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刻》栾岭

24、同事与案件

　　罗马的工作渐近尾声。苏夜的鉴定报告获得了基金会的高度评价，而沈墨渊负责的合规调查也取得了关键进展，揪出了基金会内部一个利用捐赠流程漏洞进行利益输送的小团体。案件即将移交意大利司法机关，沈墨渊的跨境协助任务基本完成。

　　这天下午，沈墨渊在酒店公寓里进行最后的收尾工作，与国内律所进行视频汇报。苏夜则难得地没有出门，坐在落地窗边的沙发上，腿上盖着薄毯（沈墨渊坚持罗马初秋夜晚凉），手里拿着一块小型的、便于携带的软质石材练习料，用刻刀进行着恢复性的、非常轻微的手部练习。米罗趴在他脚边的地毯上，晒着午后最后的阳光，睡得像一滩融化的黄油。

　　视频会议即将结束时，沈墨渊的助理在连线那头提到了一个新情况。

　　“沈检，您之前让我们关注的那个‘跨国艺术品走私及洗钱案’，国内部分有了新线索。市局那边刚成立联合专案组，负责刑侦部分的贺凛队长希望跟您对接一下，获取您在欧洲这边调查到的关联信息。另外，涉及一些……呃，不太常规的物证鉴定，可能也需要法医中心的秦闻屿主任提供支持。”助理的语气有些微妙，似乎这个案子有些不同寻常。

　　沈墨渊微微蹙眉：“贺凛？秦闻屿？”他对这两个名字不算陌生。贺凛是市局刑侦支队出了名的“拼命三郎”，破案率极高，但行事风格雷厉风行，有时甚至有些……不拘小节，让不少讲究程序和文书规范的同事头疼。秦闻屿则是法医中心最年轻的技术主任，以技术精湛、观察入微和性格冷淡著称，据说他的解剖报告严谨得如同教科书，但私下里几乎不与任何人深交。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办案，倒是有点意思。

　　“是的。案子可能涉及一些……利用特殊艺术品或工艺品进行非法活动的环节，痕迹比较隐蔽，所以需要秦主任那样的专家。”助理解释道，“贺队说如果您回国，希望能尽快约时间面谈。”

　　沈墨渊思考了一下。这个案子他前期投入了不少精力，佛罗伦萨的险境也与之有关，他自然不会半途而废。“我这边后天结束，大后天下午的航班回国。你帮我约贺凛，回国后第二天上午，在我的办公室。”

　　“好的。那秦主任那边……”

　　“一并约上。”沈墨渊干脆地说，“既然需要他的技术支持，面对面沟通效率更高。”

　　结束视频，沈墨渊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他走到窗边，看到苏夜正专注地对付着手里那块小石头，侧脸在夕阳余晖下显得宁静而认真。米罗不知何时醒了，正试图用爪子去扒拉苏夜垂下的刻刀绳套。

　　“国内有个案子，回去后需要处理。”沈墨渊开口道，语气平常，像在分享一件工作日程。

　　苏夜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要紧吗？”

　　“之前佛罗伦萨那件事的后续。”沈墨渊简单解释，“联合专案组，需要我提供一些信息。”

　　苏夜点了点头，没多问。他知道沈墨渊工作的性质，有些细节不便透露。

　　“接手案子的刑警队长，叫贺凛。”沈墨渊不知为何，补充了一句，“还有法医中心的主任，秦闻屿。应该会是两个……比较特别的同事。”

　　他用了“特别”这个词，让苏夜有些好奇：“特别？怎么个特别法？”

　　沈墨渊想了想，试图用简洁的语言概括：“贺凛，破案很厉害，但做事……有时候不太按常理出牌。秦闻屿，技术顶尖，但人很冷，据说没什么人能跟他多说上三句话。”

　　苏夜挑了挑眉，觉得这个组合颇有意思：“一个火，一个冰？那查起案来岂不是……”

　　“效率或许很高，但过程恐怕不会太平静。”沈墨渊下了结论。他想起偶尔在系统内听到的关于这两人的只言片语，贺凛曾经为了追捕嫌疑人险些违规，是秦闻屿一份极其关键的、从细微处推翻嫌疑人不在场证明的鉴定报告，才让案子顺利结案。但也有人说，贺凛那份莽撞的行动报告，被秦闻屿退回重写了三次，理由都是“逻辑不清，证据链描述不严谨”。

　　这两个人，一个在血腥和混乱的现场冲锋陷阵，一个在冰冷寂静的解剖台前抽丝剥茧；一个感情充沛甚至有些冲动，一个理性到近乎冷漠。他们的世界，似乎比他和苏夜之间的差异还要极端。

　　苏夜听了，倒是笑了笑：“听起来比你和我当初的情况还复杂。”

　　沈墨渊看了他一眼，没反驳。确实，他和苏夜的差异更多在生活习惯和表达方式，而贺凛和秦闻屿，则是在职业特性、思维模式甚至性格底色上都截然不同。那样的两个人，如果因为案子被迫紧密合作，会产生怎样的化学反应？沈墨渊几乎可以预见到无数的摩擦和对抗。

　　但不知为何，想到那两个人，他心中微微一动。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苏夜这段始于对抗、历经波折、至今仍在磨合的关系，让他对那种“截然不同却又被迫交集”的状态，有了一种新的、复杂的感触。

　　“回去后，可能会比较忙。”沈墨渊对苏夜说，“这个案子可能不简单。”

　　苏夜放下手中的石头和刻刀，看着沈墨渊：“需要我帮忙吗？虽然我不懂破案，但如果是艺术品相关……”

　　“暂时不用。”沈墨渊摇头，“有需要我会告诉你。”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你自己注意休息，别急着进行大幅度的雕刻，遵医嘱。”

　　这别扭的关心方式，苏夜已经渐渐习惯。他点了点头：“知道。你也一样，别总熬夜看卷宗。”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罗马的华灯初上。公寓里，关于新同事和新案件的短暂讨论告一段落。他们即将结束这段意外的罗马插曲，回到各自熟悉又陌生的轨道。沈墨渊要面对新的、可能与血腥和罪恶相关的挑战，以及与两位“特别”同事的合作。而苏夜，也将继续他的艺术之路，同时学着与一个洁癖的检察官男友，和一只总爱制造“污染”的肥猫，共同生活。

　　未来依然充满未知，但此刻，在罗马温柔的暮色里，他们至少拥有彼此短暂的陪伴，和对即将到来的、或许同样充满“特别”挑战的新阶段，一份平静的预期。

　　米罗猫伸了个懒腰，跳到苏夜膝盖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好，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在说：不管你们要面对什么麻烦，别打扰本喵晒太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