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夏》沐心乔

23、第 23 章

　　“疼吗？”宋逸阳小心举着碘伏棉签给随瑶脸上的擦伤消毒，见小孩一抽一抽的，怕自己动作太重弄疼了他。
　　随瑶仰面枕着宋逸阳的双腿，闭眼方便宋逸阳动作，嘴角微微下撇着，一副又乖又委屈的模样，但还是很乖地说：“只有一点点疼。”
　　宋逸阳顿时踌躇，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正要收手，突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拽住，随瑶睁开眼小声说：“哥哥给吹一吹，就不疼了。”
　　声音黏糊糊的，带着点撒娇的鼻音。
　　宋逸阳满足他的小心机，俯身靠近，在距离随瑶小脸蛋两公分的位置停住，轻轻吹了下。
　　“还疼吗？”
　　随瑶开心地笑了，睁大眼看着宋逸阳：“好神奇，一点都不疼了。”
　　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盛着光一般，那眼里满满的都是宋逸阳，让宋逸阳沉闷的心情舒爽了些。
　　随瑶脸上的伤不重，看上去应该是他自己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宋逸阳捏着棉签轻轻拂过那细小的擦伤，注意着不要再弄疼他。
　　处理好伤口，宋逸阳将棉签扔进垃圾桶，看着小孩白嫩嫩的脸蛋上洇开一小片棕色痕迹，顺手捏了捏他另一侧完好的脸颊。
　　“好了。”宋逸阳推了随瑶一下，让他起身。
　　谁知随瑶非但没起来，反而就势一滚，将脸埋在宋逸阳怀里。
　　“嘶！”宋逸阳没忍住倒抽一口冷气，一手下意识按在肋间，另一只手抵住随瑶的头，“别撒娇！”
　　随瑶抬起头，脸上的碘伏又被蹭开了一块，他双手撑着床跪坐起来，睡衣领口歪到一边，小眉头皱得紧紧的，带着一丝不合年龄的严肃：“哥哥怎么了？”
　　“没事。”宋逸阳伸手揉乱随瑶的头发，从床上起身去倒了杯水。
　　随瑶跟他下了床，站在一旁伸手去扯他衣角，宋逸阳没料到他突然的动作，一时不察竟让他得手，衣摆被掀起的瞬间，露出他胸口一大片青紫色的痕迹。
　　随瑶的呼吸顿时加重，死死盯着宋逸阳胸口的淤青，眼泪突然大颗大颗砸下来，“哥哥你受伤了。”
　　宋逸阳也没想到伤成这样，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冲了个澡，刚换上睡衣就被随瑶敲开了门，没注意竟伤的这么重。
　　随瑶伸出小手，指尖悬在空中颤抖着，想碰又不敢碰。
　　宋逸阳伸手扯过衣摆，按住随瑶的手贴在皮肤上，“真没事，就是看着吓人，不疼。”
　　“真的吗？”随瑶鼻子一抽一抽的，手心滚烫贴着哥哥的皮肤。
　　宋逸阳将随瑶抱起来放在床上，和他一起躺着，“真的。”
　　“好哦。”随瑶又开始瘪嘴，“哥哥你要是受欺负了一定要告诉爸爸，他一定会替你打跑大坏蛋的。”
　　宋逸阳替随瑶扯好被子，答应了：“好。”
　　随瑶担惊受怕一整天，早就有点撑不住，一边絮絮叨叨地和哥哥说话，一边困得不停打哈欠。
　　宋逸阳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随瑶的脸颊贴在他胸口，呼吸间的热气透过睡衣，正好落在伤口处，暖烘烘的。
　　“睡吧，”宋逸阳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随瑶听到哥哥温柔的安抚，终于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了。
　　就在随瑶陷入沉睡后，窗外传来汽车驶入院落的声音，宋逸阳小心调整了下姿势，将手臂从随瑶颈后抽出，小心穿上拖鞋下楼。
　　外面暴雨已停，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滴答作响。
　　宋韬推开门，身上的衣服还带着雨水的潮气，他站在客厅脸色阴沉的可怕，仿佛将方才那场大雨都凝在了眉间。
　　客厅只亮了一站昏黄的壁灯，宋逸阳下楼的时候李玲已经迎上去接过宋韬的外套。
　　“爸……”宋逸阳刚开口，就被宋韬抬手打断。
　　宋韬深吸了口气，视线扫过宋逸阳，最后落在他腰间，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事儿吧？”
　　宋逸阳知道他问的什么，摇了摇头。
　　“嗯。”宋韬仿佛是随口一问，走到沙发坐下，紧绷的肩膀稍稍松懈下来，“瑶瑶呢？”
　　“睡了。”宋逸阳也坐过去。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宋韬伸手想摸烟，看了眼宋逸阳又作罢。
　　李玲端来两杯驱寒茶，杯盏磕碰在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将滞闷的气氛划开了一道缺口。
　　“学校那边已经查到了始作俑者，”宋韬说：“我刚刚就是去和对方家长碰了个面。”
　　略过了和对方谈判的过程，宋韬疲惫地叹了口气，宣布了最后的处理结果：“瑶瑶也没受什么伤，这事就是一场恶作剧。”
　　宋逸阳突然觉得有点想笑，该说这么结果他竟然丝毫不意外么？
　　那段监控一出来，宋逸阳几乎是一眼就断定那个穿着黑色衣服戴帽子的男生是方伟。
　　“学校会给方伟记过处分。”宋韬补充道，绝口不提方家为了平息这件事妥协付出了多少。
　　无非是一笔巨额的“精神损失费”，亦或是商场上合理的让利。
　　说完最后的处理结果，宋韬摆摆手让人都回房睡觉，宋逸阳走在最后看着父母相携的背影，想起随瑶脸上的伤疤，无声地吐出一句：“真可怜。”
　　随瑶的世界简单又明亮，完全不懂大人之间的利益交换，爸爸说事情已经解决了，他就笃定坏人再也不会出现，在他心里爸爸就是无所不能的。
　　这次事件之后，宋韬就给随瑶配了一个电话手表，叮嘱他无论有任何事，都要及时给家里人打电话。
　　随瑶戴上新手表，美滋滋的冲宋逸阳全方位展示，“哥哥快看！”
　　“哥哥快存号码！”他扒着宋逸阳的手臂，眼巴巴盯着手机屏幕，要求宋逸阳将自己的号码存起来，还要在通讯录的第一个位置。
　　宋逸阳被他烦死了，只得在随瑶名字前面加了一长串的A。
　　在家休息三天后，随瑶又背上小书包跟在哥哥屁股后面上学去了。
　　再次回到学校，随瑶就发现了不对劲，以前总围在哥哥身边的两个人，现在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晚上放学的时候，随瑶偷偷问：“哥哥，我今天看见你一个人吃饭。”
　　宋逸阳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块糖果塞他嘴里，敷衍道：“嗯。”
　　“你的好朋友呢，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宋逸阳捏随瑶的小脸蛋，上次的擦伤已经完全好了，连一点的疤痕也没留下，“糖果好吃吗？”
　　随瑶的注意力立刻被带偏，小舌头在嘴巴里转了一圈，是他最爱的草莓味，于是开心地点头：“好吃！”
　　不光是哥哥突然变得独来独往，以前哥哥三令五申让他不要在学校叫“哥哥”，随瑶一直坚持的很好。
　　但是某个周一上学的时候，随瑶因为赖床，早上收拾东西的时候没注意到他的红领巾不在书包。
　　进教室的时候被老师检查出来，让他给家里人打电话将红领巾送过来。
　　随瑶可怜巴巴地站在教室外面，后背贴着冰凉的瓷砖墙，小手揪着空荡荡的衣角，大眼睛泪眼汪汪的不知道该给谁打电话。
　　爸爸已经去公司了，说不准在开会。
　　哥哥虽然排在联系人的第一位，但是哥哥不让在学校找他，于是伸出的手指又缩了回来；至于阿姨，随瑶敏锐的觉得他们不太熟，不敢麻烦阿姨。
　　就在这时，楼梯口突然传来一道紧促的脚步声，随瑶咬着唇看去，就见他心心念念想着的人冲着他跑过来。
　　“哥哥！”随瑶的嘴型无声地张合，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又想起校规赶紧缩回墙根。
　　宋逸阳在距离他一米处停住，单手撑着膝盖喘息。深秋的晨风穿过走廊，却吹不散他额前汗湿的刘海。
　　初中部到小学部要穿过整个操场，他显然是一路狂奔过来的，连呼吸都带着白气。
　　“你……”宋逸阳平复着喘息，将红领巾扔到随瑶身上，“装到我书包了。”
　　随瑶忐忑地看着他，觉得自己给哥哥惹了麻烦，明明哥哥再三叮嘱过他在学校要装作不认识的。
　　宋逸阳却似乎早已忘了以前的约定：“进教室吧。”
　　自从这天之后，随瑶惊喜的发现，哥哥似乎对他们“在学校装作不认识”的约定不再那么严格了。
　　偶尔体育课在操场上远远对视时，哥哥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移开视线，而是会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随瑶像只谨慎的小仓鼠，从试探着和哥哥对视，到小心翼翼露出讨好的微笑，最后得寸进尺地小声喊他“哥哥”，都没惹宋逸阳对他冷眼相待。
　　甚至有一次放学回家路上被同学撞见，哥哥也只是淡淡说了句“我弟弟”，任由随瑶牵着他的校服衣角走出校门。
　　“逸阳，”方伟故意等到全校几乎走光，靠在门框上看着宋逸阳做卫生，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我们谈谈呗。”
　　宋逸阳擦着黑板，神情淡淡：“什么事？”
　　“呵，”方伟冷笑：“我替你教训小三的儿子，还成仇人了？”
　　宋逸阳放下黑板擦，眉头不经意皱了下，“他是我弟弟。”
　　“行！”方伟举手投降，“是我多管闲事，我做错了，我道歉行了吧。”
　　宋逸阳将卫生收拾整齐，背起书包：“以后别再欺负他，大人的事和他没关系。”
　　这是释放和好的信号，方伟追了上去，抬手搭在宋逸阳肩膀，“行，以后我再也不欺负他了。”
　　宋逸阳重新融入了那个看似和谐的三人组，生活每天在无休止的学习中度过，日升又落，表面上看，一切似乎回到了从前的轨道。
　　唯独随瑶，像只尝到甜头的小兽，得寸进尺地攻城略地。等到学期末的时候，甚至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初中部走廊。
　　宋逸阳的班级期末考试之后就换了一次位置，方伟和林城一个靠窗一个靠门，而宋逸阳还是和徐苗苗坐同桌，稳居教室第五排正中间的位置。
　　期末考试的时候宋逸阳考了班级第七名，算不得好，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想起刚转学时的第一次周测，那会儿他盯着三十多名的排名，老家学校的年级第一在这里竟然如此普通，让他彻夜难眠。
　　宋逸阳一直对自己要求很高，从那天开始，他意识到这里和老家的差距，更加努力学习，短短一个学期从班级三十多名到第七名，不可谓不辛苦。
　　作为进步最快的榜样，班主任甚至让宋逸阳写了篇演讲稿，午休之前让他在讲台上分享学习经验。
　　“……进步没有捷径，只有反复练习。”
　　班级里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宋逸阳深深弯腰鞠躬，往座位走去。
　　现在坐在他和徐苗苗前面的是两个长头发的女生，一个和徐苗苗性格很像，较为腼腆，另一位叫杜雨悦的女生则性格活泼大大咧咧。
　　“苗苗，你同桌好帅啊！”杜雨悦向后靠着徐苗苗的书桌，歪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兴奋，“好羡慕你啊！”
　　徐苗苗抬头看着宋逸阳，少年逆光而立，寒冬腊月的天气他却仿佛感觉不到冷一样，将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平时都不怎么跟我说话的……”徐苗苗小声回应，语气难掩失落。同桌帅是帅，但是性格实在太冷了，坐一起这么久也没能说超过十句话。
　　宋逸阳刚转学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一股农村特有的质朴气息，尽管面目轮廓深邃优越，但略微粗糙的皮肤与土气的穿搭，让他与这所光鲜亮丽的私立学校格格不入。
　　短短一个学期过去，那个拘谨的少年已经悄然蜕变。
　　如今的宋逸阳脊背挺直如白杨，冷白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五官越发凌厉帅气，眉骨投下的阴影衬得眼眸如墨，下颌线条干净利落，不经意间已褪去了初来时的青涩。
　　杜雨悦还捧着脸对着宋逸阳犯花痴，双手抓着她的同桌，“我看宋逸阳比林霄远还帅。”
　　她同桌带着厚厚的眼镜，正埋头做数学题，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深表赞同：“下年再评校草，估计林霄远的位置保不住了。”
　　杜雨悦：“嘤，我居然能和新校草一个班级，还坐他这么近，我好幸福啊。”
　　同桌拍了下她的脑袋：“幸福的杜同学，你还记得你上次数学差点没及格吗？”
　　杜雨悦上扬的嘴角顿时僵住，“讨厌，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正巧宋逸阳走到座位上，杜雨悦清清嗓子，一本正经转过头跟新校草套近乎：“宋逸阳，我刚刚听你分享的学习经验，特别有感触，我能借你的演讲稿仔细拜读一番么？”
　　宋逸阳随手将手上的稿纸递给她。
　　杜雨悦面带客气微笑：“谢谢。”
　　甫一转身，嘴角立刻就控制不住咧到耳朵，“他的字也好好看啊，果然字如其人诚不欺我。”
　　她同桌淡定推了推眼镜，对她这幅花痴模样早就习惯了。
　　徐苗苗这次考试考了班级第三名，是她正常的水平。
　　宋逸阳将数学试卷对折，转过身对徐苗苗说：“这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道题，全班就你一个人做对了吧？”
　　对于宋逸阳主动和她说话这件事，徐苗苗简直受宠若惊，抿嘴笑了笑，看向宋逸阳试卷上打了个错号的位置，伸手在上方点了一下，“可以在这里做一条辅助线。”
　　宋逸阳一顿，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恍然点头，“谢谢。”
　　徐苗苗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只是宋逸阳已经回转过去，修长的手指握着水笔在试卷上划出利落的轨迹。
　　徐苗苗失望地拿起物理课本，这是她的薄弱学科，总是要花更多的时间才能拿到一个相对不错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