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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镇纸 ...

  •   齐清宴的目光在她发间轻轻掠过,状似随意地问道:“今日这发髻,瞧着比往日素净了些。”

      承缘闻言一怔,下意识抬手摸向发髻,指尖触到的只有光滑的发丝——那支她平日最珍视的蝶翼珠钗竟不见了踪影。

      “呀!”她轻呼出声,眸中瞬间蒙上一层水光,“我的珠钗……”

      齐清宴眸光微动,立即侧首示意身后的文远:“去沿街找找,仔细些。”

      “是。”文远领命,立即转身去寻。

      承缘略显失落,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齐清宴见状,唇角反而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他上前一步,抬手替她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一支珠钗而已,丢了便丢了。

      他的声音温和如春风,“走吧,我送你回宫。再耽搁下去,皇后娘娘该着急了。”

      承缘还欲说什么,却见齐清宴已经转身。她便望着他走向马车处的背影,见他伸手扶稳车梯的动作从容而优雅,一如他平日里待人接物的温润模样。

      “小心脚下。”齐清宴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温和。

      承缘轻轻将手搭在他掌心,借着力度登上马车。车厢内弥漫着熟悉的檀香,与她身上的淡淡花香悄然交织,氤氲出几分别样的气息。

      马车辘辘行驶在青石路上,承缘倚着车窗,望着窗外渐次后退的街景。晨光正好,洒在沿街铺面的招牌上,映得往来行人的衣袂都镀上一层浅金。

      她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望向身侧的齐清宴:“清宴哥哥,今日父皇急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少女特有的清甜,却又隐约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齐清宴的目光从窗外收回,唇边带着浅浅笑意:“我父母后日便能抵达京城,陛下让我整顿府邸,早做准备。”

      “这么快?”永宁惊喜地直起身子,眸中绽放出明亮的光彩,“齐将军和白夫人终于要回来了,我还从未见过他们呢!”

      她的话音渐低,忽然意识到这话或许勾起了齐清宴的心事。

      平清王夫妇镇守边疆多年,离去时齐清宴还未满三周岁,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父母如今是何模样。

      “这次回来多久,还走吗?“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陛下恩典,许我兄长代为镇守,这次回来,时日应当不短。“齐清宴的语气平静,却掩不住眼底隐隐的期待。

      承缘注视着他清隽的侧脸,忽然想起儿时齐夫人从边关寄来的那些物件。从不轻易表露情绪的齐清宴,每每会对着这些物件出神许久。

      “真好,你们终于可以团聚了。”

      “是啊,终于...”,齐清宴眼底的情绪复杂,像是欣喜,又带着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

      车帘随风轻扬,掠过窗外一家几口和谐的场景。父母牵着孩童,笑声清脆如铃。

      承缘忽然觉得,比起此刻齐清宴眼中难得一见的欢欣,一切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她不曾察觉,在她转回头的那一刻,齐清宴唇角的笑意微微凝滞,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忧色。

      边关多年太平,为何父母此时返京,陛下的旨意来得如此突然?

      一个念头如冰锥划过心头,又被他轻轻压下。

      将永宁送至宫门时,日头已升得老高。朱红宫门在阳光下泛着威严的光泽,守卫的铠甲折射出冷硬的光芒。

      承缘临下车前,忽然转身从袖中取出一枚绣着缠枝莲的香囊,轻轻塞进齐清宴手中。

      “这是我前些日子学女工时绣的,里面装了安神的草药。”她的脸颊微红,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你近日整顿府邸,定要劳神。”

      齐清宴微微一怔,指尖触及香囊上细密的针脚。

      而当他抬眼望去,承缘却已提着裙摆快步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

      回府的马车上,齐清宴摩挲着香囊上的纹路,思绪却飘向了遥远的边关。

      他想起那些从边关送来的家书,字里行间总是报喜不报忧。父亲刚劲的笔迹,母亲温柔的叮咛,都隔着千山万水,显得那般不真实。

      “公子,到了。”车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齐清宴掀帘下车,目光落在府门上方悬挂的“平清王府”匾额上。这座府邸多年来只有他一人居住,虽日日有人打扫,却总显得空旷冷清。

      他迈步进门,穿过层层庭院,最后在书房驻足。书案上还摊开着未看完的兵书,一旁摆放着母亲去年托人送来的玉镇纸。

      “文远。”他轻声唤道。

      随从应声而入:“公子有何吩咐?”

      “将东边的院落重新打扫一遍,特别是父亲的那个书房,要把朝南的窗户都打开通风。”齐清宴顿了顿,“母亲的院子……明日移些花草,她信中提过喜欢。”

      文远领命而去后,齐清宴独自在书房中踱步。

      夕阳西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香囊里隐约的草药清香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

      然而那份不安始终如影随形。

      良久,他停步在桌前,目光再次落及静静躺在那里的镇纸。

      这镇纸是去岁白凤托商队千里迢迢送来的,由上好的和田青玉雕成,被打磨成一只憨态可掬的卧虎形状,虎身遍布天然的褐色沁痕,触手温润生凉。

      齐清宴下意识地拿起镇纸,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虎背上那道最深的沁痕。然而这一次,触感却有些异样。那沁痕的边缘,似乎……过于清晰锐利了?

      他心下一动,举到窗前借着最后的天光仔细端详。只见那道原本该是天然形成的褐色纹路,在某个极细微的转折处,竟呈现出人为雕琢的痕迹——那是一个小到几乎无法辨认的符号,像半片雪花,又像某种特殊的印记。

      一个被他忽略了整整一年的印记。

      齐清宴的呼吸微微一滞。

      边关大将传递家书,必经朝廷驿站,虽无明言,其中或有检视。若父母真想传递某些不便明言的信息……

      他立刻取来清水与软布,将镇纸置于水中,小心翼翼地沿着那符号的纹路擦拭。冰凉的玉质在水光下泛着幽光。

      片刻,当他用布吸干水分,再凝神看去时,那雪花状的符号边缘,极细微地翘起了一层薄如蝉翼的玉片!

      他用指甲轻轻挑开,玉片下竟露出一小卷被压得紧紧的信条。

      展开之后,上面是用针尖大小的字迹刻写的信息,若非借着反光,几乎无法辨识:

      “父旧伤频发,精力大不如前。兄镇边关,资历尚浅。朝中……恐有变,望我儿珍重。”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但这熟悉的、内敛而刚劲的笔迹,分明出自母亲之手!

      这枚他摩挲过无数次的玉镇纸,竟一直藏着父母从边关送来的最隐秘的一道信息!这信息穿越了万水千山,在他书案上沉默地等待了整整一年,直到今日,因父母即将归来,才被他偶然窥破天机。

      他想起昨日面圣时,皇上虽笑容和煦,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凝重。边关最近一封军报是半月前送达的,只说一切如常。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书房内陷入一片昏暗。

      窗外,文远正指挥着仆役们打扫东院,忙碌的脚步声和隐约的欢语传来,更衬得书房内的死寂令人窒息。

      夜色渐深,齐清宴推开窗,望向天边那轮皎洁的明月。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悠长而寂寥。这一夜,平清王府的灯火,久久未熄。

      翌日,京城万人空巷。

      朱雀大街两侧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累累,禁军持戟肃立,勉强隔出一条直通皇城的通道。春日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意,洒在簇新的黄土垫道上,洒在翘首以盼的人们脸上。

      景和帝竟亲自率领文武百官,候在巍峨的城门楼之下。他身着赭黄常服,并未穿戴全套冕旒,姿态看似闲适,负手而立,目光却不时投向官道尽头那烟尘扬起之处。

      这般礼遇,于臣子而言,已是极致的殊荣。

      齐清宴立在温琮身侧,身姿挺拔如松。他面上是与周遭欢腾气氛相合的温润浅笑,唯有垂在广袖中的手,指节因微微用力而有些泛白。

      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探究的、艳羡的,亦或是……别有深意的。

      终于,在震天的鼓乐与百姓的欢呼声中,那支象征着边关数十载风霜的队伍,缓缓出现在视野里。

      为首的将军身形依旧魁伟,穿着一身有些发白的玄色铠甲,头盔夹在臂弯,露出枯燥的发,风吹日晒在他脸上刻满了沟壑,却磨不灭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只是那眼底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身旁的夫人,同样一身利落的骑装,未施粉黛却面容沉静,目光清亮,与为首将军的凛然霸气相得益彰。

      这便是镇守阳城数十载,让外敌闻风丧胆的平清王齐笙与夫人白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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