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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苏大人您的第三十二封情书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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郾城县的春末总带着些黏腻的潮气,苏慕卿将新画的曲辕犁图纸铺在案上,指尖刚触到微凉的宣纸,就听见门房在外头扬声通报:“苏大人,城南花房的伙计来了,说有您的信。”
他握着炭笔的手一顿,眉峰不自觉地蹙起。这是“赵老板”离开郾城的第三十二天,也是他收到的第三十二封情书。
一年前,微服私访的赵恒揣着“赵渊”的化名,他自称生意受挫,想在小县寻个营生开了一个花店,每日变着法儿地往苏慕卿跟前凑:送刚出炉的桂花糕,替他整理堆积的卷宗,连他下乡勘察水利,都提着食盒不远不近地跟着。苏慕卿只当他是个闲得发慌的商人,应付起来总带着几分疏离,却没留意到这人看他时,眼底藏着的帝王独有的炽热与占有欲。
直到上个月,京中急报传来,后宫嫔妃因位份之争闹得不可开交,连太后都被惊动了。赵恒不得不暂时离开,临走前攥着苏慕卿的衣袖,语气近乎恳求:“慕卿,我老家出了点事,得回去处理几日,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依然隐瞒身份的皇上赵恒不希望用权势获得真爱。
苏慕卿当时正忙着调试新做的水车模型,只含糊地点了点头,连他何时离开的都没太在意。在他眼里,这位“赵老板”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过客,远不如他那些能改善民生的发明重要。
可赵恒却当了真。回到京城的龙椅上,他处理政务时总想着郾城县的月光,批阅奏折时会突然想起苏慕卿蹙眉演算的模样。于是每天清晨,他都会避开朝臣的耳目,在御书房里写下一封情书,从初遇的心动写到别离的思念,字字句句都浸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再差心腹伪装成花房伙计,快马加鞭送到郾城县衙。
“慕卿亲启:今日家乡落了春雨,檐下的燕子筑了新巢,我忽然想起你说过,郾城的燕子总在水车旁打转。你近日是否还在为推广曲辕犁的事忙碌?莫要太过操劳,夜里记得添件衣裳……”苏慕卿捏着信纸,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信上的字迹遒劲有力,内容却腻得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是个穿越而来的理科男,上辈子在实验室里和数据打交道,这辈子成了县令,满心都是如何用自己的知识改善百姓生活。男女之情于他而言本就遥远,如今被一个“男人”这般死缠烂打,只觉得荒诞又烦躁。
将信纸揉成一团塞进抽屉,苏慕卿起身想去后院透透气,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道青色身影立在廊下。“苏大人,我新做了些绿豆糕,想着你或许爱吃。” 绣房的老板赵玲珑摘下腰间的折扇,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庞,若是忽略她略显纤细的身形,这身男装倒真有几分翩翩公子的模样。
赵玲珑是郾城县绣房的老板,一年前从京城来,一手绣活巧夺天工。她不爱穿女装,每日都是青衫束发,久而久之,百姓们都唤她“赵公子”。
“赵公子倒是清闲。”苏慕卿接过食盒,脸上露出几分真切的笑意。和赵玲珑相处总是轻松的,她懂他图纸上的巧思,能跟上他说的“杠杆原理”,甚至在他推广新磨盘被老匠人质疑时,会帮他据理力争。两人常常一同走街串巷,他向百姓讲解新工具的好处,她则在一旁演示如何用新模具印花,默契得仿佛多年老友。
“哪有苏大人清闲?”赵玲珑跟着他走进后院,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曲辕犁模型上,“这模型又改进了?上次你说犁头太沉,如今看着倒是轻便了不少。”
“加了个可拆卸的配重块,农户可以根据土壤情况调整。”苏慕卿拿起模型演示给她看,阳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平日里的严肃。赵玲珑看着他专注的眉眼,眼底泛起淡淡的涟漪——她本是京城的昭阳公主,因不满皇兄安排的联姻,偷偷跑出宫。故此皇上以为这个皇妹失踪了,索性也就随她去了,等这个贪玩倔强的皇妹想家了自然就会回到宫中的。当赵玲珑遇见苏慕卿后,她才明白什么是心动,可她不敢暴露身份,更不敢表明女儿身,只能以“赵公子”的名义,陪在他身边。
两人正讨论着,就听见院门外传来苏母的声音:“儿啊,娘给你炖了鸡汤!”苏母提着食罐走进来,看见赵玲珑时,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就嘘寒问暖:“赵公子又来了?快坐快坐,娘这鸡汤熬了两个时辰,你也陪慕卿喝一碗。”
自从苏慕卿父亲早逝,苏母便一心盼着儿子成家立业。可苏慕卿总以公务繁忙为由推脱,如今见他和“赵公子”形影不离,每天同出同入,渐渐就起了误会。尤其是上次她去布庄,听见伙计们打趣“苏大人和赵公子是一对璧人”,更是吓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
饭桌上,苏母频频给赵玲珑夹菜,眼神躲闪着欲言又止。终于,她放下筷子,试探着问:“赵公子啊,你家中……可有婚配?”
赵玲珑一愣,刚要开口,就被苏慕卿打断:“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就是问问嘛。”苏母瞪了儿子一眼,又看向赵玲珑,语气越发恳切,“赵公子,不是老身多嘴,你和我们家慕卿再好,终究是……”她话没说完,却比说了更明白。赵玲珑何等聪慧,瞬间就懂了她的意思,脸颊涨得通红,却偏偏没法解释。
苏慕卿更是哭笑不得:“娘,你想什么呢?我和赵公子就是朋友。”
“朋友哪有天天黏在一起的?”苏母不依不饶,“前几日王婆还来给你说亲,是邻县张举人的女儿,知书达理的,我看挺好,你抽空见见?”
“娘!”苏慕卿头疼不已,干脆起身告辞,“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赵公子,我们去前堂谈吧。”
看着两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苏母叹了口气,抹着眼泪喃喃自语:“造孽啊,好好的儿子怎么就喜欢男人呢……”
这样的误会时有发生。有次苏慕卿和赵玲珑在街边推广新做的爆米花,苏母提着菜篮子路过,看见儿子把刚爆好的爆米花递给赵玲珑,还笑着替她拂去嘴角的糖渣,当场就晕了过去。吓得苏慕卿赶紧请大夫,折腾了半天才把人救醒,苏母醒来第一句话就是:“儿啊,你就算喜欢男人,也别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啊,娘的老脸都被你丢尽了。”
苏慕卿百口莫辩,只能哭笑不得地应着。倒是赵玲珑,在一旁忍着笑,悄悄给苏母递了杯温水,心里却泛起一丝苦涩——若是她能以女儿身站在他身边,或许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忙碌与啼笑皆非中一天天过去,苏慕卿的发明推广得越来越顺利,曲辕犁让农户们省了大半力气,活字印花布成了郾城县的特产,连周边州县的人都来进货。百姓们越发敬重他,“苏才人”的称呼也越传越广。
可那些情书,却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赵恒的爱意太过炽热,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烫得他无处可逃。他试过回信拒绝,可每次提笔,都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总不能说“我是穿越者,不喜欢男人,更不喜欢你这个恋爱脑的男人”吧?他也试过让花房伙计带回口信,说自己不愿再收信,可第二天,信还是会准时送到。
渐渐地,苏慕卿开始失眠。夜里躺在床上,他总会想起“赵老板”那双深邃的眼睛,想起信里那些滚烫的字句,还有苏母担忧的神情。他觉得自己像被困在一个无形的网里,越挣扎,缠得越紧。
这天清晨,赵玲珑像往常一样来县衙找他,却发现苏慕卿没有起床。她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动静,情急之下推门进去,才发现苏慕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眼神空洞,连她进来都没反应。
“慕卿?你怎么了?”赵玲珑慌了,伸手摸他的额头,冰凉一片。她赶紧让人去请大夫,自己则守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心里又急又疼。她不知道苏慕卿为何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公务太累,还是因为那些流言蜚语?
大夫来了,诊脉后摇了摇头,说苏慕卿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郁结于心,若是不能解开心结,怕是难以痊愈。
苏母闻讯赶来,一见儿子这模样,当场就哭了:“都怪我,都怪我逼得太紧了!慕卿,你要是真喜欢赵公子,娘不拦着你了,你别这样吓娘啊!”
赵玲珑坐在床边,听着苏母的话,脸颊发烫,心里却更难受了。她看着苏慕卿苍白的脸庞,忽然想起那些每天送到县衙的信。她之前就觉得奇怪,苏慕卿每次收到信后,心情都会变得很差,难道这一切都和那些信有关?
趁着苏母出去熬药的功夫,赵玲珑在苏慕卿的书桌抽屉里,找到了那些被揉成团的信纸。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瞳孔猛地一缩——她认出了这字迹,是皇兄的!
原来“赵老板”就是皇兄,原来那些情书都是皇兄写的!赵玲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终于明白苏慕卿为何会如此痛苦——他被一个帝王爱上了,而他本身,却对皇上毫无情意。
就在这时,苏慕卿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赵玲珑手里的信纸,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慕卿,对不起,我不知道……”赵玲珑的声音带着颤抖,她想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是皇上的妹妹,如今却喜欢上了皇兄倾慕的人,这算什么?
“不关你的事。”苏慕卿闭上眼睛,语气里满是疲惫,“我只是觉得很可笑,一个花痴男而已,却整天给一个县令写情书。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理科男,竟然被困在这样一场荒唐的感情里。”
“二十一世纪?”赵玲珑愣住了,没明白他的意思。
苏慕卿没有解释,只是喃喃自语:“我只想好好做我的县令,推广我的发明,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赵玲珑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握紧苏慕卿的手,认真地说:“慕卿,你放心,我会帮你的。那些信,不会再打扰你了。”
当天下午,赵玲珑就写了一封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信里,她没有指责皇兄,只是告诉皇兄,苏慕卿并非女儿身,而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他志在朝堂之外,无心儿女情长,若是皇兄真的为他好,就请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打扰他。
京城的御书房里,赵恒看着妹妹的密信,脸色铁青。他猛地将信纸拍在案上,眼神里满是不甘与愤怒。他以为自己的深情能打动苏慕卿,却没想到,这份深情竟然成了困住他的枷锁。他此时越想越清晰,原来自己的皇妹逃婚出宫,是为了和自己抢真爱佳人,他此刻非常的气愤,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妹竟然喜欢女人。
他想起苏慕卿在郾城县的那些日子,想起他推广发明时眼里的光,想起他拒绝自己时的疏离,原来是自己的皇妹在中间捣乱阻拦。
几天后,苏慕卿终于收到了一封不一样的信。信上的字迹依旧遒劲,内容却不再是炽热的情书,而是一句简单的道歉:“慕卿,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一个女儿家家的,智慧超群,容貌倾城,难道我配不上你吗?真没有想到你竟然喜欢女人,奉劝你不要这样怪异的爱恋,如果你接受我的爱意,我愿意满足你一切,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情爱的事情,我等你回信。”苏慕卿看着手里的信,简直要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苏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在两个男人之间的爱情漂游着,老人家也是束手无策,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自从几年前那个林娜死后,儿子竟然喜欢上了男人的怪癖,老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