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女不淑》沉缨

13、第 13 章

　　姐弟俩走后，班主任对他们大失所望。

　　“他这个姐姐怎么回事？头发染成这样，穿得这么少，而且也太没有礼貌了吧，老师说一句她能顶十句。”

　　隔壁桌老教师转过头来，问：“你不认得她？”

　　年轻的班主任心高气傲：“啊？她是什么明星？我为什么要认得她？”

　　“她爸爸就是前年贪污的老校长。”老教师吹开玻璃杯里的茶叶沫子。

　　“她当年以我们校的全校第三的成绩考入a大，现在……应该在读研究生。”

　　“全校第三？就她那个样子？”班主任感到不可置信。

　　“小刘，你太年轻，太浮躁。”老教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以貌取人最不合适了，依我看，他们姐弟俩都是非常优秀的学生。”

　　“那她也是贪官的女儿！上梁不正下梁歪，瞧她那伶牙俐齿谎话连篇的样子……”

　　老教师摇了摇头，不和她多说了。

　　————
　　“不用换了，多麻烦。”周孟飏想拦下她。

　　静姝却由不得他，直接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静姝咽了口口水，扯着他进了校长室。

　　校长室里的陈设十分简单，空调开得很低，俩人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

　　桌子后面的中年女人抬起头，面色惊异。

　　她开口：“好熟悉的生面孔，是静姝吗？”

　　静姝装乖：“是我，黎阿姨。”

　　“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是为了你父亲？”

　　“当然不是！”她摆摆手，“他早就和我妈离婚了，我现在跟着我妈，不和他见面。”

　　黎敏若有所思。

　　当初，黎敏是她爸路钧最得力的手下，路钧曾想过要提拔她做副校长。

　　为此，她妈和她爸不知道吵了多少架。她妈对他破口大骂，骂他是白眼狼，不提拔自己的老婆，反而器重外人，还骂黎敏是狐媚的小三。

　　结果，人家黎敏反手一个举报，把她爸送上了法庭。路某散尽家财，身败名裂，大病一场。

　　巧的是，她妈在她爸出事的前一年就和他离了婚，分了财产，清清白白，没受任何影响，顺利退休当上了守财奴。

　　而黎敏也成功上位，成为新的校长。

　　静姝不止一次怀疑过，两个女人是不是串通好的，干得漂亮啊。

　　“那么，有什么事吗？”黎敏笑着问她，笑意却不达眼底。

　　静姝承认，活了这么多年，她是唯一让她感到怯懦的人。
　　这女人明明长了一张淡淡的菩萨脸，一抬眼皮却好像能看穿人的内心一样。

　　静姝简单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校长。”
　　静姝牢记“工作时称职务”的规矩。

　　“我来这里，是以一个学生家长的身份，拜托您。”她语气诚恳。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认为那个班已经不适合他了，让他去普通班吧。”

　　黎敏却说：“现在高三，离高考不到一年的时间，坚持一下就过去了，何必折腾呢？”

　　“可万一他待在原班，那个学生的家长继续骚扰呢？”她坚持道。

　　“静姝啊。”黎敏继续和她打太极：“我不能给你开特例，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要换班，学校岂不是乱成一锅粥？”

　　静姝真想冲过去撕烂她的脸，一句话的事，磨磨唧唧的，拿起乔来没完了？

　　周孟飏本来想劝她算了，可看到她紧咬的后槽牙，开口道：

　　“校长，我们这次差点报警，如果我继续待在原班，再出现类似的情况，我一定会报警，把敲诈勒索的人告上法庭。”
　　“到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条理清晰。
　　“火箭班都是清北的预备役，发生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不好吧？”

　　黎敏秀眉一挑，神色微动。

　　周孟飏继续说：“章采越是最有可能成为本市状元的学生，我继续留在班里，恐怕会影响她的心情。”

　　黎敏最终松口：“行吧，我把你调到普通班。”
　　“在普通班也不要松懈，好好学习，备战高考。”

　　“好的，校长。”

　　“你们没事就走吧。”她继续处理工作。

　　静姝和小羊离开了校长室，并给黎敏带上了门。

　　两人沉默着下了楼，走在校园大道上。
　　放学时间已经过了，明天是周六，大家都轰隆隆跑没了影。

　　“哎呀我真是昏了头，应该让你一个人去校长室找她的。”静姝依旧踢着石子，一脸愤懑。
　　“我一开口，她就给我拿乔，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亏我以前还以为她是个不错的人。”

　　又补充道：
　　“路钧虽然不是东西，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抬起头，望向周孟飏：
　　“幸亏你反应快，没看出来……你小子平常不说话，关键时刻口才很好嘛。”

　　周孟飏笑着，一脸轻松，好像没被今天下午乌七八糟的事影响分毫。

　　他声音清朗，拂去了夏日的炎热：“还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拉着我去校长室，我也没想过转班。”
　　周孟飏竟然在安慰她。
　　“本来想算了，但是……就像你说的不想看到她小人得志的嘴脸。”

　　静姝乐了。
　　“你小子真能处，我就喜欢这种关键时刻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她抬手和他击了个掌。

　　“走，姐带你去吃好的！”

　　静姝带他到附近一家西餐厅吃饭，环境很好，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前菜选了帕马尔火腿配蜜瓜和卡普雷塞。静姝用叉子把小番茄和水牛芝士叉在一起，一口一个，吃得很开心。
　　两个人都是肉食动物，点了两份牛排，一份大的是战斧，另一份是菲力。吃完犹不满足，又加了羊排和披萨。

　　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疗愈心灵，静姝喝着奶油南瓜汤，感觉自己被晦气影响的脸色，此刻又恢复红润了。

　　“抱歉，因为我的事，浪费你一下午。”
　　周孟飏对她说。

　　“这算什么？”她擦擦嘴。“你这是无妄之灾，我上高中的时候惹的祸，那才是天雷滚滚呢。”
　　紧接着向他吐槽了半个小时的高中生活。

　　周孟飏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那个，你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是音乐老师？”

　　静姝冷笑：“你猜呢？”

　　他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他骚扰你？”

　　静姝无可奈何地摆摆手：“老娘习惯了，世界上臭虫太多。”

　　周孟飏觉得这个世界很不公平，如果是他受到了骚扰，他可以把那个人骂个狗血淋头，甚至动手。可泼辣如江静姝，也只能采用迂回曲折的方式避开祸端。

　　可受到无休止骚扰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他空有一身力气，却无用武之地。
　　他只是一个学生，也不能替她报复回来。

　　这世道，就是这样荒谬。

　　就在这时，他发现隔壁桌的客人鬼鬼祟祟，过几分钟就往他们这儿看两眼，好像在确认什么。

　　终于，隔壁桌的男人站起身来，走到静姝身旁说：
　　“江静姝？是你吗？”

　　静姝汤没咽下去，连忙抬起头，看到一张清秀的面孔，比六年前成熟不少。

　　“夏墨？”

　　“是我，好久不见了。”

　　静姝来了兴致：“对啊，六年了，你现在工作了吗？”

　　夏墨说：“我回学校了，现在在教数学。”

　　两个人客套了几句，静姝看周小羊被晾在一边，就对老同学说他们赶时间，要走了。

　　夏墨说好，有空约她出来吃饭，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静姝和小羊吃完饭准备离开，周孟飏抢先把卡递给了服务员。
　　“我来付吧，你今天辛苦。”

　　“怎么能让你这个学生花钱？姐有钱，我来……”静姝连忙打开手机。

　　很可惜，那边卡已经刷完了。周孟飏结了账，明显高兴了不少，静姝也不好再推辞。

　　蹭少爷一顿饭，不过分。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同学？”

　　“确切来说，是我的绯闻对象。就像你和那个小姑娘一样。”静姝一撩头发，回道。

　　周孟飏表情变得很无语。

　　“想当年，全校第一是个很牛的女生，人送外号‘独孤求败’，至于我和他，则在第二名和第三名之间你上我下，互不相容。”

　　她接着说：“你别看他长得文绉绉，其实好胜心可强了，不过本姑娘只走自己的路，谁要和他比啊？谁知这家伙三番五次挑衅本姑娘，我一概不理。”

　　“但是呢，当时的学生们压抑得不得了，谣言四起，纷纷说我和他有一腿，闹到了路校长和江主任那里，我差点被他们折磨死。”

　　“最后这个小夏给我道了歉，就什么事都没有啦。现在他成熟多了，当了老师，感觉下一秒就要拖家带口了。”

　　看着她用戏谑的口吻说出这些话，周孟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的高中生活，一定很不好过。

　　她退后两步，问他：
　　“你呢？和那个小女生到底怎么回事呀？”

　　周孟飏手放在口袋里，走两步路都赏心悦目。

　　他说：“她应该是暗恋我。”

　　奇怪，从男人口里说出这一句话，静姝通常会捧腹大笑，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只是陈述事实的语气，一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她父亲可能发现了她的秘密，调查一番，查到了我的家世。”
　　“有这样的父亲，真是可怜。”

　　静姝心脏抽动了一下，肋骨隐隐作痛。

　　是啊，有这样的父亲，真可怜。

　　傍晚的风，很凉爽。

　　两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周孟飏看着她在前面蹦蹦跳跳的背影，粉色短袖衬衫，牛仔短裤，白色凉鞋，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装扮，她穿上身却偏偏火辣又干练，金色卷发束成马尾，在脑后一荡一荡的。

　　周孟飏突然想快一点长大，那时候，他不再是她的“弟弟”、“学生”。而是能与她并肩前行的人，可以保护她，照顾她，让她不再孤独。

　　他祈祷着这一天快快到来。可当他以为自己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成为一个男人了。她和他，却好像还是站在地球两极的“熟人”，任他怎么跑，怎么追，她只是站在另一边，漠然地看着他。

　　他好像永远侵占不了她的世界。

　　周孟飏站在门前，犹豫着，煎熬着，最终按响了门铃。

　　门开了，不是娇小明艳的女孩，而是一张他最讨厌的脸。

　　陈晟易穿着浴袍，一脸刚睡醒的样子，对他说：
　　“你找静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