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化反骨前任》檀非衣

10、灰雾崽

　　屋外月光冷淡，两只狐狸在窗上投下的剪影森森，如纸雕般安静。

　　絮叨的女腔虽凄苦，但并不尖锐，待裴曦灵一坐起，女声便消失了，四下立刻安静起来，好像那道声音并不曾出现过一样。她转头看向季暄和，低声道：“你也听见了？”

　　季暄和的金瞳闪了闪，算是回复。

　　这道声音的背后明显还藏着秘密，就差把“快来找我”四个大字直接念出来了。在手上掌握的消息还不够多时，裴曦灵当然不会放过对面故意抛出来的线索。

　　她思忖片刻，指尖打出了两朵幽白的火莲，自己留了一朵，另外一朵飘到了季暄和眼前，示意他收好了跟上。

　　裴曦灵：“虽然鬼雾给的嫁衣混淆了你身上的龙气，但这个地方难保没有其他祸物，安全起见，收好它。巫火莲可以替你遮掩一些阳气，若是又走散了，捏碎巫火莲，我要用它立刻找到你。”

　　季暄和没吭声，巫火莲被他收进掌心立刻消失不见，他也坐了起来，拍拍凌乱的衣摆随后下床。

　　屋内重归黑暗，裴曦灵正准备穿鞋，突然，她抄起手边的发钗直直刺向墙角：“滚出来！”

　　一团灰扑扑的雾球如风滚草般从墙角的阴暗里掉了出来，裴曦灵眉心一跳，红线出手就要剿杀。

　　‘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稚嫩的女童声响在裴曦灵额间，她看向季暄和，季暄和冲她扬了扬眉毛，明显是也听到了这道求饶声。

　　既能联系她，又能联系季暄和，除了拥有龙鳞的鬼雾，还能有谁？

　　看似绵软实则坚韧无比的红线对着灰雾描了个边，上面附着的巫力烫得灰雾团吱哇乱叫：‘烫烫，烫烫！’

　　裴曦灵穿好鞋，走到灰雾面前蹲下，揪起一团灰雾捏了捏：“本体？”

　　灰雾想拿回自己的脸颊肉，碍于周围的红线限制了它的行动，想动不敢动：‘系窝，痛痛，泥阔不阔以放开窝？窝可以带你们枣窝粮。’

　　灰雾的娘？好好的找它娘做什么？

　　见裴曦灵还揪着它的脸颊肉，灰雾委屈地都快哭了：‘窝尊嘟阔以带泥们枣我娘。’

　　裴曦灵笑了一下，眼边如桃花绽绽，面上如春水化冰，立刻就让灰雾崽看呆了，即将掉出来的眼泪也给憋了回去。灰雾崽吸溜一下鼻子，对着季暄和吹出一口气，解开了嫁衣对他的束缚。

　　下一刻，石破天惊的怒吼声拔地而起，凛冽的破风声传来，季暄和气得耳根发红：“老子宰了你！”

　　困住灰雾崽的红线立刻转向拦截季暄和，灰雾崽呲溜一下躲到裴曦灵身后，庞大的身躯压缩再压缩，最后压成了个巴掌大的小人，先前扎入它体内的发钗掉落在地，发出一声轻响。

　　裴曦灵抓好灰雾崽，反身拦在季暄和面前，对它的机灵感到好笑：“你先前和它做交易，难道就没想过它会一直坑你吗？”

　　身后的灰雾崽被她大肆蹂躏着，裴曦灵确认其体内的龙鳞安好，便停了手。

　　季暄和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撕扯着红线的手抖了又抖：“……放开我……我要宰了它！！！”

　　手心的灰雾崽也抖了又抖，顺着她的手臂爬上了她的肩，牢牢扒着她的领子，逆着远离季暄和的方向往后躲：“你不能杀我，只有我才能带你们去找我娘，只有找到我娘，状元村才有救。”

　　救状元村？意思是它娘才是解决这个村庄异象的关键？

　　裴曦灵勾开被它踩着的头发，指腹揉了揉它的脑袋：“找到你娘就能救村庄，那你娘是谁？”灰雾里夹杂着大量鬼气，揉着触感极好，像是在揉厚实的云。

　　灰雾崽被揉得东倒西歪，小小的手依旧抓紧她的领子：“唔，不知道啊。”

　　“嗤，不知道那你叫什么？”季暄和撕不碎红线，气急败坏地挂在上面，闻言不屑道。他垂着两只胳膊，腿叠着腿，眼神突然冷了下来，阴沉沉道：“还是说，你一直在骗我？”

　　“！”灰雾崽陡然一惊，吓得差点跳起来，“没有没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娘叫什么、在哪里，但是我能感觉到她，而且我能感觉到冥冥之中一直是她在帮我！”

　　“所以其实你没见过你娘？”裴曦灵带着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巫火莲飞了出来，给昏暗的婚房增添几分光明。

　　灰雾崽点点头，似乎是畏惧巫火莲，又往衣领之后躲了躲，小心翼翼探出脑袋道：“没见过……你们现在可以点蜡烛的，外面的狐狸只是用来监督你们完成婚礼最后的一道仪式，仪式一完成，那些狐狸就没用了。”

　　它吹出一道雾气，主动替裴曦灵点燃了屋内的满堂烛火。

　　裴曦灵惊讶了一下，将巫火莲移远了些，问道：“狐狸是哪边的？村长还是你？”

　　灰雾崽从领子后面爬出来了点，一抬头就对上季暄和阴测测的脸，吓得差点从她肩上滑下来：“不是我不……不不不是我是我！”

　　“结巴了？狐狸到底是不是你的？”季暄和冲它龇了个牙，恶劣地看着它又躲回裴曦灵的衣领后面。

　　裴曦灵收紧了红线，逼得季暄和将他懒散的四肢从红线上摆正，不悦道：“季暄和，好好说话。”

　　季暄和莫名看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没理她，继续对着灰雾崽道：“小东西，拿了我的鳞片，好事不做，坑我倒是顺手，你说，我是将你一把火直接烧了，还是一张嘴直接吃了？”他的眼里泛起金光，兽类竖瞳里带着凶意和狠戾，嘴角牵起一抹残忍的笑。

　　“呜哇哇——”灰雾崽嚎啕大哭，放开衣领直接抱上了她的脖子，大喊道，“姐姐救我！”

　　“你他妈……”季暄和捏着红线的手指骨噼啪作响，咬牙切齿道。

　　红线被撤走时挠了一下季暄和的手心，裴曦灵把灰雾崽拎到桌上，笑眯眯道：“是你的又不是你的，让我猜猜，狐狸是别人给你的？”

　　季暄和活动着四肢，大马金刀地在裴曦灵对面坐下，和她一同看着灰雾崽。

　　灰雾崽前后为难，刚想往裴曦灵这边跑，身后就是冷嗖嗖的一阵阴风。它紧紧抱住自己，老实点头。

　　“妖？鬼？还是人？”裴曦灵往茶壶里倒了一撮不知从哪儿拿出来的不知名茶叶，转眼便开始悠闲泡茶。桌上的烛台高低错落，橙红色的暖光给她的脸渡上一层珠玉般的温润光泽，也中和了她身上的冷气。

　　灰雾崽很有眼力见，略一歪头，嘿咻嘿咻开始帮她摆茶杯：“应该是人吧，我感觉那些……身上的气息和村长的很像，但没有那么多的鬼气。”

　　人？还有鬼气？莫非此事还有鬼族参与其中？

　　裴曦灵摇着杯：“村长身上为什么有鬼气？”

　　灰雾崽挠头：“就是有啊，村长身上有，给你们主持仪式的老头身上有，接亲的婆子身上有，这里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鬼气，这有什么奇怪吗？”

　　当然奇怪，除非撞鬼，否则正常的人族身上怎么可能有鬼气？更别说还是一整个村子。

　　她倒掉第一泡：“还有谁身上没有鬼气？”

　　灰雾崽很老实，小手一抬，“姐姐，还有，”它转头，斟酌了一下，“大龙龙。”

　　“不算是外来者，我问的是村民。”

　　“那没有了。”

　　裴曦灵是真的惊讶到了，全村撞鬼，这得是多小的概率才会全村撞鬼？

　　她将热腾腾的茶推给季暄和，换了一个问题问灰雾崽：“长命锁是怎么回事？”

　　“长命锁？”灰雾崽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身上的雾气微不可察翻腾了一下，它伸进自己的脖子周围掏了掏，掏出一个小金圈，疑惑道，“你是说这个吗？”

　　“我能看看吗？”裴曦灵摊开一只手掌。

　　灰雾崽叉着腰，骄傲地挺着胸膛：“看吧，但是不能拿下来哦，这是我娘在我小时候送给我的东西，摘下来的话，我不太会装回去。”它上前两步，将小金圈送到了裴曦灵的手边。

　　裴曦灵勾起小金圈，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

　　“怎么了？”季暄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茶，见她对这个东西颇为关注，忍不住出声。

　　裴曦灵摇摇头，将先前描下来的扒豆妇女的人像拿了出来：“我刚到这里的时候，碰见了这个女人，她背篓里的儿子就戴着长命锁，在我靠近长命锁的时候十分警惕，甚至警惕过了头。”

　　若非扒豆妇女的态度过于怪异，她也不会如此在意这个长命锁。

　　灰雾崽想了想，解释道：“可能因为是传家宝吧，村子里每家每户的长命锁都不一样，最少都传了五代，可珍贵了。”

　　裴曦灵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摇了摇头，指着扒豆妇女的画像，确认道：“她身上也有鬼气？”

　　灰雾崽点头。

　　此人身上也有鬼气，那为何初见时并未察觉？

　　裴曦灵摩挲着杯壁，并不觉得自己的手会出错。

　　难道是长命锁能遮掩鬼气？可是村中人对身上的鬼气习以为常，又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裴曦灵收了画像，暂时揭过此事。她喝了口茶，回到原先的话题：“那些人为什么给你狐狸？”

　　灰雾崽及时给她续杯，乐呵呵道：“因为要帮我呀，只有完成所有的仪式，我才能找到我的母亲，那些狐狸就是他们留下来帮我找母亲的。”

　　“没有和你提要求吗？”

　　“没有呀。”

　　孤零零自己给自己续杯的季暄和笑出声，嘲讽道：“真是愚蠢，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你也好不到哪去，”裴曦灵拿过茶壶给他续茶，继续和灰雾崽问话，“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你找到你娘了吗？”

　　“结束？”灰雾崽雾气腾腾的雾面上没有五官，却硬是让人瞧出了满分的惊讶，“仪式还没有结束呀。”

　　季暄和眼里的嘲笑就这样停住了，裴曦灵也愣了一下：“仪式还没结束？”

　　灰雾崽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你们只是成了亲，却还没有听戏，这场仪式才过了一半，当然没有结束呀。”

　　听……戏？

　　裴曦灵不由得想起了在灰雾崽出现之前，他们本该去找的那道女声。

　　莫非声音的主人便是灰雾崽的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