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茶花》潇潇春酒

29、剥离

　　“谢谢……”苏洛不由自主红了眼眶……
　　苏洛抬头望着她侧脸——莫疏那双总是冷静分析一切的眼睛，此刻在灯光中显得格外柔和。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苏洛低声说。
　　莫疏抬眸，目光淡淡扫过她：“你早上说，要是进了内科楼，你爸就会知道。你说你不想去。”
　　“可你也知道……我不是怕他担心。”苏洛苦笑，“我是不想让他看到我又倒下。”
　　“心率变异性下降18%，皮质醇水平持续高位，瞳孔反应迟钝。”
　　莫疏语气如常，像是在汇报数据，“再加上昨晚低血糖+高烧，身体早就亮红灯了。”
　　苏洛垂下眼：“……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莫疏第一次提高了音量，“你知道自己快垮了吗？你知道别人看你一眼就能看出你在硬撑吗？”
　　苏洛猛地抬头，对上那双漆黑如墨的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莫疏——说话没有带芯片逻辑，没有行为评估，只有赤裸裸的情绪翻涌。
　　苏洛自嘲笑笑“那你又为什么管我？”她反问，声音微颤。
　　“我是一个医生，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苏洛小声补充。
　　莫疏没有立刻回答。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洛，目光像穿透了层层防护的算法，直抵那颗不肯停歇的心脏。
　　空气凝滞，药香与木质冷调交织的气息仿佛也屏住了呼吸。
　　许久，她才开口，声音低得近乎呢喃：
　　“因为……我不想看到你倒下，怕你……睡死在车里。”
　　“你明知道……”苏洛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不是在逞强。我是……必须这么做。”
　　“必须？”
　　莫疏终于站起身，走向窗边，背对着苏洛，“所以你近20个小时不进食，也是‘必须’？所以你空腹连续做两台急诊手术，累的连回家都没力气，只能在车里睡，也是‘必须’？”
　　她顿了顿，手指轻轻搭在玻璃上，眼底映出窗外城市的灯火。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你真的倒下了，谁来替你完成这些‘必须’？”
　　苏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你以为你在守护别人，可你连自己都守不住。”
　　“你在逃避。”
　　每一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切入。
　　苏洛眼眶猛地红了。
　　她想反驳，想笑着说“你想太多了”，可喉咙像是被铁丝缠住，疼得发不出声。
　　眼泪无声滑落。
　　滴在掌心，滚烫。
　　“对……我就是在逃避。”苏洛抬手擦去眼泪，“我很懦弱，很可笑，很不理智，对吗……”
　　莫疏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洛身上。
　　那个总是穿着白大褂、走路带风、被病人称作“定海神针”的女人，此刻蜷坐在沙发上，像一只淋湿后勉强撑起翅膀的鸟。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她终于听到了那个一直被完美伪装、被高强度工作层层包裹的声音：
　　原来她也会怕，也会疼，也会崩溃。
　　“不。”
　　莫疏终于开口，声音低哑，几乎不像她自己，“你不是懦弱。”
　　她缓缓转过身，目光如月光穿透云层，落在苏洛身上。
　　“你是太强了。”
　　“强到所有人都忘了你也是人。”
　　“强到你自己也忘了——你可以软弱一次，可以求助一次，可以……倒下来一次。”
　　苏洛怔住。
　　她想笑，可嘴角刚扬起就塌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哽咽。
　　“可是……如果我不做，谁来做？”她喃喃，“骨干医生青黄不接，病人一个接一个进来……我只要一停下，就会有人等不到手术……就会有人因为我的停下损失光明……”
　　“我能怎么办……”
　　“那你呢？”莫疏一步步走近，声音越来越沉，“苏洛，你的光明就不算光明吗？”
　　“还是，你的命不是命?”
　　她停在苏洛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
　　“你说你在‘必须’。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非你不可的事？
　　苏洛的眼泪再次涌出，像是决堤的河。
　　她想说话，却被莫疏轻轻抱住。
　　那一瞬间，所有的防备、所有的逞强、所有咬牙撑过的夜晚，都化作一声压抑已久的呜咽，埋进对方肩头。
　　【警告：外部接触持续中，情绪波动指数突破阈值。】
　　【建议：启动情感隔离协议，停止接触。】
　　芯片的提示在脑海中闪烁，但她将指令再次忽视。
　　莫疏任她哭。
　　良久，苏洛趴在莫疏怀里，声音闷闷地：“这些话……不像你会说的……”
　　莫疏只是收紧手臂，像固定一件易碎的精密仪器那样，稳稳地抱着她。
　　“我也这样认为。”
　　莫疏晚上主动把芯片所有的分析统统抛在脑后，执意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说话。
　　看来，效果不错。
　　“你以后，还会这样吗……”苏洛的声音很轻。
　　“哪样?”
　　“……一层一层剥下我的……伪装。”
　　“如果你还这么折磨自己。”
　　“我说了，我必须这么做。”
　　“那让我管着你。”
　　苏洛愣了一下，下意识往莫疏怀里窝了窝，小声嘟囔：“为什么管着我?”
　　“因为你总是不照顾你自己，所以，我管你。”
　　苏洛张了张嘴，想笑，又觉得疼。
　　她想说“你疯了吗”，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哽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声音发颤。
　　“我很重的……当女儿，让爸妈操心半辈子；当学生，让老师因为我的社交费心费力；当朋友，又麻烦你们接住我的情绪……”
　　“你不是麻烦。”
　　莫疏松开她，掏出湿巾轻轻擦着苏洛的脸。
　　“我跟方璃说过了，她说，今天的夜班不用你去了，让你好好养病。”
　　“谢谢。”苏洛的声音还带着未褪尽的哭腔，“你不用……回研究所上班吗……?”
　　“我提前三天完成了任务，所以这三天，不用去研究所，算是假期。”
　　“哦……”苏洛悄悄勾住莫疏的袖口“我想……尝尝你给我做的餐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