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49、暗夜之约

　　老槐树的阴影下，楚云舒静静站了足足一分钟。夜风吹过，U盘外壳冰凉坚硬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的幻觉里。花坛边缘那个小小的黑色物体，在昏黄路灯光晕的边缘，泛着幽微的光。

　　她知道不能碰。至少，不能在这里，就这样拿起来。

　　周曼卿的警告言犹在耳：“很烫手。”一个能让周曼卿亲自当信使、并且说出这种话的“人”和“信息”，其背后的复杂与危险程度，恐怕远超她之前的预估。

　　楚云舒转过身，没有去看那个U盘，就像根本没发现它一样，步伐平稳地走向出租屋单元门。用钥匙开门，上楼，回到自己狭小的隔间。整个过程，她甚至没有从窗户向外看一眼。

　　关上隔间的门，反锁。她背靠着门板，闭上眼睛，深呼吸。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没有慌乱，只有高速运转的冷静分析。

　　谁想见她？

　　知道她在查刘金水和听雨轩的人，理论上不多。周曼卿算一个，但她只是个传话者。沈万金？如果是他，这更像是个请君入瓮的陷阱，没必要通过周曼卿，更没必要用“告诉你真相”这种诱饵。陆振华？他完全可以直接召见。审计部？可能性更低。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与当年事件相关的某个知情人，或者……受害者？与沈万金、郑某那伙人存在利益冲突或恩怨的第三方？

　　对方主动找上门，意味着她的调查动作，已经引起了某些暗处人物的注意，并且被评估为“有合作或利用价值”。

　　去，还是不去？

　　楚云舒走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向下望去。路灯下的花坛边缘空空如也。U盘已经不见了。是被周曼卿收回了，还是被那个“想见她的人”取走了？或者，周曼卿只是试探，看她会不会当场拿走？

　　无论哪种，对方显然并不急于立刻将信息交给她，而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和警惕性。

　　她放下窗帘，打开笔记本电脑。没有连接网络，而是启动了一个完全离线的虚拟机环境。然后，她从随身背包的夹层里，取出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匿名购买的廉价U盘——外形与刚才看到的那个有八九分相似。

　　她需要假设最坏的情况：那个U盘可能被动了手脚，植入木马或追踪程序。甚至可能根本就不是U盘，而是某种伪装成U盘的信号发射器或窃听装置。

　　在没有专业设备和绝对安全环境的情况下，贸然接触不明来源的电子设备，是极其愚蠢的。但信息又不能不获取。

　　楚云舒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打开一个本地加密笔记应用，输入了几行字：

　　“信息已收到。鉴于当前环境复杂及安全考量，建议采用以下方式传递：明日（周三）下午两点，市图书馆三楼东侧过期报刊区，第三排书架，1998年《经济观察》合订本内。我需确认信息价值及会面必要性。阅后即焚。”

　　她将这段文字加密，然后通过一个一次性的、匿名的虚拟号码，发给了周曼卿上次联系她的那个号码。她不知道周曼卿是否会转达，也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接受这种“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风险相对可控的试探。

　　如果对方真有诚意，应该能理解她的谨慎。如果对方拒绝，或者提出更危险的要求，那基本可以断定是陷阱。

　　信息发出后，楚云舒清除了所有记录，关闭了手机。

　　这一夜，她睡得很浅。脑海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以及对应的应对方案。母亲苏清在隔壁房间轻微的咳嗽声，让她心头紧绷的弦，又添了一份重量。

　　周三上午，楚云舒如常上班。集团内部关于海外项目的焦虑气氛仍在弥漫，但表面上似乎恢复了平静。陈副总没再提“暂缓”的事，但也没有布置新的历史项目工作。楚云舒专心处理着行业趋势分析的资料，仿佛完全沉浸于“本职工作”。

　　午休时间，她提前离开了公司，换乘了两次公交，确认无人跟踪后，来到了市图书馆。

　　下午一点五十分，她走进三楼过期报刊区。这里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淡淡的纸张和灰尘气味。她走到第三排书架前，手指拂过那些蒙尘的厚重复合订本，找到了1998年的《经济观察》。

　　她并没有立刻去翻动，而是在相邻的书架间假装浏览，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周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点整，没有任何人靠近那个书架。

　　两点零五分，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穿着图书馆清洁工制服的老大爷，推着一辆小推车，慢悠悠地经过第三排书架。他停下来，从推车上拿起鸡毛掸子，随意地掸了掸书架顶部的灰尘，然后像是顺手整理似的，将几本有些歪斜的合订本扶正，其中就包括那本1998年的《经济观察》。

　　做完这些，他推着小车，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全程没有看楚云舒一眼。

　　楚云舒又等了两分钟，确认无人后，才走到那排书架前，抽出那本厚重的合订本。翻开硬壳封面，里面夹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信封。

　　她拿起信封，合上合订本，将它放回原位。然后拿着信封，走到阅览区最角落、监控死角的一个位置坐下。

　　信封没有封口。她小心地倒出里面的东西——只有一张对折的便签纸，和一张小小的、有些模糊的彩色照片复印件。

　　便签纸上是用打印机打出的宋体字，没有任何手写痕迹：

　　“刘金水已于三年前病故于粤省某民营医院，死因记载为‘肝癌晚期’。其妻改嫁，独子刘小明现年22岁，在深市打工，具体厂区及联系方式附于照片背面。刘金水临终前曾对护工断续提及‘对不起老楚’、‘钱害人’、‘雨轩’等词。护工已离职，现居老家，可查证。

　　听雨轩旧事，涉及不止一人。有物证存于安全之处。若想一见，明晚十一点，南郊‘永鑫’废弃化工厂三号仓库东侧铁门。独自前来，过时不候。认此照片。”

　　楚云舒的目光落在最后三个字上，然后看向那张彩色照片复印件。

　　照片像是很多年前拍的，像素不高，背景是一个装修奢华的包厢，隐约能看到“听雨轩”字样的一角壁饰。照片中央是三个人围坐在茶桌旁。左侧是一个微胖秃顶的中年男人，正是刘金水！他面色有些紧张，手里端着茶杯。右侧是一个背对镜头、只能看到后脑勺和部分肩膀的男人，但从坐姿和衣着看，很像沈万金。

　　而中间主位上，坐着第三个人。那个人侧对着镜头，正在低头点烟。火光映亮了他半张脸——那是一张楚云舒从未在父亲案件材料中见过的脸，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眉眼间带着一股久居人上的官威。最关键的是，他点烟的那只手的虎口处，有一颗非常醒目的、深褐色的痣！

　　郑某？还是……另有其人？

　　照片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个深市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字迹潦草。

　　楚云舒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激动与冰寒的情绪。照片上的第三个人，很可能就是当年构陷父亲的关键人物之一，甚至可能是比郑某位置更高的人！刘金水果然在听雨轩出现过，而且是与沈万金和这个神秘人一起！

　　病故？临终忏悔？儿子在深市……

　　还有“物证”！

　　这信息量太大，也太诱人了。尤其是“物证”二字，对楚云舒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可能是扳倒沈万金、甚至触及更高层的关键！

　　但“永鑫”废弃化工厂……南郊那个地方，荒凉偏僻，治安混乱，晚上更是人迹罕至。约在那里，本身就是极大的风险信号。对方是出于绝对保密的必要，还是……根本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猎场？

　　去，还是不去？

　　楚云舒将便签和照片仔细折好，放进贴身口袋。她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沉默了许久。

　　对方给出了刘金水之子的线索，这增加了信息的可信度。但同时，也抛出了一个无法抗拒的诱饵——物证。时间和地点又如此凶险。

　　这是一个标准的阳谋。赌的就是她对真相的渴望，会压倒对危险的恐惧。

　　她缓缓站起身，将牛皮纸信封撕成碎片，扔进旁边的垃圾桶，又用其他废纸盖住。

　　走出图书馆时，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她不能完全按照对方的要求来。独自一人，深夜前往那种地方，风险系数太高，一旦出事，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但她必须去。这是目前唯一可能触及核心证据的机会。

　　她需要准备，需要预案，需要确保自己就算落入陷阱，也有挣扎和留下线索的机会。

　　回到公司，她像往常一样工作。下班后，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电子市场，买了几个小东西。又去药店，买了些常备药品和……一小瓶高浓度辣椒水喷雾（标注为防狼喷雾）。

　　然后，她去了离家很远的另一个区，在一家不需要身份证的小旅馆，用现金开了一个钟点房。在房间里，她将新买的廉价手机（同样现金购买，未登记）设置好，将一个定位和紧急报警的快捷程序（提前写好的简单代码）导入，并测试了几次。

　　最后，她写了一封简短的邮件，设置了定时发送（明晚十一点半），收件人是自己的加密云存储和一个她偷偷记下的、赵秘书可能偶尔会查看的集团外部工作邮箱。邮件内容只有一行字和一组坐标：“若我明日失联，请查此地点。楚云舒。”

　　坐标是“永鑫”化工厂三号仓库附近一个公开地图上能找到的参照物。

　　做完这一切，她销毁了所有临时购买的物品包装和单据，清理了房间，退房离开。

　　回到出租屋，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楚云舒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和眼角的皱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妈，”她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了抱母亲，声音有些闷，“明天晚上我可能要加班到很晚，不用等我，你先睡。”

　　苏清身体僵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又加班？云舒，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我知道，就这一次。处理完就没事了。”楚云舒勉强笑了笑，松开手，“吃饭吧，妈做的菜最香了。”

　　夜深人静，楚云舒躺在狭小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天花板。

　　明天晚上，十一点，南郊废弃化工厂。

　　她知道前路凶险，一步踏错，可能万劫不复。

　　但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那个被颠覆的公道……

　　她别无选择。

　　暗夜之约，她必须赴。

　　哪怕，那是通往深渊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