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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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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机将车开得很稳,但叶安然的心却一路颠簸。
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红色的结婚证,指尖的温度似乎要将那层薄薄的塑料外壳烫化。
傅太太。
这三个字,在过去的十年里,是她藏在日记本里,连对自己都不敢大声说出的奢望。
如今,它成了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一个法律认可的身份。
她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被命运扼住喉咙的窒息感。
肩上那件属于傅景深的大衣,沉甸甸的,裹挟着他清冷的雪松气息,像一个无形的牢笼,将她牢牢禁锢。
车子最终拐进一片掩映在半山的别墅区,在其中一栋最为宏伟的建筑前停下。黑色的雕花铁门缓缓向两侧打开,像一只沉默巨兽张开的嘴。
“叶小姐……不,傅太太,我们到了。”司机恭敬地为她拉开车门。
叶安然迟钝地走下车,抬头看着眼前这栋极具现代设计感的别墅。巨大的落地窗,简洁的线条,在南城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显得冷峻而疏离,像它的主人一样。
一位穿着雅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性迎了出来,对她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
“太太,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秦姨。先生已经电话交代过了,您的房间都准备好了。”
又是一声“太太”。
叶安然的指尖蜷缩了一下,低声说:“谢谢你,秦姨。”
她跟在秦姨身后走进客厅。极致的挑高,黑白灰的主色调,价值不菲的艺术品随意摆放,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品味和财力,也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清。
这里太大了,大到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设计精美的博物馆。
“太太,您先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去给您准备热茶。”秦姨客气地说完,便转身走向开放式厨房。
叶安然局促地在巨大的沙发上坐下,只敢坐一个边缘。她身上的风衣,手里的结婚证,都让她觉得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
她像一个误闯了别人领地的陌生人,浑身不自在。
“你就是叶安然?”
一个清亮但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女声从二楼传来。
叶安然闻声抬头,看到一个年轻女孩正扶着玻璃扶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女孩穿着一身当季最新的大牌套装,妆容精致,眉眼间和傅景深有几分相似,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娇惯出来的傲慢。
是傅景深的妹妹,傅思雅。
叶安然在一些宴会上见过她,但从未说过话。
她站起身,出于礼貌,微微点头:“你好。”
傅思雅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从旋转楼梯上走下来,步态优雅,眼神却像X光一样,毫不客气地将叶安然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叶安然那双因为哭过而依旧红肿的眼睛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
“我哥动作倒是快。昨天才听说苏家要卖外孙女还债,今天就直接把人领回了家。”
这句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叶安然脸上。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颤抖。
傅思雅走到她面前,个子比她高一些,那份压迫感也更强了。
“叶小姐,你这算是……临阵换了个出价更高的买家?”
刻薄的话语,字字诛心。
叶安然紧紧攥住手心,那张薄薄的银行卡硌得她掌心生疼。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我不是……”
“不是什么?”傅思雅轻笑一声,打断她,“不是商品?那你跟我哥算什么?别告诉我是电视剧里演的那种,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然后火速领证结婚的戏码。你觉得,我会信吗?”
她向前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警告:“我们傅家,不是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人都能进来的地方。想当傅太太,你得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
叶安然被她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沙发靠背上,退无可退。
傅思雅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说:“我哥和我前嫂子白芷姐,虽然也是商业联姻,但白家和我们傅家门当户对,白芷姐本人更是顶级的名媛。你呢?”
她又上下打量了叶安然一遍,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
“一个被亲妈拿来抵债的,父亲是个抛妻弃女的普通大学老师。叶安然,你靠什么坐上这个位置?就凭你这张看起来楚楚可怜的脸?”
叶安然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致的难堪和愤怒。
她可以忍受母亲的打骂,可以忍受外人的排挤,但她无法忍受自己对傅景深那份纯粹的喜欢,被这样践踏成不堪的算计。
“我没有。”她抬起头,第一次直视傅思雅的眼睛,里面是一片倔强的红,“我没有想过要坐上什么位置。”
“没有?”傅思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现在站的是哪里?这里是傅家的主宅。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是和我哥的结婚证。你敢说你没有所图?那你图的是什么?钱?还是傅家能给你带来的庇护?”
叶安然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图了。她图了傅景深的庇护,图他能帮她逃离另一场更屈辱的交易。
在傅思雅的咄咄逼人面前,她所有的辩解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就像一个被当场抓获的小偷,人赃并获,百口莫辩。
看到她沉默,傅思雅脸上的胜利感更甚。她伸手,似乎想去碰叶安然肩上那件属于傅景深的大衣。
“我哥这个人,责任心重。尤其对你们苏家,对我那个发小苏哲宇。他大概是看你可怜,才顺手帮你一把。你可别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在傅思雅的手指即将碰到大衣的时候,一个冰冷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客厅门口响起。
“思雅。”
傅景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站在玄关处,脱下外套递给迎上前的秦姨,目光平静地落在客厅里对峙的两人身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客厅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谁教你在家里,这么跟客人说话的?”他一边从容地解着袖扣,一边朝她们走过来。
傅思雅的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有些不服气:“哥!她不是客人,她是你老婆!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爸妈知道这件事吗?”
傅景深走到沙发旁,很自然地站到了叶安然的身边,形成了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看着自己的妹妹,眼神很淡:“我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向你汇报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傅思雅有些急了,“哥,你怎么能这么草率?婚姻不是儿戏!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万一她是为了钱,为了我们傅家的财产……”
“她是我傅景深的太太。”傅景深直接打断了她,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这个身份,够不够明白?”
傅思雅被他话里的强势震住了,愣在原地。
傅景深不再看她,转而垂眸看着身边脸色苍白,像一只受惊小鹿的叶安然。他的目光在她紧紧攥着结婚证的手上停顿了一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上楼去休息一下。”他的声音放低了些,虽然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和刚才对傅思雅的冷硬截然不同,“秦姨会带你过去。你的东西,下午会有人送过来。”
叶安然像个提线木偶,迟钝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傅思雅审判般的目光。
秦姨适时地上前,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太太,请跟我来。”
叶安然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经过傅思雅身边时,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充满敌意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她背上。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傅思雅才不甘心地再次开口:“哥,你到底怎么想的?你忘了白芷姐才走多久吗?你就这么随便找个人回来……”
“傅思雅。”傅景深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喙的警告,“第一,安然不是随便找的。第二,不要在我面前提白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转过身,黑眸沉沉地看着她:“她是叶安然,是你的嫂子。你给我记住了。以后在家里,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让她不舒服的话。否则,你就搬回老宅去住。”
傅思雅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知道,傅景深说得出,就做得到。
她咬着唇,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叶安然的房间在二楼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套房。带着独立的衣帽间,浴室,还有一个视野开阔的露台。
房间的布置和楼下一样,是简洁到冷淡的风格。所有的家具和装饰都崭新而昂贵,却没有任何属于“女主人”的痕迹。
这里不像婚房,更像一间高级酒店的总统套房。
“太太,您的所有洗漱用品和护肤品,先生都吩咐人按您平时的惯用品牌准备了。衣帽间里也有一些应季的衣服,如果您有不喜欢的,随时可以吩咐我们更换。”秦姨恭敬地说。
“……谢谢你。”叶安然的声音有些空洞。
傅景深……他连她用什么牌子的护肤品都知道?
她忽然想起,有一次表妹苏晴拉着她逛街,非要送她一套护肤品,当时她拒绝了。后来苏晴还是买下,硬塞给了她,说是她拜托苏哲宇问的,傅景深说这个牌子的成分最安全温和。
原来,那些她以为是家人不经意间的关爱,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这种无孔不入的掌控感,让叶安然感到一阵心慌。
秦姨退出去后,叶安然一个人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份巨大的空旷和安静吞噬。
她走到露台上,冷风吹来,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后花园。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还有一个漂亮的恒温泳池。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幅画,却也冰冷得像一幅画。
她拿出手机,想给表哥发个信息报平安,屏幕上却跳出“母亲”两个字,不断闪烁。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就想按掉。
“接吧。”
傅景深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t叶安然吓了一跳,猛地回头。
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正靠在门框上看着她,手里端着一杯水。
“躲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朝她走过来,将水杯递给她。
叶安然机械地接过,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指腹,像触电一样,迅速缩了回来。
手机铃声还在固执地响着。
傅景深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平静:“接。”
叶安然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手指,划开了接听键。她甚至按了免提,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潜意识里,希望身边这个男人能给她一点力量。
电话一接通,苏静姝尖利刻薄的叫骂声就毫无缓冲地爆了出来。
“叶安然!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背着我跟傅景深领证了?!你把陆先生放在哪里?你把我们周家放在哪里?!你是不是真的想看着我们去死!”
叶安然的脸瞬间惨白,她紧紧咬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辛辛苦苦为你铺好的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还有没有良心!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自私自利,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以为你嫁进傅家就能当稳傅太太了?我告诉你,做梦!傅景深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你!这个机会本该是你妹妹梦瑶的!你抢了你妹妹的姻缘,你不知羞耻!”
不堪入耳的辱骂,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捅进叶安然的心里。
她浑身发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屈辱,难堪,悲哀,所有的情绪瞬间将她淹没。
就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从她颤抖的手里,拿走了那只喧嚣的手机。
傅景深按了挂断,房间里瞬间恢复了死寂。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叶安然狼狈地别开脸,想擦掉眼泪,却越擦越多。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软弱,这么不堪的一面。
“对不起……”她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让你看笑话了。”
傅景深没有回应她的道歉。他只是抽出一张纸巾,动作有些生硬地递到她面前。
叶安然没有接。
他又把纸巾往前递了递。
她终于抬起手,接了过来,胡乱地在脸上擦着。
“我告诉过你。”
傅景深看着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们的麻烦,再也和你没有关系。”
他说完,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然后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是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商场上的那种冷静和锐利,“明轩集团那边,不用再等了。通知银行,按流程来。另外,把消息放出去,傅氏将全面收购苏氏地产在外流通的所有股份。”
叶安然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
傅景深挂断电话,对上她震惊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
“一个小时后,你母亲会明白,谁才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