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驯化反骨前任》檀非衣

8、季二丫

　　裴曦灵是真没想到自己找了半天的人，折腾半天其实就在自己手边上。

　　这鬼雾，还真是玩的好一招灯下黑。

　　她抱臂看向床上的季暄和，越看嘴角弧度越大，末了终于笑出声，对着床柱子狂捶。

　　“二丫……哈哈哈哈，二丫，你就是村长家的二丫，”她一个滑铲蹲到季暄和的膝前，撑着他的膝盖，手指钳起他的下巴，不顾他的抗拒，强掰着左看右看，对他这妆面实在是满意，“哈哈哈哈，季二丫，哈哈哈哈，怪不得这么不情愿嫁我。”

　　红烛美人，眉目含嗔。

　　季暄和气得眼皮泛起薄粉，抬起被捆着的双脚，对准裴曦灵的好腿猛地一踹。裴曦灵笑的肚子疼，来不及躲，左腿又挨了一脚。

　　她捂着膝盖，干脆坐到地上，止不住笑。

　　季暄和站起身，蹦哒到她身边，大有再来一脚的架势。

　　裴曦灵笑成了桃花眼，眼尾带着潮意，她双手捏着膝盖一收，便将错位的骨头掰回原位。肿成球的膝盖让人难以下手，她也只是摸了摸具体位置，随后用力一按。

　　季暄和就站她旁边，伸着个五花大绑的手，也不说话，干看着她。

　　裴曦灵正在按揉膝盖，抬眼看向他，戏谑道：“哑巴了？难得如此乖巧，真不想给你解开。”

　　季暄和恼怒地看着她，冲她比了个很不文雅的手势。

　　裴曦灵把他的手指按回去，伸手帮他解开绳子：“得得得，给你解开就是了，别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看着我，搞得好像我欺负你了一样。”

　　她勾了勾他的下巴，笑眯眯道：“虽然我就是欺负你了，那又如何？”

　　季暄和手绳被解开的第一件事，就是一拳砸向裴曦灵。裴曦灵握住他的拳头，拿起玉如意就是一个敲头。

　　“干什么？反了天了？再恩将仇报，我拔光你的鳞。”

　　季暄和扯掉嘴里的布，又开始嘴硬：“我要你管？”

　　裴曦灵挑眉，勾起季暄和耳边一缕被她颠落的散发，好奇道：“你既然这么能耐，怎么还是被抓了？”

　　季暄和正在拆脚上的绳子，闻言顿了一下，低头继续拆绳子。

　　顺滑的黑发从她手中滑落，引得裴曦灵一阵惋惜。满头火彩金辉在她面前晃悠，看得她头晕，“季暄和，你很喜欢穿裙子吗？”

　　季暄和丢开绳子，眼皮一掀，“你有病？”

　　裴曦灵摊手，“那你为什么还不把嫁衣脱了？”她微微歪头，故作惊讶，“难道你真想嫁给我？”

　　“裴曦灵，”季暄和咬牙切齿，“嘴上把个门会死吗？”

　　裴曦灵瞬间没了笑，面无表情道：“真没意思。”

　　季暄和要被气笑了，拔下满头珠钗丁零当啷往她身上砸：“是你把我绑来这个鬼地方，是我被下了黑手，是我穿了婚服在这陪你拜堂过家家，你还想多有意思？”

　　裴曦灵看了他一眼，半晌：“哦。”

　　季暄和一拳打在棉花上，反倒把自己气闷住了。

　　裴曦灵最后揉了揉恢复正常的膝盖，起身打开衣柜给自己找衣服，翻来翻去全是寝衣，只好拿了一件白色的给自己套上。

　　拜堂时的红外衣早就破破烂烂了，她找了个顺眼的盆，往里一丢，完事。

　　待她理好衣服回到床边时，季暄和虽然已经拆了不少珠钗，但依旧穿着那件红嫁衣。衣摆沾了些灰，但整体仍然纹丝不动，像是焊在他身上一样。

　　裴曦灵似乎明白了什么，说了声“别动”，她伸手想要将婚服外袍脱下来，指尖一烫，她立刻收回手。

　　“怪不得不脱，原来是脱不掉，”裴曦灵看着被烫红的指尖，没闻出什么奇怪的味道，“谁给你穿上的？”

　　凤冠霞帔衣饰繁琐，她可不相信这位贵公子能自己穿明白这衣服。

　　季暄和见她也脱不掉这碍事的衣服，抓起拖尾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被欠钱般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不知道，我一进雾就晕了，醒来之后就穿着嫁衣被他们绑了。”

　　裴曦灵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确认茶壶、茶杯和水都没问题后，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温热了喝：“不反抗？”她可是听说这二丫头要打要杀，闹腾得很。

　　“嗤，”季暄和抬眼，漂亮的大双褶子塞满了对裴曦灵的不耐烦，“别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傻子。谁知道这个鬼衣服怎么回事，脱不掉就算了，还把我妖力封了。”

　　妙啊，裴曦灵点点头，言不由衷道：“太过分了。”

　　季暄和看了她一眼，不想拆穿她的虚情假意。

　　她支起脑袋，鸦羽似的长睫抖了一下：“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季暄和盯着她的腿，抬眼露出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裴曦灵由此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我们不是上了哪只吊死鬼的身，而是用自己的身体进来的，按着布局者的设定往下走，季暄和，接下来你可得和我好好扮夫妻了。”

　　她没忘记在季暄和来之前，杨二丫是在上吊。如果杨大傻和杨二丫都是上吊自杀死的，那他们作为吊死鬼，若还想继续轮回，必然需要找到替身，也就是所谓的“讨替代”。

　　“鬼雾在帮你，知道么？”她抿了口茶，补充道，“准确来说，是帮你现在的这个身份。”

　　杨二丫，状元村村长家的老二，如今是杨大傻的，也就是她的刚过门妻子。

　　季暄和没说话，低头一个劲地捆袖子。

　　裴曦灵看着他自然散落的长发，知道他是默认了。

　　嫁衣华美，但华而不实。他下意识就想撕，用力之后才想起来这玩意儿撕不坏。手边没有能扎的布带，他也拒绝使用丑陋的麻绳，百般思考之后，他盯上了裴曦灵的衣服。

　　裴曦灵：“？”

　　她不可置信地放下茶杯，指向衣柜：“有点良心吧，那里面的衣服多的是，自己撕了用。”

　　“不，”季暄和果断拒绝，嫌弃道，“脏。”

　　裴曦灵脱了才穿上不久的外衣：“事儿妈。”她丢给季暄和后，自己又去衣柜里找了件衣服出来，“都是新衣服，有什么好嫌弃的。”

　　平日里对她喊打喊杀，如今龙落平原，倒是念起她的好来了。

　　季暄和收拾好衣服，没了妖力实在不会扎头发，绑了个低马尾草草了事，头顶全是碎发，脑后的白发带轻飘飘的，随着他的动作自由飞舞，看着倒是多了几分仙气。他活动活动手脚，束缚大半天的壮实身躯终于自由舒展。

　　他走到裴曦灵面前，拿起茶杯一口喝光，抹了把嘴，锋锐的丹凤眼里终于露出了戾气：“裴曦灵，你说了、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不一剑劈了这个鬼地方，为什么要窝囊地在这白受罪？”

　　少年战意蓬勃，大有凭借体术干翻全天下的想法。

　　裴曦灵拿回茶杯，看着杯口剩下的那滴茶滚落杯中，揣着手不紧不慢道：“办事审案要讲究章程，不能乱来。”

　　季暄和实在不敢苟同巫都的章程，于他而言，那些条条框框全是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他坐回床上，岔着腿，双手后撑，眉眼间满是不耐，像一只被迫收爪的薮猫：“那你说怎么办？”

　　裴曦灵歪靠在桌边，大半个身子挂在桌上，手指点着桌，半垂的眼睛略微俯视面前这位新娘，勾了勾唇：“鬼雾既然将我们划进了它的阵营，有什么问题自然是去找鬼雾了，但是去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光着一只脚踩上木凳，红衣与黑木之间的脚背与脚踝白得晃眼。她架了一只手垂在膝上晃悠，屋外的天光虽暗，但仍比屋内的烛光亮些，将她瘦削的肩背笼出一层模糊的光晕。

　　她拨弄着手上的红线，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绕捻着：“鬼雾是什么时候和你产生同盟联系的？”

　　季暄和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下意识挑眉，坐直了身子，岔腿换成了二郎腿，张眼直面迎上她的目光：“什么同盟？什么联系？”

　　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多干净啊，眼角的锋利全部打开，狭长的凤目眼尾上扬，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眼里带着一贯的高傲和烦躁，仿佛真不知道她在问什么。

　　裴曦灵其实很不想拆穿他。

　　同伴之间最重要的就是真诚与配合，而她和季暄和，要真诚有反水，要配合有互殴，这种濒临拆伙的关系显然并不利于查案。

　　人心难测，都是变数，季暄和如此骄矜一龙，现今却能捏着鼻子同她探查诡局，显然是背着她搞了什么小动作。

　　二人对视良久，最终裴曦灵先移开视线，眨了下眼睛缓解酸涩感。

　　屋外已经黑了，喧闹的锣鼓声早已停下，换成了逐渐嘈杂的说笑声，桌上的红泪滚落烛台，她看着那些突然开始快速燃烧的红烛，最后问了一句：

　　“鬼雾许给了你什么，让你甘愿同我拜高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