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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手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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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巫醒做好了前期准备。
秘密通道里,巫觉蜷在角落,两对翅膀紧张地收拢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巫醒。
“阿妹,你这是……?”
她隐约觉得妹妹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分我一双翅膀,阿姐。”巫醒温柔地拥抱了她,趁机在巫觉背后打了麻醉剂。
没时间解释那么多了。她必须争分夺秒。将姐姐麻醉以后,她按下一旁加密医疗箱的识别器,箱体滑开,冷光照亮了她准备好的工具。
激光骨锯、神经束分离钳、生物相容性纳米缝合线、高浓度凝血酶雾化器,还有一排标注着“组织生长因子-Ecdysone-ξ”的淡金色注射液。
每一样都来自不同的申请理由——“设备校准耗材”、“报废样本解剖研究”、“极端环境防护测试”。
作为首席技术员,她五年来一直做着完善羽人培育计划的研究,她的申请完全合情合理,没有收到任何异议。
她褪去上衣,背对着用维生设备屏幕微光充当的无影灯。光滑的皮肤下,肩胛骨的位置只有人类应有的平坦弧度。图纸在她脑海中展开——她需要先切开皮肤和肌肉层,用骨锯在肩胛骨上精确开槽,制造出与翅膀根部关节球匹配的承重凹臼。
最危险的部分是神经接驳:她必须在不断开自身脊髓功能的前提下,分离出部分控制背肌和手臂的神经末梢,与翅膀的神经束进行桥接。
她不能一开始就把自己麻醉,那样就无法感知到身体反应,从而判断手术是否成功。她已经做好了忍痛的准备。
第一刀落下时,疼痛确实像烧红的铁丝,却不是烙在皮肉,而是直接贯穿了意识本身——一种剥离了所有缓冲的、纯粹的神经信号暴力。她咬住呼吸器的硅胶咬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其咬穿。
但她动刀的手依然很稳。五年来她解剖过太多“样本”,对人类和羽人的解剖结构都了如指掌。激光刀精准地分离组织,止血喷雾同步覆盖创面。而且,她动刀的手本身就比一般人长且灵活,这是被改造过的结果。为了处理最精微的胚胎手术,她的指骨曾被人工延长,掌指关节的灵活度远超常规范畴。
此刻,这双过分修长、近乎非人的手,正以反关节般的角度,稳定地将激光刀递向自己的后背。精准,冷静,如同操作过千万次那般。
无需内窥镜。每一根肌肉、每一条血管、每一束神经的走向,都如同她自己的掌纹般熟悉。刀刃的轨迹在她日常当作镜子用的光屏上显示为一道缓缓延伸的红色亮线,与预设的绿色路径完美重合。
当切口达到预定长度,她的左手换上了自持式组织扩张钳。钳子咬合住切口两侧,向两边均匀施力,将皮肉组织缓缓撑开,暴露出底下更深层的斜方肌纤维。
这个动作她做过太多次了,肌肉记忆让她的力道控制得分毫不差——既充分暴露术野,又避免过度撕裂导致难以愈合。
痛楚仍在持续灼烧,却逐渐被一种更庞大的、近乎冥想般的专注力压制、收纳。她将自己的身体,彻底视为另一个需要被精密处理的“样本”。只是这一次,“处理”的目的不是终结,而是重构;不是剥离生命,而是嫁接未来。鲜血的气息混合着凝血酶的微甜,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在这里,她既是自我献祭的祭品,更是主导一切的祭司,用超越疼痛的意志力和专注力,请“神”上身——或者说,将自己改造成“神”。
在她的主导下,激光刀精准地分离组织,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止血喷雾随即同步覆盖创面,在伤口表层凝结成淡蓝色的透明凝胶。
当骨锯开始接触骨骼表面时,她将一枚纽扣大小的银色装置贴在了颈侧——那是她从神经外科实验室“报废清单”里回收的便携式神经阻断仪,此刻正释放出精准的微电流,暂时麻痹了手术区域的痛觉传导通路。
骨骼粉末随着锯刃的旋转不断扬起,像一场微型的暴风雪。通过光屏,她清晰地看到自己的骨骼上,正逐渐浮现出两个对称的、如同精密机械卡榫般的凹槽——每一个弧度的曲率,都经过她上百次模拟计算,以确保能与姐姐翅膀的关节球完美契合。
她能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类似电离后的臭氧味,混杂着骨骼被研磨时产生的、微弱的无机物灼烧气息。她的呼吸在面罩下开始变得急促,额角汗珠不断滚落,又瞬间被吸汗材料吸附。
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她望着熟睡的姐姐,和她背后的四翼,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与兴奋。很快……她也要有自己的翅膀了!
她选择的是那对次生翼——比主翼更小巧灵活,对姐姐飞行能力影响最小,也更适合她尚未经过强化的骨骼承受。
激光沿着翼根的接合处切割,纳米钳同时进行神经束的微分离。当那双覆盖着银白色羽毛的翅膀完全脱离姐姐的身体时,巫觉在沉睡中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巫醒的心跟着抽紧,但动作没有半分迟缓。她迅速将姐姐的创口浸入装满组织再生凝胶的培养皿,然后托起那双还带着体温的翅膀。
最关键的步骤来了。
她将翅膀根部的关节球对准自己肩胛骨上的凹槽,缓缓推进。骨与骨接触的瞬间,一种怪异的、深及骨髓的胀痛传来。她立刻启动神经桥接程序——细如发丝的纳米探针同时刺入翅膀神经束和她自己分离出的神经末梢。
轰——
仿佛有电流从尾椎直冲头顶,又像有某种庞大的意识碎片强行涌入她的脑海。不是疼痛,而是一种信息过载的眩晕:她“感觉”到了每根羽毛基部微小的压力传感器,感觉到了翼膜上气流探测细胞传来的虚无数据,甚至感觉到了这对翅膀记忆中的、属于姐姐的某些肌肉运动模式……
排异反应比她预想的更凶猛。她的免疫系统疯狂攻击着外来组织,体温在五分钟内飙升到38度。
幸好她早有准备——注射器刺入颈侧,一管淡金色液体推入血管。那是她根据自己和姐姐的基因序列,连夜计算并合成的特异性免疫抑制剂。基因的共鸣开始发挥作用,攻击的浪潮在达到顶峰后,逐渐退去。
但真正的融合才刚刚开始。
她能感觉到新的组织在自己体内生长——从肩胛骨的凹槽边缘,细密的骨芽像根系一样蔓延出来,包裹、固定住关节球;血管自动寻找并接入翅膀的循环系统;最不可思议的是神经,那些纳米探针引导着她的神经元沿着翅膀的神经束逆向生长,像植物的藤蔓探索新的支架……
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期间她只短暂离开过三次,每次都完美扮演着“略显疲惫但一切如常”的巫首席。她审批报告,参加例会,甚至亲手“处理”了一个新的不合格胚胎——这一次,她在执行前多看了那个胚胎三秒,将那串编号深深刻进记忆。
第四天凌晨,当第一缕模拟晨光从通风口的滤网渗入时,巫醒站在秘密通道中央,尝试着集中意念。
起初只有一阵肌肉的痉挛。接着,她背后新生的连接处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不是病理性的,而是组织第一次被全力拉伸时的生涩。然后,那双银白色的翅膀,一点一点,颤抖着,在她身后张开了。
羽毛擦过通道墙壁,发出沙沙的轻响。翼展接近三米,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她试图控制翼尖的一根飞羽,羽毛顺从地弯曲了一个角度。
一种奇异的、扩展般的知觉在她意识中成形——这对翅膀不再是她操纵的工具,而是变成了她身体新的边界,像突然长出了新的肢体,能感知到最细微的气流变化,能通过羽毛的振动“听”到墙壁另一侧的动静。
“阿妹?”虚弱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巫醒猛地收拢翅膀转身——这个动作还很笨拙,左翼差点打翻了器械架。
巫觉已经醒来,正用那双蓝到极致的眼眸望着她,目光落在她背后的翅膀上,又移回她的脸。
“你……”巫觉的目光惊讶而担忧。“你也变成…像阿姐这样的……怪物了?”
“不是怪物。”巫醒走近,跪在姐姐面前,握住她那只覆盖着鳞片的手,让她冰凉的手指触摸自己背后新生的连接处。
“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