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未熄灯》仓帽

11、跑道上的指针

　　十一月的风裹着寒意，像小刀子似的刮过塘沽一职专的操场。主席台上方的校旗被吹得猎猎作响，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各班的加油声浪此起彼伏，搅得空气里满是青春的躁动。
　　高一二班的阵营里，丁星禾正踮着脚往检录处的方向使劲瞅，嘴里念叨着：“念初怎么还没过来？女子八百米马上要检录了，裁判都在清场了！”
　　王星澄拽了拽她的校服外套，指着操场入口：“别急，那不是来了嘛！”
　　人群中，刘念初正小跑着穿过人群。她穿着一身崭新的红色运动服，是班里统一订的，胸前印着“高一（2）班”的字样。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手腕上那块黑色电子表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是她唯一贴身戴着的物件，从不见她戴任何首饰，唯独这块表，无论是上课、跑步，还是偶尔跟着陆沉渊他们去看现场，都牢牢地扣在手腕上。
　　“可算来了！”薄晚柚迎上去，熟练地接过刘念初手里的书包，“我先去存包处给你放着，号码布呢？我帮你别上。”
　　“在这儿呢。”刘念初从口袋里摸出号码布，上面印着“37”，是她的学号。于凌澄递过来半瓶温水：“先抿两口润润喉，等会儿跑起来呼吸能顺点。别太拼，尽力就好。”
　　刘念初刚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就听见丁星禾低呼一声：“哎？那不是程哥他们吗？”
　　顺着丁星禾指的方向看去，操场入口处果然站着几个熟悉的身影。程野穿着件黑色夹克，和周围穿着校服的学生格格不入，正跟门卫大爷比划着什么，脸上带着点讨好的笑；苏砚站在一旁，手里居然还捧着个笔记本，低头在上面写着什么，像是在记录赛程；林知夏举着个相机，正对着跑道的方向调试镜头，镜头盖还没摘下来，显然是个“门外汉”。
　　“他们怎么来了？”李竞瑶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今天又不是休息日。”
　　“昨天训练时跟念初提了一嘴今天有运动会，估计是来凑个热闹。”丁星禾笑着朝那边挥挥手，“程哥！这边！”
　　程野一眼就看到了她们，立刻拉着苏砚和林知夏往这边挤。后面还跟着几个人——陆沉渊穿着件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得很严实，目光落在刘念初身上时，视线在她手腕的电子表上停顿了半秒，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温叙跟在陆沉渊身边，穿着件浅灰色毛衣，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看起来温和又安静；江寻和许清禾则提着个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
　　“念初，准备好了没？”程野挤到跟前，嗓门依旧很大，“我跟你说，等会儿跑的时候别想着保存体力，直接冲！跟咱们追嫌疑人似的，保准拿第一！”
　　“别瞎教。”陆沉渊拍了他一下，转向刘念初，“八百米讲究节奏，按你平时训练的来就行。”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就在看台上，给你加油。”
　　“各就各位——请参加女子八百米决赛的运动员到检录处集合！”广播里传来裁判的声音。
　　刘念初把水瓶递给丁星禾，深吸一口气：“我过去了。”
　　“加油！”所有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跑到起跑线时，其他班的选手已经就位了。刘念初弯腰系紧鞋带，手指触到冰凉的跑道地面，心里却异常平静。她抬手腕看了眼表，七点五十五分，距离上课还有一个小时。这块表是她用暑假打工的钱买的，防水防震，说明书上说能承受剧烈运动，这段时间跟着她跑了无数次操场，果然没掉过链子。
　　“砰！”发令枪响，划破了操场的喧闹。
　　十几道红色的身影瞬间冲了出去，像离弦的箭。刘念初的起跑不算快，落在中间的位置，但她的节奏很稳，步频均匀，呼吸也保持着规律。第一圈下来，她慢慢超过了两个选手，跑到了第四的位置。看台上，高一二班的加油声格外响亮，丁星禾她们举着用硬纸板做的牌子，上面写着“刘念初最棒”，红底黑字，老远就能看见。
　　程野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刘念初！超她！左边那个！对！加速！”苏砚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胳膊：“别瞎指挥，她有自己的节奏。”林知夏举着相机，镜头紧紧跟着跑道上的红色身影，手有点抖，拍出来的照片估计都是模糊的。
　　跑到第二圈时，刘念初的呼吸开始急促，肺部像有火在烧。她能感觉到体力在快速流失，双腿越来越沉，手腕上的电子表随着摆臂上下晃动，表盘反射的阳光晃得她有点睁不开眼。
　　“念初！坚持住！最后一百米了！”看台上传来吴敏的声音，她刚上完课就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教案。
　　刘念初咬紧牙关，猛地加速。红色的运动服像一团跳跃的火焰，在跑道上快速移动。超过第三，超过第二，在距离终点线还有十米的时候，她终于超过了一直领先的选手，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
　　“赢了！”看台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刘念初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跑道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深色。裁判走过来报时：“2分45秒，破校纪录了！”
　　程野第一个冲下看台，手里拿着条毛巾跑过来，差点把她撞个趔趄：“牛啊！我就说你能行！比上次追那个偷电瓶车的还快！”
　　陆沉渊跟在后面，递过来一瓶运动饮料：“先补充点水分，慢点喝。”温叙在一旁观察了片刻，说：“呼吸调整得很快，说明平时训练很系统，体力分配也很合理。”
　　江寻和许清禾提着塑料袋跑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零食：“给，补充点能量，等会儿接力赛还有劲跑。”
　　刘念初刚拧开饮料瓶喝了两口，广播里就开始喊四乘一百米接力的检录通知。丁星禾跑过来说：“念初，你是最后一棒，我们前三棒肯定给你争取时间！”
　　接力区里，四个女生站成一排，手挽着手。第一棒的王星澄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第二棒的薄晚柚活动着手腕，脸上带着自信的笑；第三棒的于凌澄捏了捏接力棒，转头对刘念初说：“等我过来，你就做好冲刺准备。”
　　刘念初点点头，轻轻按了按电子表的计时键，屏幕亮起绿色的光，清晰地显示着时间。她看着手腕上的表，忽然觉得这块小小的电子表像个沉默的伙伴，陪她熬过了无数个刷题的夜晚，陪她在赛场上一次次冲刺，陪她在那些紧张的探案时刻保持冷静。
　　“砰！”发令枪响，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开始了。
　　王星澄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步伐稳健，很快就把接力棒交到了薄晚柚手里。薄晚柚个子高，步幅大，转眼就追上了前面的队伍，顺利把棒传给了于凌澄。于凌澄接棒时稍微慢了半秒，但她反应很快，立刻加速追赶，在接近接力区时，已经追到了第三的位置。
　　当接力棒稳稳地递到刘念初手里时，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出去。风在耳边呼啸，周围的欢呼声、呐喊声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和手腕上电子表的“滴答”声。她攥紧接力棒，身体前倾，像一支离弦的箭，速度越来越快。
　　超过第三！超过第二！在距离终点线还有二十米的时候，她终于追上了排在第一的选手，两人几乎并驾齐驱。看台上的加油声浪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在喊着“刘念初”的名字。
　　最后十米，刘念初猛地发力，用尽全身力气冲过了终点线。
　　“赢了！我们赢了！”丁星禾她们尖叫着冲下看台，抱住刘念初又蹦又跳。程野举着相机跑过来，兴奋地说：“刚才冲刺的瞬间我拍下来了！绝对是今天最佳照片！”苏砚翻着笔记本，认真地说：“从接棒到冲线，只用了11秒8，比平时训练快了0.5秒，进步很大。”
　　林知夏忽然指着刘念初的手腕：“念初，你的表！”
　　大家低头看去，电子表的表带在刚才的冲刺中被蹭开了一点，表盘上沾了些跑道的红土，但屏幕依旧亮着，清晰地显示着“8:15”。刘念初把表带重新扣紧，用袖子擦了擦表盘上的泥土，笑了笑：“没事，它挺结实的。”
　　吴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温柔地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刚上完课就听说你们拿了双冠，太给咱们班争气了！”她看着刘念初手腕上的电子表，笑着说：“这表跟着你可真是没闲着，又是查案又是跑步的，功劳不小。”
　　“它确实很靠谱。”刘念初低头看着表盘上跳动的秒针，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
　　陆沉渊看着被同学们围住的刘念初，转身对队员们说：“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别打扰她们庆祝。”程野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操场，被苏砚拉着往外走；林知夏把相机里的照片导进手机，嘴里念叨着“回去修修还能看”；江寻和许清禾把没吃完的零食递给丁星禾，让她们分给大家。
　　夕阳西下，把操场染成了一片温暖的金红色。跑道上的人影被拉得很长，刘念初坐在看台上，听着丁星禾她们兴奋地规划着中午去吃什么庆祝，手腕上的电子表依旧在“滴答”作响。
　　她忽然觉得，无论是赛场上的冲刺，还是夜色里的探案，亦或是教室里的早读，本质上都是在和时间赛跑。重要的不是跑得多快，而是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节奏里，像手腕上的指针，稳稳当当，从不错过该到的时刻。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跑道，像是在为这场属于青春的胜利，奏响轻快的尾声。而刘念初知道，她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