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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时机 ...

  •   柳云卿转头。
      门口站着的人,让他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或者说,他更希望眼前所见是一场荒谬的梦。
      江桓穿着那身衣服。
      不是灵枢峰灰白相间的弟子服,也不是他平日里习惯的月白长衫。那是一件玄底暗红的袍子,领口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火焰纹路,袖口宽大,垂落时几乎能扫到地面。衣料看起来极其厚重,质地却异常柔软,在昏暗光线里流淌着幽暗的光泽。最醒目的是肩头——左右各盘踞着一只狰狞的兽首,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兽眼正幽幽地反着光。
      这是魔君制式的服饰。柳云卿在宗门古籍里见过图样,那是千年前仙魔大战时敌方高阶将领的装束。
      而此刻,这身衣服正穿在江桓身上。
      曾经温润如玉、眉目清朗的少年,此刻被包裹在这片沉郁浓烈的色彩里。江桓的脸色依旧苍白,甚至比在演武场上时更白了些,衬得那身玄红格外刺眼。他的头发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木簪束起,而是散着,墨色发丝垂在肩头,有几缕搭在那狰狞的兽首浮雕上,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
      “师尊醒了?”江桓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手里端着个白玉碗,碗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
      柳云卿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江桓端着碗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久到碗里那点热气都快要散尽了。
      “放我走。”柳云卿说。
      三个字,声音平稳,清冷,不带一丝情绪起伏,就像在陈述“今日天阴”这样简单的事实。
      江桓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那点故作的、小心翼翼的温和,如同薄冰遇火,迅速消融,露出底下更深沉的、近乎偏执的东西。他往前走了一步,链条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原来他脚踝上也扣着一条,只是更细些,隐在袍摆下,走动时才显露出来。
      “不。”江桓说,声音同样平稳,却比柳云卿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你不可以离开我。”
      他把手里的白玉碗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碗底碰到桌面,发出极轻的“叩”一声。
      “师尊饿了,”江桓说,目光落在柳云卿脸上,又很快移开,像是怕在那双清冷的眼睛里看到什么他不愿看到的东西,“记得吃。”
      说完,他转身就走。
      那身沉重的袍服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又落下,带起一阵微弱的风,拂过柳云卿的脸颊。风里带着一股陌生的、混合着硫磺与某种冷香的气息。
      柳云卿没有动。
      他看着江桓走向门口,看着他伸手推开那扇仿制灵枢峰样式、却透着诡异金属光泽的木门,看着他玄红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看着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
      链条还在腕上,冰冷,沉重。
      矮几上的白玉碗里,盛着大半碗粥。粥熬得很稠,米粒几乎化开了,泛着晶莹的光泽,上面飘着几粒切得细碎的碧绿菜叶,还有几颗圆润的、去了核的红枣。热气袅袅上升,带着稻米和红枣混合的、温润清甜的香气。
      柳云卿的目光从门上移开,落在碗上。
      一秒,两秒。
      他把头摆到一边,不再看那碗粥。
      不饿。
      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是生理上的饥饿,而是一种更深处的、近乎本能的抗拒。吃下这碗粥,就像承认了这个囚笼,承认了这荒谬的处境,承认了江桓那套“照看”的说辞。
      他不。
      柳云卿重新闭上眼,试图运转灵力——依旧是徒劳。丹田空空如也,经脉滞涩,连最细微的气感都捕捉不到。那“缚龙筋”与“噬灵金”打造的锁链,仿佛一个无情的旋涡,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他体内残存的所有能量波动,甚至让他维持最基本的清醒都开始感到吃力。
      困意像潮水,一阵阵地涌上来。
      他知道不能睡。在这种地方,这种处境下,失去意识意味着彻底的被动。可他太累了。从演武场上被掳走,到在这个诡异房间里醒来,期间经历了灵力被压制、心神冲击、以及面对这一切荒谬现实的紧绷……身体和精神的消耗都到了极限。
      眼皮越来越沉。
      意识像沉入水底的石头,缓缓向下坠去。
      在彻底陷入黑暗前,柳云卿脑子里最后闪过的念头,不是如何挣脱锁链,不是如何对抗江桓,甚至不是对自身处境的恐惧或愤怒。
      而是——
      怎么联系沈暄和。
      这个念头清晰地、固执地盘踞在他意识最后一片清明的角落。
      灵枢峰与百草峰相邻,他与沈暄和相识近二十年,从初入宗门时跟在他身后辨认药草的青涩少女,到后来并肩成为一峰之主,其间有过争执,有过分歧,但更多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与信任。沈暄和性子温婉,心思却极其细腻,尤其擅长感知和传递那些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灵力波动。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们刚接任峰主不久,有一次联手探索一处上古丹修洞府,不慎触动了洞府内残存的困阵,两人被分隔在阵眼两侧,无法用常规传讯符联系。当时就是沈暄和,利用洞府内残留的、极其微弱的药灵气流,以百草峰特有的“草木传息”之法,将一段简短的警示信息,附着在一缕蒲公英种子的绒毛上,穿过阵法缝隙,送到了他手中。
      后来他们还曾玩笑般约定,若有朝一日真陷入绝境、常规手段尽数失效,便以此法为最后的后手。只是那方法对环境和施术者状态要求都极高,且传递的信息极其有限,多年来从未真正使用过。
      现在……
      这房间是仿造的,但或许……空气里那丝极力模仿灵枢峰、却终究无法完全复刻的“药香”中,会不会残留着一星半点真实的、可被利用的草木灵气?哪怕只有一丝?
      他需要传递的信息不用多,甚至不用完整。只要能让沈暄和感知到他的存在,感知到他还活着,感知到一个大致的方向……
      可是,怎么做?
      他灵力全无,连最基本的引气都做不到。那方法需要精细的灵力操控,需要对草木气息天然的亲和力……
      困意更浓了。
      思考变得越来越艰难,像在泥沼中跋涉。
      或许……不是用灵力直接驱动。或许可以利用这锁链……“噬灵金”吞噬灵力,那么在吞噬的瞬间,会不会产生某种极细微的、特殊的能量涟漪?如果能将一缕极其微弱的草木灵气附着其上,借着那涟漪的“推送”……
      就像把一片最轻的羽毛,系在箭矢的尾羽上,借着箭矢破空的力量,将它带向远方。
      这想法荒谬得近乎异想天开。
      可眼下,他还有什么选择?
      腕间的锁链冰冷依旧。柳云卿的左手,在意识彻底滑入黑暗前,极其缓慢地、凭着最后一点本能,覆在了右手腕的锁链上。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那螺旋状的纹路。
      如果有机会……如果他能恢复哪怕一丝对灵气的感知……如果他能在江桓或者那个“看守”不注意的时候,捕捉到空气中一丝真实的草木气息……
      他睡着了。
      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消瘦的身体陷在过于柔软蓬松的锦被里,只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和一段被锁链束缚的、瓷白的手腕。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蹙着,仿佛仍在思索那个无解的问题。
      房间里寂静无声。
      只有矮几上那碗粥,热气终于散尽,表面凝起一层极薄的、柔软的膜。
      “吱呀——”
      门又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先探进来的,是一双圆溜溜的、带着明显好奇和忐忑的眼睛。眼睛的主人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蹑手蹑脚地挤进来,反手把门带上,动作轻得像只偷溜进来的小猫。
      是那个“看守”。
      和之前隔着帷幔传音时给人的感觉一样,他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岁,穿着身暗红色的简便短打,头发用一根朴素的木簪草草绾着,额前碎发有点乱糟糟的。他长得不算顶出色,但眉眼干净,鼻尖有一个浅褐色的小点,让他整个人透着一股未经世事的青涩和……活力?
      是的,活力。在这间处处透着诡异、压抑和精心伪造的房间里,这个少年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显得格外突兀,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床上——确认柳云卿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肩膀垮下来一点。然后,他的目光立刻就被矮几上那碗凉透的粥吸引了。
      “哎呀,真的没吃……”少年小声嘀咕,眉头皱起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端起碗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惋惜,“栗子糕没拿来,粥也不吃……多好的粥啊,火候正好,米油都熬出来了……”
      他端着碗,有点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该怎么办。倒掉?可是尊上……呃,江桓大人说了,要照顾好这位仙君。热一热再送过来?可仙君摆明了不想吃啊……
      少年的目光又飘向床上,落在柳云卿露出的那截手腕和冰冷的锁链上,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同情,又像是不解,最后都化为了某种单纯的烦恼。
      “唉,麻烦……”他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端着凉粥,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门被无声地合拢。
      房间里重归寂静。
      但这份寂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约莫半个时辰后,门又开了。
      这次进来的,是江桓。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沉重的玄红魔君袍服,换上了一身更简便的、颜色稍浅些的暗蓝色长衫,头发也用一根普通的玉簪束了起来,看起来……似乎稍微“正常”了那么一点,至少不像之前那样气势迫人得令人窒息。
      他脚步放得极轻,走到床边,静静地看着熟睡中的柳云卿。
      目光从柳云卿微蹙的眉头,滑到他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再落在那截被锁链束缚的、瓷白手腕上。江桓的眼神很深,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的东西,有歉疚,有痛楚,有偏执,还有一种近乎贪婪的、想要将眼前之人彻底禁锢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的占有欲。
      他看了很久,久到窗外的光线都似乎偏移了几分。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尖悬在柳云卿脸颊上方,似乎想触碰,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手指微微蜷缩,收了回来。
      江桓的目光,转而落在了柳云卿搭在锁链上的左手上。
      那只手,即使在睡梦中,也保持着一种不自觉的、微微用力的姿态,指尖贴着锁链冰冷的纹路。袖口滑落了一小截,露出手腕内侧一片因为之前尝试挣脱而磨出的、淡淡的粉色痕迹。
      江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弯下腰,动作极其轻柔地,试图将柳云卿的左手从锁链上移开,想将它放回被子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柳云卿手背的瞬间。
      柳云卿的睫毛,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江桓的动作瞬间僵住。
      然而,柳云卿并没有醒。那似乎只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反应。他的呼吸依旧均匀,眉头却似乎蹙得更紧了些,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江桓维持着那个弯腰的姿势,停在半空,像一尊突然被定格的雕像。他看着柳云卿的睡颜,看着他即使在梦中也不得安稳的神情,脸上那些复杂的情绪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空洞的茫然。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直起身,没再试图去动柳云卿的手。
      他转身,走到多宝格前,目光扫过那些仿制的、却尽量做到一模一样的物品,手指无意识地划过一卷玉简的边缘。然后又走到书案旁,看着那本摊开的、仿制的古籍,看着那方边缘有磕痕的、仿制的松烟墨。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房间右侧,那片被墨绿色帷幔遮挡的拱形门洞。
      帷幔静静地垂落着,后面没有一丝声响。
      江桓走过去,停在帷幔前。他没有掀开,只是站在那里,似乎在倾听,又似乎在犹豫。
      几秒钟后,他极低地、几乎听不见地,叹了口气。
      然后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门,再一次被无声地关上。
      帷幔后面。
      那个穿着暗红色短打的少年,正紧紧贴着墙壁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只手还死死捂着自己的嘴巴,生怕漏出一点呼吸声。
      直到确定江桓真的走了,脚步声远去了,他才像脱力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长长地、夸张地舒了一口气。
      “吓死我了……”他拍着胸口,小声嘟囔,“怎么突然过来了……还好我没出声……”
      他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头,眼睛望着面前这个狭小的空间。
      这里,确实是一个仿造的“耳房”。
      面积比外面正房小得多,陈设也简单。一张窄小的木床,一张小方桌,一把椅子,一个简陋的小柜子。床上铺着素色的被褥,桌上放着个喝了一半水的粗陶碗,墙角甚至还堆着几个看起来像是练功用的小沙袋和几卷旧书。
      一切都尽量模仿着“一个灵枢峰普通弟子年少时居住的耳房”该有的样子。
      甚至空气中,也刻意模仿了那种混合着少年人气味、旧书卷、以及一点点汗水和阳光晒过被褥的气息。
      少年坐在地上,环顾四周,脸上的表情有点复杂。
      他叫阿辰。当然,这不是真名,只是江桓大人这么叫他,他便应了。他不知道江桓大人为什么把他从那个混乱的、朝不保夕的魔界边缘小镇带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来“照看”这位被锁住的仙君,更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耳房布置成这样,还让他平时就待在这里。
      他只知道,江桓大人救了他,给他饭吃,给他地方住,虽然脚上也得扣个会叮当响的链子但比仙君那个细多了!但至少不用再挨饿受冻,不用再担心被其他更凶的魔物抓去当点心。
      而且,江桓大人交代的任务也简单:待在耳房里,注意正房那位仙君的动静,他醒了就报告,他有需要就尽量满足,虽然仙君看起来什么都不需要,别让他伤着自己,也别让他……太难过。
      “别让他太难过……”阿辰把下巴在膝盖上蹭了蹭,眉头又皱了起来,“可锁着人家,还把人家关在这里,怎么能不难过嘛……”
      他想起刚才看到的那截手腕,和那冰冷的锁链,心里总觉得有点堵得慌。那位仙君,看起来……和他想象中那些高高在上、仙风道骨的仙人不太一样。他看起来很干净,很……清冷,像冬天落在梅花上的第一场雪,即使被锁着,躺在那里,也有种不容亵渎的气质。
      而且,他居然没吃那碗粥!阿辰想起那碗凉透的、熬出米油的粥,又觉得一阵肉痛。多好的粥啊!他在小镇上,一年到头都喝不上几回这么稠、这么香的粥!
      “唉,仙人也挑食吗?”阿辰嘀咕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他走到小方桌边,拿起那个粗陶碗,把里面剩下的凉水一口气喝了,然后满足地咂咂嘴。
      窗外的光线,透过耳房那扇小得可怜的、仿制的木格窗渗进来一些。阿辰凑到窗边,扒着窗棂往外看。
      窗外不是什么竹林,而是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笼罩在薄雾里的景象。隐约能看到一些奇形怪状、色调暗沉的植物轮廓,和远处影影绰绰、如同蛰伏巨兽般的山峦影子。天空是一种浑浊的、介于暗黄与铅灰之间的颜色,看不见太阳,也看不见星星。
      这里是魔界与人界交壤的一处隐秘裂隙深处,被江桓大人以法力圈出一小片相对稳定的区域,建造了这座“仿灵枢峰卧房”。外面,是无序的魔气、危险的裂缝和游荡的低阶魔物。
      阿辰看了一会儿窗外那千篇一律的灰暗景色,觉得无聊,又缩回脑袋。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几卷旧书上。
      那是江桓大人丢在这里的,说是让他“无聊可以看看”。阿臣认字不多,在小镇上的时候,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哪有机会学认字。不过江桓大人偶尔心情好,会教他几个简单的字,虽然阿辰很少看到他真正“心情好”的时候。
      他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卷,笨手笨脚地摊开。
      书页上的字,他大部分都不认识,但有些旁边配了简单的图画。他翻到一页,上面画着一株植物,叶子细细的,开着不起眼的小白花。旁边的字他一个也不认得,但图画下面,有人用稍细的笔迹,工工整整地写了几行小字注解。
      那字迹清隽挺拔,和书页本身印刷的字体截然不同。
      阿辰不认识那些字,但他觉得那字很好看,一笔一划,都透着一股认真的劲儿。他伸出有点脏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些小字,仿佛能隔着纸张,感受到写下这些字的人当时的那份专注。
      “是那位仙君写的吗?”阿辰猜测。江桓大人说过,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按照那位仙君在灵枢峰的习惯布置的,连一本书、一个茶杯的位置都要尽量还原。
      阿辰看着那清隽的字迹,又想起正房里那位清冷苍白的仙君,想起他腕上的锁链,想起他转过头不看那碗粥时侧脸的弧度。
      心里那种堵堵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把书卷轻轻合上,放回原处,走到那张窄小的木床边,躺了上去。床板有点硬,被褥也有点薄,但比他以前在小镇上睡的那个漏风的破窝棚,已经好太多了。
      他瞪着耳房低矮的、同样雕刻着简单云纹的屋顶,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江桓大人对这位仙君……很奇怪。明明锁着他,关着他,却又要费尽心思复刻他熟悉的环境,叮嘱要“照顾好”,连粥都要挑最软最糯的。可仙君显然不领情。
      这位仙君也很奇怪。都被锁在这里了,不想着怎么逃,怎么闹,反而安安静静地躺着,连粥都不吃一口。他就不饿吗?不害怕吗?
      还有自己……阿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有点粗糙的枕头里。自己待在这里,算是帮凶吗?可他只是听江桓大人的话啊。江桓大人救了他,他得报答。而且,江桓大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很可怕,尤其穿上那身吓人的袍子的时候,但对自己……其实不算坏。至少没打骂过他,还教他认字。
      就是脚上这个链子有点烦人,走路老是叮当响。
      想着想着,困意也渐渐上来了。耳房里很安静,只有他自己清浅的呼吸声,和正房那边隐约传来的、那位仙君平稳绵长的呼吸声。
      两种呼吸声,在这片诡异的、仿造的宁静中,以一种奇异的方式交织着。
      阿辰迷迷糊糊地想着,明天要不要试试,跟那位仙君说句话?不是隔着帷幔,而是真的说句话。就问问他……真的不饿吗?或者问问他,那本书上的小字,是不是他写的?写的又是什么意思?
      或许,仙君会回答他呢?
      带着这个有点天真又有点忐忑的念头,阿辰也渐渐沉入了睡梦。
      正房里。
      柳云卿在睡梦中,眉头依旧微微蹙着。
      他的左手,还保持着覆在右手腕锁链上的姿势。指尖无意识地在那些螺旋纹路上,极其轻微地、缓慢地移动着,仿佛在摸索,在计算,在捕捉着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窗外,那片灰蒙蒙的、魔界特有的天光,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得更加晦暗。
      夜晚,要来了。
      在这片被隔绝的、仿造的安宁之下,某些东西正在悄然孕育。一些微弱的念头,一些细小的试探,一些连当事人自己都未必完全明了的情绪与算计,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冰冷的锁链与仿制的温情之间,寻找着破土而出的缝隙。
      而联系沈暄和的希望,那个近乎异想天开的念头,如同遥远天边一颗黯淡的星子,在柳云卿沉睡的意识深处,依然固执地、微弱地闪烁着。
      等待着,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时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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