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涟漪晓风雪》叶紫紫

18、第 18 章

　　走到岔路口，石若漪停下脚步，晃了晃手中的袋子，对姜天琪和章朦朦笑了笑：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我陪你！”姜天琪立刻说。

　　“真的不用，”石若漪摇摇头，眼神柔和而坚定，“它有点怕生，我一个人去就好。”

　　姜天琪看着她，读懂了她需要独处的意愿，点了点头：

　　“那好，天快黑了，你喂完了就赶紧回来。”

　　石若漪微笑着朝她们摆了摆手，然后转身走向篮球场。

　　中午出门时淅淅沥沥的小雨，此刻已彻底停歇。太阳挣破乌云的缝隙，将金色的光线倾泻下来，在尚未干透的地面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不远处篮球场上，已有三五少年奔跑追逐，运球声与呼喊声隐约传来，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雨后特有的鲜活气息。

　　石若漪熟门熟路地绕到球场后方，那里有一排茂密低垂的冬青灌木，郁郁葱葱地掩出一角静谧。

　　这里远离了球场上的喧腾追逐，自成一片被枝叶呵护着的小天地，连空气都透着青草与湿润泥土的安宁。

　　她俯身，将手中那个盛满饭菜的一次性饭盒轻轻放在干燥的泥地上，随后压低声音，柔柔地唤了几声：“喵……喵……喵.....”

　　那是她和小花猫阿离之间心照不宣的暗号。声音很轻，落在这一小片宁静里，却仿佛带着某种温柔的牵引，在叶隙间轻轻回荡。

　　往常，只要呼唤声一落，那个毛茸茸的、可爱的小身影就会迫不及待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亲昵地蹭她的裤脚。

　　可今天，灌木丛只是窸窣响动了几下，传来一声微弱又带着痛楚的“喵呜”。

　　石若漪心头一紧，蹲下身，柔声呼唤：

　　“阿离？快出来呀，今天有很好吃的肉肉哦。”

　　又过了几秒，阿离才慢吞吞地挪了出来。它没有像往常一样扑向食物，而是耷拉着脑袋，走路姿势极其别扭。

　　石若漪定睛一看，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阿离的右前脚跛着，不敢沾地。

　　原本干净蓬松的毛发上也沾满了尘土，脚踝处似乎还有些红肿，甚至能看到一丝干涸的血迹。

　　“你的脚怎么了？”

　　石若漪瞬间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触碰又怕弄疼它。阿离似乎感知到她的慌乱，委屈地又“喵”了一声，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试图去舔舐受伤的脚掌。

　　石若漪彻底慌了神。从小到大，她还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当下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要去宠物医院，可是宠物医院在哪里？贵不贵？她身上只有这个月所剩无几的生活费。

　　想到这些，她想打电话给井涵之问问，毕竟她知晓的事情比她更多。可是电话那端响了许久，也不见人接。

　　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各种念头像乱麻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急得眼圈发红。

　　当下之急还是先得去宠物医院，想到这些，她忙拿出手机，打开导航，打算搜索学校周围最近的宠物医院。

　　就在这时，一阵不疾不徐的、富有节奏的“嘭…嘭…嘭…”声由远及近。

　　那是篮球撞击水泥地面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打破了这片小天地的焦灼。

　　石若漪下意识地抬头，逆着光，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拍着篮球走了过来。他穿着简单的白色纯棉T恤，手臂线条流畅结实，额发似乎被他随意地拨向了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俊朗的眉眼。

　　是李雪风。

　　他显然也没料到篮球场后面有人，脚步微顿，目光掠过蹲在地上、眼圈泛红的石若漪，以及她面前那只明显受伤了的流浪猫，冷静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四目相对的瞬间，石若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李雪风！帮帮忙，它……它的脚受伤了！”

　　李雪风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又看了看那只蜷缩在她怀里的小花猫。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像她一样的慌乱，也没有不耐烦，几秒钟过后，他淡淡开口：

　　“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刚才过来，突然发现它的脚怎么跛了。”

　　李雪风扫了一眼放在地上的一次性饭碗，他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就在她以为他会继续拍着球漠然离开时，他却做了一个让石若漪目瞪口呆的动作。

　　他将手中的篮球随意地往一旁一放，与之一起放下的，还有一个鼓鼓的保温袋，石若漪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然后便利落地脱下了身上那件看起来质地精良、价格不菲的休闲衬衫。

　　外面的衬衫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他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动作极轻、却又异常迅速地用那件柔软的衬衫，将石若漪怀里的小花猫包裹了起来，只露出那个受伤的小脑袋和脚爪。

　　出乎她意料之外，阿离居然全程没有一丝害怕和挣扎，这让石若漪也觉得很是奇怪。

　　李雪风这系列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他双唇紧抿，眉头微蹙。

　　“我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宠物医院，我的车就在那边！”

　　他言简意赅，声音依旧是平的，没有什么温度。却像一道指令，瞬间驱散了石若漪心中的慌乱无措。

　　他抱着裹在衬衫里的小猫，转身就走。石若漪愣了一下，才赶紧抓起自己的布袋，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

　　他步子很大，她却莫名地感到了一种安心。

　　李雪风开的依旧是上次那辆线条流畅的黑色SUV，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内部整洁得几乎没有多余的个人物品。

　　他拉开车门，将小猫小心地放在副驾驶座上，用衬衫固定好，然后示意石若漪坐到后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车子平稳地驶出校园，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阿离偶尔发出的细微呜咽声。石若漪偷偷打量着前排李雪风的侧影，他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她看着他身上那件因抱起小猫而蹭上些许污渍的白色T恤，又看了看被用来当猫包的名贵衬衫，心里涌起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这个男生，似乎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宠物医院并不远，开车很快就到了。李雪风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他抱着小猫径直推门而入。正在前台整理东西的老板一抬头，脸上立刻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哟，雪风，你来啦！好久不见啊！”

　　他的目光落到李雪风怀里用衬衫裹着的小猫，以及跟在他身后、一脸焦急的石若漪。

　　“我就说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里干嘛呢！”

　　老板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李雪风也回了一个微不可察的浅笑，然后将阿离小心地放在诊疗台上：

　　“张医生，劳驾，这只小猫前脚好像受伤了。”

　　“好好，我来看看。”

　　老板戴上手套，一边熟练地检查着阿离的伤势，一边和李雪风闲聊：

　　“说起来，你家那只猫……还没找到吗？”

　　李雪风靠在旁边的柜子上，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牵起一丝无奈的弧度：

　　“没有。”

　　老板叹了口气，手下检查的动作不停，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惋惜：

　　“唉，那是只老猫了吧？你养了它得有十多年了吧，就这么不见了……真是可惜了！”

　　“嗯，十二年了。”李雪风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要我说啊，你也别太钻牛角尖，”老板劝慰道，“这猫啊，有时候年纪大了，预感自己不行了，就会自己找个地方安静地离开，不想让主人伤心。你要不要考虑再养一只？我们这儿刚收了几只品相很好的布偶……”

　　李雪风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正在接受检查，似乎疼痛减轻了些的那只小花猫身上，缓缓开口：

　　“在找到它，或者确定它真的回不来之前，我不会养别的猫。”

　　他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

　　老板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点了点头：

　　“你小子啊……看着冷，没想到这么长情！”

　　这番对话，一字不落地精准传进了石若漪的耳朵里。

　　她站在一旁，看着李雪风在说起那只他养了十二年的猫时，脸上那抹罕见的，带着落寞和执拗的神情，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之前对他的所有印象，都停留在“高冷”、“难以接近”、“有些傲慢”的标签上。

　　她从未想过，这个看似不苟言笑、被许多女生偷偷注视却不敢靠近的男生，内心深处竟然藏着这样一份细腻而执着的温柔。

　　他不仅会喜欢小动物，甚至会对一只陪伴了他十多年的老猫如此念念不忘，宁愿空着等待，也不愿用新的陪伴来替代。

　　晚风从敞开的窗溜进来，拂过她微烫的耳尖。石若漪这才发觉自己看得太久，久到李雪风似有所感，忽然偏过头，视线不偏不倚地朝她落来。

　　没有惊讶，没有回避，他就那样平静地看着她，目光像深夜的湖面，静得让她心慌。

　　石若漪手指蜷了蜷，想移开眼，却像被那眼神轻轻缚住。

　　她突然觉得，“长情”这个词，老板用得可真准确。

　　这个叫李雪风的男生，原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