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碾压咒术界的女人》水中的孩子

16、五条的元服礼

　　禅院直哉第一眼见到禅院瞬时，心情是颇为愉快的。
　　直哉对所谓的“一见钟情”没有概念，爱情对他来说也只是好比豪宅内锦上添花的装潢罢了。因此见到禅院瞬时，他只下意识认定这是父亲为他物色的未来妻子——端庄秀丽，勉强算得上合格。作为未来的家主，提前培养一位配得上他的夫人理所当然，他会将她“培养”得更加完美。

　　然而，当父亲宣布禅院瞬成年后将正式继任家主时，他瞬间如遭雷击。
　　一个女人？一个陪衬品？执掌禅院家？
　　他为眼前荒谬的一幕感到眩晕和无法抑制的愤怒。

　　蠢货！
　　父亲是蠢货！那两个同样不满却不敢反抗的叔叔是蠢货！唯唯诺诺的兄长们更是蠢货！
　　一屋子蠢货!

　　那个女人，现在看来也丑陋无比，是什么让他欺骗了父亲。
　　禅院直哉毫不掩饰愤恨的眼神，对上她的目光时，察觉到里头的一丝笑意，他更是怒不可遏，颤抖着手掌就冲了上去。

　　干脆在这里杀了她……一个女人罢了。

　　他被父亲禅院直昆人狠狠摁倒在地，天旋地转间，羞恼催生出更深的杀意。父亲毫不留情的一拳让他深喘着，强忍怒火退到一旁。
　　他发誓要除掉她。不是现在，要等待那个不着痕迹的时机。

　　很快，五条悟的成人礼要在五条家举行了。
　　他崇敬强者，所以打算前去观摩，父亲让他和禅院瞬一同前往。

　　禅院直毘人没少明里暗里地和禅院直哉吹嘘禅院瞬实力的强大，要他在将来好好辅佐她。
　　禅院直哉只当爹是老年痴呆，提前开始说胡话了，等他当上家主，不也能壮大禅院家?哪里需要讨好一个女人?难道这女人还能跟五条悟一较高下吗？
　　只有他禅院直哉，才配和那样的强者并肩。

　　所以杀掉她是成为家主的必经之路。

　　接近她，而后杀掉她。

　　于是在成人礼那天，禅院直哉忍辱负重地挂起笑脸，摆足了“绅士”的姿态。
　　对方对他却不假辞色，连前几日那副假惺惺的笑脸都吝啬给出，禅院直哉深呼吸了几口气，咬紧牙关，把胸口异常的恼怒压了下去。
　　在车上，他并不出声，等待禅院瞬和他搭话，他便再摆出好脸色，向她给前几日他的莽撞道歉。

　　可禅院瞬对他一丝好感也无，从始至终只是平静地闭目养神，或是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的风景，直到下车都没有和他说过一个字。

　　当她下车后，直哉又微笑着替她拉开车门。禅院瞬这才露出一个礼节性的笑容：“谢谢。”
　　那笑容疏离，如同对待一个下人。禅院直哉只觉得心脏被气得抽痛，面不改色地在心底暗骂。

　　禅院瞬下车等了一会，看到夏油杰从另一辆车上下来，她朝对方招招手，“杰!”
　　脸上绽开的笑容十分刺眼。

　　毫无礼数的女人，禅院直哉恨恨地心想。
　　他看到夏油杰的瞬间很快想起这是那个非术师家庭出生的咒灵操使，虽然咒术稀有，但和三大家族的术式比，还是太过不入流，他有些不屑。

　　夏油杰自然地走到瞬身边，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不着痕迹地将直哉落在了后面。直哉盯着禅院瞬的背影，杀意在眼底翻涌。就在这时，似乎是不经意回头的夏油杰，目光恰好与他对上。
　　夏油杰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了一下，短暂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继续和瞬说着什么，嘴角还噙着温和的笑意。
　　禅院直哉心头一紧，眼帘迅速垂下，再抬起时已换上无懈可击的矜持假笑，仿佛刚才不过一次寻常的视线交错。他加快脚步跟上，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五条家宅邸厚重的门扉近在咫尺，门旁身着传统服饰的仆从躬身静候。

　　“五条家的排场，果然不同凡响。”禅院直哉状似随意地评价了一句，声音不大，刚好能让前面的两人听见。
　　禅院瞬像是没听见，径直向前。夏油杰倒是侧过头，对他笑了笑：“毕竟是大家族的继承仪式。”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眼神却让禅院直哉感觉极其不舒服。

　　踏入五条家的大门，穿过精心布置的回廊庭院，肃穆的气氛愈发浓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线香气味，来往的宾客皆是咒术界举足轻重的人物，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扫过他们这一行。
　　禅院瞬神色如常，步履从容。夏油杰也显得很平静。禅院直哉却感到不自在。
　　那些目光本该更多地聚焦在自己身上——他才是禅院家未来的家主。
　　他习惯性地抬起下巴，挺直脊背，维持着那份傲慢的姿态。然而，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禅院瞬的背影上时，一股强烈的烦躁涌上来。
　　他不明白，也无法接受，为什么一个女人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走在他前面。

　　相较于生了一上午闷气的禅院直哉，尽管面上不显，禅院瞬的心情却相当愉快。
　　无视掉所有无关紧要者们的目光与注视，今天可是久违的三人会面，又是五条悟的成人礼，她想用美好的心情为朋友送上祝福。
　　另外，尽管从掌权起诸多琐事缠身，她在熟悉家族事务后渐渐地将权利下放到族中女人手上，之后不需要在所有事上都亲力亲为了，今天也总算可以松口气休息一下。

　　禅院家的女人们虽然不解，但是秉持顺从的“美德”，没有怨言地完成着她交托的任务，并且都做得十分完美。
　　从前她们像悄无声息的水流，奉献所有，以自身默默浸润着禅院家，如今处理起一些事务，称得上得心应手。

　　至于每至黎明时分便出现在她梦境里的“神使”，禅院瞬深知她居心叵测，可确实从她身上学到许多，于是最近改口称她为“老师”。
　　“虽然你自称是我的使者，但我已经失去了神的记忆，所以现在尊称你一句老师也不为过。”
　　神使、不，老师她笑着同意了。
　　事实上这位老师让禅院瞬发自内心地感到怪异，她对自己的教育似乎毫无保留，有时流露出的笑意也不似作假，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时，老师以为自己看不见才流露出的贪婪之色实在是令瞬印象深刻，瞬几乎要相信了她那“神”和“神使”的鬼话。
　　而且，老师对自己度过的千年总是避而不谈，也巧妙地回避了瞬对她真名的询问。
　　不过她目前也无法对瞬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为她掌控咒术界提供了诸多帮助，所以禅院瞬暂时不着急探究老师的真实目的，只是像“星野瞬”一般，做一个勤奋上进的好好学生。

　　这时，她和夏油杰都注意到了人群中那个显眼的身影——五条悟。一头白色短发配上出众的容貌，再加上那副冷淡的神色，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他的心情看起来很差啊。”夏油杰点评道。
　　“平时不也这样?”禅院瞬回想了一下。
　　“啊，确实。”夏油杰也记起了初遇时五条悟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那是强者的特权。”禅院直哉插话道，显然对他们二人的评价感到不快。他倨傲的神情几乎将内心的真实想法刻在了脸上，“对那样的强者来说，其他人不过是海里的沙丁鱼、动物园的猩猩，根本是两个物种。”
　　你们这些弱者懂什么？ ——那神情大抵是这个意思。

　　夏油杰一时为这发言沉默了，禅院瞬依旧不想搭理他。就在这时，五条悟也发现了他们，立刻高举手臂，扯开嗓门大喊：“瞬！杰！我在这里！旁边那是谁？你们两只偷腥猫！不是说好来看我的吗？”
　　那大嗓门瞬间引来一片注目礼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夏油杰反应极快，迅速抬手挡脸，同时闪身往旁边一躲，还不忘低声警告正准备同样大声回应五条悟的禅院瞬：“早和你说，别这么惯着他。”他目光扫过身旁的禅院直哉——对方显然已经僵在了原地。
　　“唉？……好。”禅院瞬瞥见夏油杰的脸色，只得老老实实把话咽了回去。

　　眨眼间五条悟就出现在了三人面前，他抱臂甚是不满地上下打量着禅院直哉，“……你谁啊?”
　　出人意料的是，一整个上午都格外阴郁的禅院直哉没有透露任何不快的神色，只是礼貌地回答:“悟君，我们之前见过面的，我是禅院直哉，家主禅院直毘人的小儿子。”
　　夏油杰和禅院瞬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瞬看出了他眼里的困惑——这人怎么两幅面孔?

　　“啊——是的，直哉君。”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仿佛刚刚回忆起来，接着握拳一敲掌心，“你现在是下任家主的秘书吧?所以才和瞬一起来的。”
　　夏油杰毫不给面子地发出一声嗤笑，笑完没有任何歉意地说，“啊，抱歉。”

　　这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禅院直哉的脸色下一秒又变得难看起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解释:“不，我是特意来参加今年五条家的元服礼仪式的。”
　　“这样啊。”五条悟点了点头，显然对他的回答兴趣缺缺，转头就看向夏油杰和禅院瞬，“说起来，最近上映了一部我很感兴趣的电影，晚上一起去看吗？”
　　“悟不是从今天起已经是家主了吗？有时间一起去吗？”禅院瞬问道。
　　“不不不，即使是家主也该有个人时间吧。”五条悟摆摆手，“家里的事有人在管啦，不需要我特别做什么的。”

　　听到这时，禅院直哉下意识看了一眼禅院瞬，他是知道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为禅院家忙碌的，可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感激一个抢走了本该属于他位置的女人。
　　这都是她应该做的，不过作为女人，她更应该改改自己为家族做贡献的方式……

　　“倒不如说，当上家主以后反而更自由了，现在家里已经没有人能反对我做什么了。”五条悟咧嘴笑起来，“所以为了庆祝，我们三个晚上一起出去玩吧?”
　　“我没意见。”夏油杰也勾起嘴角，垂眼看向禅院瞬。
　　“嗯，那就一起去吧。”

　　仪式结束，禅院瞬送禅院直哉到车旁。司机已拉开车门。

　　禅院直哉没立刻上车，他侧身看向禅院瞬，脸上挂着轻慢的笑，“辛苦你了，”他语气讥诮，“送男人上车，你倒是熟练。”
　　“不过，”他话锋一转，“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像这样抛头露面干下人的杂事，真是不知所谓。”

　　禅院瞬凝视着他，那张俊美的脸上是刻薄的神情，狭长上挑的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没有被冒犯的不快，只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蠢得没有底线，于是轻笑着对上他的眼神，让禅院直哉好好看了看，假使那天禅院直毘人没有拦住他，会发生什么。

　　禅院直哉的眼神骤然涣散了几秒，血色瞬间从他脸上褪去，惊惧的冷汗沿着鬓角滑落。他瞳孔震颤，惊疑不定地死死盯住禅院瞬：“……这就是你的术式吗？”
　　胸腔剧烈起伏了几下，他强迫自己将那如跗骨之蛆般迫近的死亡阴影从脑海中驱逐，他挤出一声冷笑，“雕虫小技罢了——”

　　对方一脸惊惶还强撑镇定的样子在禅院瞬眼里实在是有些滑稽，她弯起眼，温和地说道，“你可以尽管来试试。”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精准地攥住了禅院直哉的手腕。

　　“你……！” 禅院直哉惊怒交加，本能地挣扎起来。然而禅院瞬的动作更快，干脆利落地一拽、一推，硬生生将他塞进了轿车的后座里。
　　身体狼狈地跌入柔软的真皮座椅，禅院直哉尚未坐稳，瞬的声音已清晰传来。

　　“开车。” 禅院瞬弯腰对着前座的司机吩咐道。
　　紧接着，车门被她关上，彻底隔绝了禅院直哉那张表情扭曲的俊脸，以及他下一秒爆发出的怒吼。

　　瞬起身，走向夏油杰和五条悟，他们在车旁静静地等着，见她走上前，五条悟好奇地问道，“你给他看了什么？”
　　禅院瞬笑而不语，她嘴角微妙的弧度看得五条悟心痒，他抬手想掐她的脸。
　　“下次他再找你麻烦，你可以喊我们过去。”夏油杰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制止五条悟的动作。
　　“没关系的，只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禅院直哉虽然实力出众，对她来说却没有什么多余用处，再加上差劲的性格，实在是没必要在他身上多费精力。
　　“走吧，上车，我们去看电影。”

　　巨大的屏幕正播放着电影的片头。柔和的弦乐和唯美的画面充满了放映厅。

　　禅院瞬看着屏幕上男女主角相遇的慢镜头，微微偏头，小声问坐在左边的五条悟：“悟，你选的……是恐怖片吧？”她记得他挑选电影都偏好能带来感官刺激的类型。

　　“嗯？不是啊。”五条悟咬着可乐的吸管回答，“是爱情片。”
　　至于原因，当然是好奇禅院瞬的反应，恐怖电影是很有趣，但全程保持理性和平静的同伴实在是过于没劲，于是他和杰一拍即合，改选了当下热门的爱情电影。

　　“……哦。”瞬眨了眨眼，虽然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还是很快接受了。她调整了一下坐姿，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银幕，很快就被剧情吸引，看得异常专注和投入。

　　她看得认真，两边的少年心思却不在电影上。

　　五条悟借着银幕变幻的光影，时不时就侧过头瞄她。
　　瞬看得入神，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琥珀色眼睛，此刻映着电影的光，亮晶晶的，随着剧情流露出细微的变化，她看什么都好像很认真，专注到有些古板的程度。

　　另一侧的夏油杰，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身边。他有段时间没有见她，瞬似乎很疲惫，在车上时挨着他的肩膀就睡着了。
　　虽然脸色看着很好，精神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差，他还是很担心她，甚至心里生出一丝怨怼。

　　为什么非要离我那么远呢？

　　不过很快他又责怪起自己，走得太慢以至于无法与她并肩。
　　他手指轻轻勾了勾瞬的尾指，对方下意识地把手覆在他手背上，温热的触感从她的掌心传来。

　　瞬的身形在同龄的女生中算突出，夏油杰虽然小了她一岁，长得却已经比她高了，手掌也要大了一圈，更别提与她同年出生的五条悟了。
　　夏油杰在黑暗中翻过手，从下而上地握住了瞬的手。

　　此时电影进行到中段，剧情急转直下，男女主角在暴雨中激烈争吵，情感爆发，随后画面一转，是弥漫着暧昧水汽的酒店房间，纠缠的身影，急促的呼吸，镜头逐渐拉近……

　　“噗——！”五条悟一口可乐差点呛进气管，猛地咳嗽起来，手忙脚乱地坐直了身子，试图遮挡一瞬间的慌乱和不自然。
　　夏油杰也是呼吸一滞，立刻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只有泛红的耳廓和冒汗的手掌泄露了他远非平静的内心。他甚至下意识地想抬手挡住瞬的眼睛，又觉得这举动太蠢而硬生生忍住。

　　禅院瞬依旧专注地看着屏幕，表情没有任何羞涩或尴尬。对她来说，比起电影里一见钟情的爱，还是学校生理课提到过的性更易于理解。
　　可以理解，那就没什么特别的。

　　夏油杰和五条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类似的、混合着松了口气和莫名挫败感的复杂表情。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
　　“怎么样？”瞬认真地对着五条悟问道，“你觉得有趣吗？”
　　五条悟抓了抓头发，难得语塞：“……啊，算是吧。”
　　瞬点点头，心想爱情片应该也算一种感官刺激，只不过和恐怖片是两个方向罢了。
　　夏油杰开口问道，“瞬呢？觉得有趣吗？”
　　“是挺有趣的，男女主因为爱情渐渐改变，结尾和开头简直判若两人。爱情真是可怕。”瞬顿了顿，自言自语一般说道，“由爱而生的这些负面情绪，会不会比其他负面情绪带来的力量更强大呢?好想知道啊。不过为什么我们可以使用负面情绪作为力量，正面的却不行呢？”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带了点试探性质的观影活动就在当事人不解风情的回答后落下了帷幕，两位少年也陷入了长久的思考和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