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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场雪 ...

  •   继李员外家被盗后,另一条坏消息在棠花镇不胫而走——朱家小儿子失踪了。
      朱父早年在外行商,没过几年回乡置了间米铺。自此在棠花落脚,结婚生子,短短几年又开了布店、药店等。虽说富贵不及李员外,殷实之家也是算得上的。有人传其财富远不止此,回乡是为避风头,朱父早年在外可能发了一笔横财。不然这一家接一家的店铺不会开的如此之快。也有人不认可,说朱父为人做事诚信第一,踏实肯干,发财是早晚的事。
      前有员外家遭贼,后有朱家小儿不知所踪。不难让人联想,这贼可能是冲着金银珠宝来的。棠花的穷人暂且放了心,家中有些财富的整日提心吊胆。
      日常巡街的任捕头已经是第七次被问什么时候能抓到贼了。
      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打打官腔:“放心,官府已经下了海捕通文,布下天罗地网,那贼简直是插翅难飞。”
      “呐,不用谢,保卫一方平安本是任某的职责。这鸡蛋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无功不受禄嘛。”
      “什么?你坚持要给,那任某就却之不恭了。”
      问到第五次时,他忍无可忍:“你家就你光棍一条,贼去干嘛,去给你下碗面条吗?”
      “呐,不是我说,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多操心你家小子。县衙后门禁止大小便,再被我抓到统统拉走!”
      “呐,还有你,担心被劫色?我给你买面镜子吧!”
      捕快崔骨扯了扯他的衣袖:“师父,这样不好吧。他们也害怕嘛。”任捕头瞪他一眼:“怕?我不怕吗?咳咳,就咱们两个人,那贼飞檐走壁的,我行吗?你行吗?你连个树都上不去!”
      崔骨一听,确实是这样的:“那——那朱文怎么办?”
      “朱文?哦,朱家小子啊,找呗!我不信这碗大的棠花镇就找不出个毛小子!”
      这时,一个人突然撞了过来。任捕头闪身避过,下意识反手抓住来人:“干什么!”崔骨立马抽出腰间的刀:“来者何人!”两人定睛一看,竟然是乞丐老米。不远处,包子铺的福来大喊着:“抓贼啦!抓贼啦!”
      “贼?”崔骨兴奋起来,手中的刀激动地乱舞。
      “是我,是我!”老米举起手,慌忙求饶,拼命躲避刀锋。任捕头按下崔骨乱飞的刀背:“你又偷他包子了?”
      老米一听连连摆手:“这次我可没偷!我抢、啊呸!我从别处拿到的。”
      此时福来追了上来,指着老米:“你还抵赖!我都看到了,这包子就是我们铺子的!不信你看,上面是不是烙了个福字?”
      任捕头翻过老米的手,攥紧的包子上隐约有红红的字样。他盯住老米:“怎么说?”老米大呼冤枉:“真没偷!这包子,是我从野狗窝那儿捡来的!就在、就在李员外家东边的泡桐树下,我可以带你去看,骗你我就是那狗!”
      见他语气坚定,任捕头问福来:“你亲眼看见他从你铺子拿的吗?”
      福来支支吾吾回道:“这、这倒没有,但他拿着我家包子,不是买的那就只能是偷的了!这又不是第一次!”
      任捕头:“既然如此,就让老米带我们去看看,他说的野狗窝是真是假。”
      朱文房间内,朱赢将将钻出朱小弟的床底,坐在一旁的霍小眉奇道:“你家床下有地道?”
      “不是。”朱赢拍拍身上的灰尘:“他把银子拿走了,可能真的是要离家出走。”
      原来是把银子藏床底下了。霍小眉道:“藏的可真隐蔽,也就你能找到,毕竟你长了个能闻到铜臭味的鼻子。”
      “很闲?”朱赢瞥她一眼:“不用去医馆坐诊吗?”
      “今日是郝大夫坐诊,我休一日。”霍小眉又补充道:“我爹快回来啦。”
      朱赢正打开朱文的衣柜,闻言回头道:“霍先生要回来?”霍小眉点头,指指他身后空空如也的衣柜:“你弟弟还挺爱干净。”
      检查完房间,朱赢坐下来随手从书桌上抽出一张纸,旁边的墨砚早已干了,他捏着支枯笔不知所措。
      “我给你接点清水来。”霍小眉端着水注出门,碰见朱赢的侍女安若在门前徘徊。
      “安若,有什么事吗?”安若听见声音,显然被吓了一跳:“啊、啊,没、没什么,奴婢在这里等候少爷吩咐。姑娘你是要去接清水吗,我来吧!”说完,她一把抢过霍小眉手里的水注,眨眼就消失在门廊外。霍小眉只好回到房内,见朱赢研究着桌上的笔,开口打趣道:“你弟弟大概有一个月没摸过笔吧。朱伯伯晓得后得气个半死,可怜啊,他倾注心血的‘文曲星’就这样早早陨落。”
      “静女其姝,你不说话时比较好看。”朱赢忍不住呛道:“与其操心朱文的功课,不如操心霍先生回来考你的功课。”果然,霍小眉不做声,只鼓起两颊盯着他。安若动作快,不一会儿就接好清水还帮忙研了墨。
      朱赢在纸上写下“银子”、“衣”、“拐杖”、“李员外”四个词。
      “李员外?”霍小眉惊道:“真的是杀手掳走的?”为防她胡思乱想,朱赢将在员外府捡到拐杖的经过告诉她。
      “我知道了!”霍小眉右拳敲进左掌:“事情应该是这样的,先是朱小弟离家出走,备好金银细软后趁夜偷偷出了门。路上不知什么原因碰到了杀手,杀手为了不暴露行踪,便将朱小弟掳至员外府,期间朱小弟扔下拐杖留作记号。”
      朱赢沉思,她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霍小眉继续道:“朱小弟腿有伤,若他是要出城,最近的路绝不会路过员外府。只有可能是某个意外让他变了路线,员外府的拐杖说明朱小弟一定去过那里,瘸腿的人不会轻易丢下拐杖,那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们只需要再去一个地方——”
      朱赢和她同时说道:“员外府!”
      老米带着任捕头一行来到员外府东院的墙外,距离墙不远确实有一棵泡桐,老米指着树下的洞:“不知道母狗在不在,在的话还是别靠近为好。”崔骨心生一计,他抢过任捕头手里的包子,往洞外一丢。任捕头和老米同时急的大叫:“唉,包子!”
      洞内的狗闻到包子香,伸出了脑袋。只是看到远处站了一群人,又将头缩了回去。
      老米:“我没骗你吧!这真有只野狗。”
      福来不相信:“母狗护崽子,你怎么拿到的包子?”
      “我去的时候它不在,估计出去找吃的。窝里还有好多东西呢,我怕母狗回来就没细看。”
      “东西?”任捕头想靠近看看,母狗已经龇起了牙。“崔骨,你找块肉给它引开。”
      崔骨领命,不一会儿拎了块肥肉回来。他小心翼翼靠近,母狗大概是饿极,跟着他手里的肉出了窝。等狗跟着崔骨走远,众人才敢走过去。任捕头用刀鞘从洞里挑出一件外袍,福来瞅见里面还有一个他们家的包子。
      “这件袍子有些眼熟啊。”福来突然道:“好像是朱家小子的,他老来铺子买包子,昨天还来过呢。”
      “朱文?”
      “是他!”
      朱赢和霍小眉正好走过来,他们看见了任捕头刀上的衣服。朱赢认出那是弟弟经常穿的一件外袍。
      “朱文的外袍为什么会在狗窝里?”任捕头十分惊讶,他原以为朱小弟是跟家里闹别扭躲在了城中某处。现在看,可能有其他意外发生。
      几个人围成圈将自己知道的一合计,大致推测出朱小弟失踪的始末。任捕头摸着下巴更为迷茫,他隐隐觉得朱小弟已经不在城中。
      朱赢露出失望神色,他弟弟的确是遇到了意外。福来和老米这几天也听到了不少传闻,大家不约而同担心起朱小弟的安危来。
      突然,任捕头扭过头问霍小眉:“丫头,你一个姑娘家的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回家煎药去!”
      霍小眉觉得他问的奇怪,反问道:“任捕头,今年的里长是谁?”
      任捕头:“霍言啊。”
      “我爹不在,由我暂代。保护大家乃霍某职责所在。”
      “就你?”看着眼前个头不高,瘦成柳条般的小姑娘,福来、老米和任捕头同时发出疑问。
      引狗走开的崔骨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眉大夫,郝大夫说他家中有急事,麻烦你替他坐诊半天!”
      “这就来,辛苦骨头哥哥跑这一趟了。”霍小眉立马道谢,吩咐朱赢有新的线索及时通知她,转身往医馆跑去。
      “不、不辛苦,顺路而已。”崔骨望着霍小眉的背影,朝她招手道。扭头望见任捕头正斜眼看他:“骨头哥哥?咦!”
      朱赢沿着员外府转了一圈,没有什么新发现,他打算先回家和父亲商量一下。刚走到宅门前,有个小姑娘叫住了他:“打扰,请问这里是朱成兴的宅子吗?”
      小姑娘看起来年纪不大,竟直呼朱父的名讳,朱赢皱起眉头:“正是,请问娘子是——?”
      没等他说完,一个包袱就飞到了朱赢面前:“快帮我拿着,总算是找着了,这穷乡僻壤可真累着我了!”
      一整天都是阴天,霍小眉整理完药材,见时辰不早就关上医馆的门。她搓了搓双手,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不知道会不会下场雪。
      老天应了她的企盼,后半夜果真飘起雪来,未几便天地俱白。霍小眉正就着烛火翻看父亲收藏的医书,发财忽然发出一阵低吼。她顿时警觉起来:“怎么了?”
      发财的低吼声越来越响,它伏在门后,死死盯着大门。霍小眉拿出匕首,慢慢靠过去。这匕首削铁如泥,是祖父赠予她的成年礼。她贴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却是诡异的安静。
      “谁在外面?”
      “说话!不说我就喊人了!这四方邻居不会坐视不管的!”
      霍小眉大声喊道,既是威慑又是给自己壮胆,见半天没有回应,她鼓起勇气一把推开门——
      雪,好大的雪。
      雪花纷纷扬扬而下,她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大雪。天地一片寂静,无风而落的大雪让霍小眉顿时失了言语。
      她走到院子里,伸手接着雪花。发财在愣了一瞬后,往墙下跑去,霍小眉顺着它的方向望去,那里似乎有个——
      “雪人?”
      她慢慢走过去,攥紧手中的匕首。“雪人”靠坐在墙边一动不动,在霍小眉离他不到一丈远的时候,“雪人”陡然起身,霍小眉只感觉脖颈一凉,发财猛扑过来却被一股力狠狠甩到了几米远的地方。
      “别动,我的刀,比你的快。”
      声音比她颈间的刀还要冷,霍小眉举起的匕首定在身侧。这就是杀气吗,彻骨的寒意。
      “雪人”握着短刀的手忽然感觉到一滴暖意,他睁开眼,发现对面的小姑娘在哭。
      “好、好汉,别、别杀我啊呜呜呜······我还小呜呜呜,还没、还没成为天下、天下第一神医呜呜呜······”
      头更痛了,这样的哭声他听到过太多。从开始的触动到麻木。眼泪竟是如此滚烫,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的感受。
      好累,身体重的仿佛不属于自己。
      霍小眉感觉颈间寒意在褪去,她看见眼前高大的“雪人”越来越矮,“咚”一声,“雪人”倒在了雪地里。
      霍小眉这才发现他身后血已流了一大滩。医者的本能促使她止住抽泣:“喂!喂!你还好吗?”
      “雪人”不省人事,发财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对着霍小眉呜咽。
      “发财,你帮我一下,咱们给他拖进去。”
      “你不想拖?行吧,先晾他一会儿。”
      “算了,这么大的雪,他又流了这么多血,冻死在这院子里怎么办。”
      “见死不救是医者大忌,虽然你方才还要杀我。”
      “你一定是做了八辈子的善事才会遇见我。”
      霍小眉一边拖着他,一边自言自语,发财见状也咬着他的裤腿往屋子里拖,咬没咬到肉就难说。
      霍小眉:“发财,别咬太深,伤口处理起来太麻烦。”
      脱去他衣服的瞬间,霍小眉瞪大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伤口,经年累月纵横交错密密麻麻遍布前胸后背,腰间新伤直接从前拉到了后背。
      等霍小眉再次推开大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东边现出鱼肚白。
      寒风灌进屋内,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屋内的发财突然叫了一声,霍小眉回头,铺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他定定的望着站在门口的霍小眉。
      “你有看见我的花吗?”她听见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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