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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宁安小区现场的勘查工作还没结束。
      虞诚站在12号楼楼下,正听着齐川低声汇报初步的住户排查情况。清晨的阳光已经变得有些刺眼,将警戒线的黄色照得格外醒目。围观的人群还未完全散去,窃窃私语声像嗡嗡的蜂群,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浮动。
      那股甜腻的香气,即使在楼外,似乎也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端。虞诚皱着眉,橙色的尾巴烦躁地甩动了一下,耳尖的黑色绒毛因为专注而竖起。他正试图在脑海中构建凶手的侧写——一个有着专业捆绑技巧、熟悉绳索、可能具备户外或攀岩经验、心思缜密到近乎变态、并且对“展示”尸体有着病态执念的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奔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那声音沉重而慌乱,伴随着短促的喘息,不像正常人的奔跑,更像是……某种小型犬类在全力冲刺。
      虞诚和齐川同时转过头。
      只见柯基犬兽人Beta正从小区门口的方向狂奔而来。他的警服外套敞开着,领带歪在一边,短尾巴因为跑动而拼命摇晃,脸上混合着惊骇、焦急和一种“为什么又是我”的崩溃表情。他手里还紧紧攥着对讲机,一路冲过来,在湿滑的地面上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被齐川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
      “老……老大!”柯基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利索,“建……建楚公园……荷塘桥……底下……又……又一个……”
      他抬起手,用对讲机指向城市东边的方向,手指都在抖。
      虞诚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橙色的尾巴瞬间绷直,像一根拉紧的弓弦。阳光落在他挺拔的脊背上,却驱不散那骤然笼罩下来的寒意。
      “说清楚。”虞诚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压抑的海面。
      柯基又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刚……刚接到指挥中心转过来的报案……建楚公园,森林公园那个区域,荷塘上的九曲桥……有个维修工去修桥上的景观灯,发现……发现桥底下……拴着一具女尸……”
      他咽了口唾沫,脸色白得吓人:“报案人说……尸体头朝下……整个头都泡在水里……脚被绳子吊在桥底下……手……手被绑成……像是在跳舞的姿势……”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连远处围观居民的议论声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齐川扶着柯基的手僵住了,人类Omega素来沉稳的脸上也出现了裂痕。旁边几个正在采集地面痕迹的技侦人员停下了动作,愕然抬头。
      跳舞的姿势。
      阳台上的挥手,荷塘下的舞蹈。
      一股冰冷的战栗,顺着虞诚的脊椎爬上来。不是恐惧,是更尖锐、更沉重的东西——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混杂着恶心与暴戾的寒意。
      凶手的“表演”,升级了。
      “现场封锁了吗?”虞诚问,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快了几分。
      “派……派出所和公园管理处的人已经先过去了……拉……拉起了警戒线……”柯基总算喘匀了气,“秦法医那边……我刚通知了,他们从宁安小区直接过去……”
      虞诚点点头,没再多问。他转身,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橙色的尾巴在身后绷得笔直,每一步都带着压抑的力度。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潮湿的地面上拖出一道沉默而凌厉的痕迹。
      “齐川,这里交给你收尾。湛苗,跟我走。羲俞留下协助齐副队。”他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
      引擎发出低吼,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带起细小的水花。湛苗抱着平板电脑,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脸色和柯基一样白。
      后视镜里,宁安小区12号楼渐渐远去,那栋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居民楼在晨光中显出一种诡异的平静。但虞诚知道,平静之下,是正在疯狂蔓延的污浊与黑暗。
      建楚公园位于焉州市东郊,是市内最大的城市森林公园。荷塘是公园里的一处景观,面积不大,但曲桥回廊,夏日荷花盛开时也算一处胜景。只是此刻已近深秋,塘中荷叶大多枯萎,留下残梗败叶,在浑浊的水面上投下凌乱的影子。
      九曲桥是木制的,漆成暗红色,有些年头了,栏杆上的朱漆斑驳脱落。桥面不宽,勉强容两人并肩。
      虞诚赶到时,桥两头已经被派出所的民警和公园保安拉起了警戒线。几个穿着橙色工作服的维修工聚在远处,脸色发白,指指点点。晨练的老人们被远远隔开,好奇又恐惧地向这边张望。
      空气中弥漫着荷塘特有的、混合着水藻腐败和淤泥的腥气,还有一种……更淡、却更令人不安的甜腻气味,与宁安小区那股味道如出一辙。
      秦呵已经到了,正蹲在桥边,探出半个身子往下看。白大褂的下摆拖在潮湿的木板上,他也顾不得。几个法医和技侦人员围在他身边,面色凝重。
      虞诚快步走过去,脚步在木桥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走到秦呵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向下看。
      只一眼,胃部就猛地收紧。
      荷塘水不算深,大约只到成年人的腰部,但水质浑浊,泛着黄绿色,漂浮着枯叶和藻类。就在桥墩附近的水面下,隐约可见一团白色的、模糊的影子。
      那是尸体。
      一具女尸,穿着白色的、类似舞蹈练功服的衣物,但已经湿透,紧紧贴在浮肿的身体上。她的头完全浸没在水里,黑色的长发像水草一样散开。而她的脚踝,被粗糙的麻绳紧紧捆住,绳子的另一端系在桥墩底部一根突出的铁钩上——那原本是用来固定水草清理船只的。
      于是,尸体就以这样一种怪诞的姿态被“挂”在桥下:头朝下浸在水里,身体因为浮力微微弓起,而她的双臂……她的双臂被绳子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固定在身体两侧,但手腕却被扭转,手指微微张开,做出一个类似芭蕾舞中“阿拉贝斯克”的姿势——手臂舒展,指尖轻盈。
      仿佛一个溺水而亡的舞者,在浑浊的塘水中,进行着她最后的、无声的表演。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斑驳地洒在水面上,却照不进那浑浊的水下。尸体苍白的肢体在暗绿色的水波中若隐若现,破碎的光影在她身上晃动,更添几分诡谲。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三到五天。”秦呵的声音从下方传来,闷闷的,带着口罩的阻隔,“水温低,腐败速度放缓。但浸泡时间不短,皮肤已经出现明显皱缩和脱落。”
      虞诚没说话。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具水下的尸体上,锁在她那被摆成舞蹈姿势的手臂上。阳台上挥手,荷塘下起舞。凶手在玩一个游戏,一个残酷而充满恶意的、将死亡变成“艺术”的游戏。
      “能确定身份吗?”虞诚问,声音压得很低。
      “暂时不能。面部泡胀严重,指纹需要回去处理。”秦呵顿了顿,“但衣物完整,身上有少量首饰,可能有助于识别。另外……”
      他停住了,似乎在斟酌用词。
      “说。”虞诚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的后颈处,”秦呵的声音更沉了,“有一个很小的、新鲜的烙印。形状……像一朵花,或者一个抽象的符号。之前两具尸体上,因为腐败和漂白剂处理,没有发现类似痕迹。”
      烙印。
      虞诚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简单的杀人,不是抛尸。是标记,是“作品”的署名。
      “拍照,仔细检查那个烙印。”虞诚说,目光扫过浑浊的水面,看向远处枯败的荷塘,“还有,检查她身上有没有‘银星’的痕迹。另外,这绳子,这打结方式……”
      “和宁安小区那个一样。”秦呵肯定道,“专业的双渔人结,打得干净利落。凶手要么是行家,要么……”
      “要么经常练习。”虞诚接上,声音冰冷。他直起身,目光投向桥的另一端。
      那里,几个维修工正被民警询问着,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正是报案人。他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手里还拿着检修用的工具包。
      虞诚走过去。民警看到他,立刻让开。
      “你发现的?”虞诚问,语气尽量平和。
      年轻维修工点点头,嘴唇哆嗦着:“是……是我……灯坏了……领导让我来修……我……我爬下去检查线路……就……就看到……”
      他指了指桥墩下方:“在那……挂……挂着……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垃圾……或者……或者是什么道具……后来……后来看到头发……还有……还有手……”
      他说不下去了,捂住嘴,干呕起来。
      虞诚没再追问。他走到报案人指的位置,蹲下身,仔细观察桥墩。木制的桥墩因为常年浸泡,已经发黑,长着滑腻的青苔。但在靠近水面的位置,有一小块区域的青苔被蹭掉了,露出下面的木头,上面还有几道新鲜的划痕。
      “这里,”虞诚指着那处痕迹,“凶手在这里绑绳子,可能脚滑或者用力过猛,留下了痕迹。”
      技侦人员立刻上前拍照取证。
      虞诚站起身,环顾四周。荷塘位于公园比较偏僻的角落,这个季节,除了晨练的老人,很少有人来。九曲桥蜿蜒曲折,视野并不开阔,从很多角度都看不到桥下的情况。
      凶手选择这里,不仅因为隐蔽,更因为……这里有水,有桥,有可以悬挂的地方。他在挑选“舞台”。
      “查公园监控,最近一周的所有记录。”虞诚对跟上来的湛苗说,“重点排查夜间,特别是凌晨时段。还有,查查公园管理处,最近有没有接到什么异常报告,或者……有没有人反映闻到奇怪的甜腻香味。”
      “是!”湛苗飞快记录。
      “另外,”虞诚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浑浊的水面,落在那具无声舞蹈的尸体上,“联系禁毒支队沈队,把‘银星’和烙印的线索同步过去。还有,让网安加大力度,查暗网、小众论坛、甚至是某些……特殊癖好的社交圈,有没有人谈论‘展示’,或者炫耀‘作品’。”
      湛苗一一记下。
      虞诚最后看了一眼荷塘。秋风拂过,吹动枯败的荷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碎的耳语。水面泛起涟漪,将那水下舞者的倒影搅得更加破碎。
      阳台上挥手,荷塘下起舞。下一个“舞台”,又会在哪里?凶手的“作品展”,还要持续多久?
      他转身,离开桥边。木桥在他脚下发出轻微的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阳光依然明亮,照在公园的树木和草地上,却驱不散这荷塘边弥漫的、越来越浓的死亡气息。那甜腻的味道,似乎更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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