,“如果借道谈不拢,我们就改方案。拆分之后现场组装?虽然会增加调试难度,但比拆墙或者无限期的等待要好。”

      陈晗听后眼睛一亮,“我去问技术团队!”

      “还有,”延钦转向谭振国,“谭总,风貌协调的事,恐怕得请您多费心。周边那些老房子里的住户,还有街道那边……”

      没等延钦说完,谭振国就点头,“已经在谈了。宋先生亲自打过招呼,区里很重视。但有些老街坊住了几十年,对变化有顾虑,得慢慢来。”三人正说着,一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工头急匆匆跑过来,脸色不太好看。“几位老板,出状况了。”工头喘着气,“B区地基开挖,挖到东西了。”

      挖出东西的地方在厂区原来锅炉房的位置,一个深约三米的基坑底部,裸露出的不是预想中的砂土,而是整齐的青砖地面,以及部分锈蚀严重的基座。几个工人围在坑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延钦下到坑底。青砖铺得很密实,缝隙里填着黑色的煤灰。那些金属基座虽然锈得厉害,但还能看出基本的形状,好像是某种小型蒸汽机的底座。旁边还散落着几个陶制的阀门手柄,以及半截锈成一团的管道。

      “这得是什么时候的东西了?”陈晗也下来了,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可能是最早的动力间。”

      谭振国脸色凝重,“如果是文物遗迹,按规定得停工,等文物部门勘查。工期……”

      延钦没有立刻说话。他伸手拂去一块青砖表面的浮土,砖上刻着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民国廿三年”和某个洋行的英文标记。

      “先停工,但不要回填。”延钦站起身,“陈总,立刻联系市文物局,申请紧急勘查。谭总,麻烦您跟区里同步一下情况。”

      他环视这个意外出现的状况,一个念头在脑中逐渐成形。

      “如果……”延钦缓缓开口,“如果这里真的有保护价值,我们能不能……不把它移走,而是把它变成一部分?”

      陈晗和谭振国同时看向他。

      “把这里清理出来,加固,做好保护。”延钦的目光扫过这一切,“然后,让它成为体验中心的序厅,观众进来之前,先经过过去。用全息投影还原当年的工作场景,让这些老机器重新运转。”

      谭振国盯着他看了很久,最终缓缓点头,“这个思路……也许能说服文物部门,我去沟通看看。”

      当天晚上,市文物局的专家团队就赶到了现场。勘查一直持续到深夜。延钦和陈晗也就一直守在工地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咖啡喝了一杯又一杯。凌晨一点,初步结论出来了。是一处民国时期小型工业动力车间的遗迹,保存较为完整,具有一定历史价值。原则上需要原址保护,不建议迁移。

      但专家团队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在听完延钦的“保护性展示方案”后,推了推眼镜,说了一句,“年轻人,想法很大胆。但具体方案要做扎实,保护是第一位的。”

      “我们会的。”延钦承诺下来,又和他们敲定了后续对接的问题。送走专家团队,工地上终于暂时安静下来。夜风寒冽,远处江面有船灯缓缓移动。延钦和陈晗站在基坑边,看着下方被临时保护膜覆盖的遗迹。

      “你知道吗,”陈晗忽然说,“我父亲当年就是纺织厂工人。他要是知道,自己工作过的地方,以后会变成这样……不知道会怎么想。”

      延钦看向她,“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陈晗沉默了很久,最终笑了笑:“他应该会觉得很神奇吧。毕竟,他连智能手机都用不太溜。”

      两人都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工地上传得很远。

      接下来的一周,延钦整个人都扎进了熔炉计划。办公室里,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白板上写满了数学推导和算法框架,擦掉,又写满。咖啡机几乎没休息过,垃圾桶里堆满了外卖盒和能量饮料的罐子。

      第三次失败的数据冰冷地挂在主屏幕上,每一个误差参数都像一根细针,扎在杨墨的视网膜上。他坐在那里,背脊依旧挺直,却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那身皱巴巴的衬衫和眼中蛛网般的血丝在证明他六十多个小时未曾离开过这里。

      王朗走过来,脚步很轻。他没说话,只是把一杯温水放在杨墨手边,然后安静地站在一旁。他没有去看那些令人沮丧的数字,目光落在杨墨因极度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工具模拟的结果和实测对不上,”王朗开口,声音不高,带着忙碌后的沙哑,但却异常平稳,“我们的模型简化得太理想了。”

      杨墨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模型是我构建的。”

      “是我们一起。”王朗拉过椅子坐下,椅脚摩擦地板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现在模型和真实数据打架,纠结是谁搞的没有意义。”

      杨墨终于侧过头,他看向王朗,眼神里有一丝怔忡。

      王朗点开自己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不是复杂的图表,而是一个被拆解成几个大块的、标注着不同颜色的方块图。“我们能不能,”接下来,他向杨墨展示了自己的一些想法,手指持续地在触摸板上移动。

      杨墨沉默了,他看着王朗展示出来的示意图,脑海中飞速掠过一系列对应的原理,确实能绕过那个致命的死结。一种务实的、退而求其次的解法”。

      “这是……谁的想法?”他问,声音依旧沙哑,但有了些许探究的意味。

      “大家一起碰的。”王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老实说,“你盯着全盘优化的时候,我们几个就在琢磨,能不能先把最要命的地方解开。我懂点这里的门道,小赵他们跑了新的仿真分支……算是,土法炼钢吧。”

      实验室里其他还没离开的人也默默围拢了些,没人插话,只是屏息看着。赵峰站在人群边缘,手里紧紧捏着几张写满潦草计算的纸。

      杨墨的视线从王朗的屏幕,移到周围这些同样熬红了眼却目光专注的同事脸上,最后回到自己面前那杯水上。他伸出手,端起杯子,水温透过杯壁传来,不烫,刚好。他慢慢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仿佛滋润了干涸的思路。

      “把你们拆分后的数据发给我。”

      接下来,实验室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不同的倍速键,大家的方向逐渐清晰。

      凌晨已过,窗外夜色渐浓。当最终版本确认时,屋子里弥漫开的不是兴奋,而是一种几乎令人虚脱的疲惫与平静。有人长长吐出一口气,瘫进椅子。有人额头抵着冰凉的桌面,一动不动……

      王朗觉得脑袋里像是塞满了棉花,视线都有些飘。他看向杨墨,对方还站在白板前,默默审视着那些最终定稿的内容。

      “杨老师,”王朗的声音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歇会儿吧,后面是下游的事了。”

      杨墨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工区,扫过东倒西歪却坚持到最后的团队成员,最后落在王朗熬得通红的眼睛上。

      “王朗,”他开口,声音很轻,“辛苦了。”

      王朗怔了一瞬,随即,一个无比真实的笑容缓缓在他脸上化开。他摇摇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周围:“都一样。现在,咱们总算……在同一个问题里了。”

      杨墨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嗯,”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同一个问题。”

      第二天,一场内部会议悄然落幕,没有冗长的争论,几家核心被投公司率先达成了共识,一个以奇点引擎为核心的生态联盟,就此初具雏形。

      接下来整整三周时间,延钦都在忙碌中度过。

      周六清晨,延钦独自来到了西岸工地。主体结构已经封顶,巨大的钢骨在顶部泛着冷冽的银灰色光泽。管线开始铺设,如同巨兽的血管和神经。延钦爬上顶层,这里还没有安装幕墙,站在边缘,江风可以毫无遮挡地呼啸而过,吹得他的大衣猎猎作响。

      脚下是纵横交错的钢梁,远处是蜿蜒的大江。脑海中,【产业洞察】的图谱自动浮现。

      代表【线□□验】的节点,那个曾经暗淡孤立的小点,此刻正稳定地散发着光,甚至从它身上延伸出四条清晰的金色连接线,这些线不是静止的,它们在缓缓脉动,像有生命一般。每一条线上,都有其他微小的光点沿着线路流动。

      而代表奇点的核心光团,因为所有的连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胀、变亮。它辐射出的光芒,已经开始照亮图谱中更广阔的区域。

      【叮——】
      【阶段性进展评估:奇点生态估值突破35亿元。】
      【产业关联度显著提升,线□□验节点完成初步激活。】
      【提示:距离【商业帝国·基石】任务目标(50亿估值),还剩最后15亿。时间剩余:9个月22天。】

      系统提示音在意识中响起。

      延钦没有感到太多的兴奋,三十五亿,距离五十亿说少不少

      风很大,很冷。他拉紧大衣领口,望向江面。一艘渡轮正缓缓驶向对岸,船尾拖出长长的白色水痕。手机震动。是沈哲发来的照片,码头的晨景。巨大的集装箱在雾中若隐若现,一个工人正站在吊车操作室里。照片下面附着一行字,“旧乐高检修中。”

      延钦看着那行字,嘴角微微扬起。他回复:“不错。”

      收起手机,他最后看了一眼脚下这片正在成形的“成果”。然后转身,沿着楼梯向下走去。晨光追着他的背影,在冰冷的钢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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