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偷来的三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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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后，我们谁都没有再提“船票”和“伦敦”。那两张薄薄的纸片，像一道无形的闸门，悬在我们之间，闸门落下之时，便是天涯永隔。也正因如此，接下来的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命运手里偷来的。
阿雄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脱掉了那身象征身份的黑背心和夹克，换上了普通的白T恤和牛仔裤。他把呼机也关掉了，仿佛暂时切断了与那个江湖的所有联系。
第一天，他带我去了远离元朗的荔园游乐场。我们像最普通的学生情侣一样，坐旋转木马，在哈哈镜前笑得前仰后合，他打□□赢了一个丑丑的毛绒公仔，塞到我怀里。阳光下，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没有后来那么多的戾气和皱纹，依稀还是那个少年模样。我紧紧抓着他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流逝的时间。
第二天，我们坐渡轮去了长洲。在海边，他租了一辆双人自行车，我在前面，他在后面蹬，海风拂面，带着咸腥的自由气息。我们在沙滩上并排坐着，看潮起潮落，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靠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永远不会分开。
第三天，最后一天。我们没有去远的地方，只是在香港岛的街巷里漫无目的地走。他给我买鱼蛋烧卖，我分他一半我手里的鸡蛋仔。我们看了场廉价的午间电影，在黑暗的影院里，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我的手。掌心有粗糙的茧，却很温暖。电影演了什么，我全然不知，只记得他手心的温度，和身边他平稳的呼吸声。
傍晚，我们爬上了太平山顶。华灯初上，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星河。我们并肩站在栏杆前，看着脚下这片繁华又残酷的土地。
“好靓啊。”我轻声说。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目光却没有看夜景，而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我。霓虹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复杂至极的情绪。
“彩妮，”他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对不起。”
我摇了摇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不要道歉……阿雄，不要道歉。”
他伸出手，轻轻将我揽入怀中。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纯粹的拥抱，充满了不舍、无奈和深深的眷恋。我把脸埋在他带着淡淡烟草味的胸口，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泪水浸湿了他的T恤。
“答应我，”他在我耳边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烙印，“喺果边，要开心，要平安。忘记元朗，忘记……我。”（在那边，要开心，要平安。忘记元朗，忘记……我。）
我在他怀里用力摇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应承你，”他继续说，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哽咽，“只要我有一口气，都唔会让人去伦敦骚扰你。呢个系我……唯一可以为你做嘅事。”（我答应你，只要我有一口气，都不会让人去伦敦骚扰你。这个是我……唯一可以为你做的事。）
那一刻，我全都明白了。他送我走，不仅是保护我，也是斩断他自己的软肋，让他能在这条不归路上，更加无所顾忌地走下去，或者……倒下去。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山风渐凉，直到脚下的城市灯火愈发璀璨，也愈发冰冷。
偷来的三日，像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梦。
而梦，终究要醒了。
（第十六章完）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偷来的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