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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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才第三日，庄长明就已经和顾福切磋了两回。
他脉象不稳，手持剑鞘与顾福过了两招，额角便渗出细汗，也乱了呼吸。
“小子，萧尘子这毒就是得多动动才好得快，汗出了，毒才排得出去，懂吗？”顾福腰马合一，舞着棍扫来，“你五脏伤得不深，死不了的！速速接招！”
庄长明足尖点地，轻盈跃过顾福，自他背后挥出剑鞘。然而顾福却背着身，一动不动，仅是五指握棍往后一送，木杖立刻逆向刺出，与庄长明的剑鞘相撞。
顾福旋身后转，挑开剑鞘，手握木杖中央，抡圆了向庄长明劈来。
庄长明此刻恰好单手落地避无可避，呼吸微滞，眨眼工夫便落于下风。他当机立断，翻滚着与顾福毫无收手之势的木杖险险擦过，却不等他起身，顾福的木杖又再次袭来，打狗似的，又重又快地敲打。
庄长明捡起剑鞘以半蹲的姿态抵住木杖，迅速抖腕震开，同时暴起点向顾福的右肩，岂料顾福稍稍撤步，背过手将木杖从身子左侧甩出，重重抽在庄长明的腰上。
“注意！”
顾福话音刚落，木杖又猛然击来。
庄长明翻手平摊四指，拇指上顶鞘口，鞘剑立即挡住来势汹汹的木杖。
“不错，有两下子。”顾福夸道，“但你敢接这招吗？”
顾福抽出木杖，周身气度在瞬息之间变化，脚下飘逸灵动，如云卷云舒，正是秋家的“小流云步”。顾福一改原先直来直往的打法，脚步虚幻，手中木杖也不似从前那般凌厉，反倒像披帛，轻若无物，缠在顾福的两臂间，可仔细一看又是杀机尽显。
“唰——”
木杖拐着弯拂面而来，配合小流云步意如飘旗，攻势绵绵又变化多端，令庄长明难以抵挡。而当他在节节败退之余，好不容易寻到一丝窍门后，顾福又是重踩青砖，突然气势如虹地猛打而来。
二人斗至日中，酣畅淋漓，只是顾福使的这些巧技，总让庄长明想起一个人来。
庄长明分神之际，剑鞘不慎脱手，被顾福点中了膝盖。他顿时麻了半条腿，木杖则倏忽下滑，正正压住他脚背。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近一寸险，两种斗法各有千秋。天下武学千千万，我倒认为本是同源。只是，许多人要想拔尖，往往精攻其一，极少有人会融百家之长，见招拆招，将各招各式衔得浑然自成……但若是能做到这点，想必终成大器，超越你父亲也未尝不可。”
庄长明心念微动，问：“倘若有人能做到，却依然落于下风呢？”
顾福捋捋胡子，只笑道：“天外有天。势均力敌者尚能分出胜负，莫说更强者。”
言及此，顾福又细细想来，说道：“但若真为旗鼓相当……俗话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假如可以知己知彼……”
顾福没说完，留了半句，但庄长明听后眼中眸光闪烁，缓缓颔首：“我明白了。”
“哎呀，不玩了不玩了。”顾福将木杖收回，拄地摆手道，“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没劲。”
“晚辈愚钝。”庄长明将拾起的剑鞘靠在墙边后，走来问道，“福爷何出此言？”
顾福哼了一声，上下一扫庄长明，才说：“莫要装，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一眼就能看出你有心事。你若信得过你福爷爷我，就且说出口，我们爷孙商讨一番。说吧，在想什么？”
庄长明垂眸笑笑，解释说：“只是担心毫无下落的朋友罢了。”
还有乌鸦。
昨日天还未亮，乌鸦又来了，这次带了一小块墨。他赶紧写了字条让乌鸦带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送到……但至少，他比起之前稍微放心了些。乌鸦还能送信，姜姑娘就还活着。
顾福说：“急什么？我都说了，要再等两天，等你的毒都排干净才行！对了，鼠姑居我也给你打听过了，没你说的这号人。”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好了好了，别瞎想。今天就到这吧，明日记得再过来，接着练。”
庄长明谢过顾福，开口邀道：“我现居于卧梅客栈，安静雅致，福爷不妨一道来住，我们爷俩也好一同下馆子。”
“住不惯，还是太热闹了，我就喜欢这乡野之地。”顾福抖抖眉，回绝说，“再者，城里可有好多三大家族的眼线，我这臭要饭的糟老头子一出现，他们可就马上来赶我了。”
“三大家族？”
顾福简单说：“潘家、戴家和任家，别去招惹，尤其我与他们曾有过节，让他们知道你和我有关系，保不齐要对你做什么。”
他笑嘻嘻道：“你打听他们，不如打听打听小流云步。”
“这我知道，是风雨榭的风释雨从秋家的流云步改良而来。”
“见识不少，那你可知这个？”顾福将木杖一丢，摆出螳螂架势。
“听闻秋家除流云步外，也擅用形意拳，这应该也是秋家的功法吧？”
“没错，但使形意拳的可不止秋家。”顾福又改爪为羽，“这个呢？”
庄长明瞬间想起萧尘子，眼神暗了暗：“我竟然没想到。”
顾福笑着收手，直腰问道：“想到什么？”
“萧尘子。他的掌法里，似乎有鹞峰的影子。”
顾福敛容，眉眼间的皱纹更深，沉吟片刻，道：“居然是鹞锋……不过他四处偷师，若说会一点鹞锋的掌法，恐怕也正常。不……鹞峰家大业大，弟子繁多，没准他真就是出自鹞锋。得了，今日先陪你练到这儿吧，我这老头子记性是越来越差了，得好好想想……”
而庄长明将此先暂且记在心底，打算等以后与姜岳二人共同商议。他拜别顾福，离开小院，随便找了家面馆吃了点，四处探听顾福避之不及的三大家族，但或许是运气不佳，又或许是真如顾福所言，城中到处都是三大家族的眼线，居然无一所获。
他并不气馁，干脆在城中闲逛起来。
市井喧嚣，朱羽大街两侧的茶肆和酒肆这个点正是生意兴隆之时，但庄长明则是先后进了裁缝铺和药铺，借添置新衣和买药的由头在里面久留，也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消息。
譬如熊夫人为其千金又置办了几件衣裳，又听说近日有金马镖局的几个伙计挂了彩，不晓得是造了哪路土匪……
庄长明事先点了穴道，是诊不出余毒的。老中医眉头扬起，给他开了副风寒药。
他取了药出门，外头有货郎正好挑着担子经过，筐内那些个柿子看着新鲜，庄长明便拣了几个，顺势与货郎闲聊了两句，可惜，依旧没问出什么有用的。
午后的日头理应最为毒辣，但因厚云积起，今日倒是温良不少。看来，不多时便会有一场来去匆匆的秋雨。庄长明心乱如麻，决定先回客栈。
路上行人大约也是瞧天上白云沉沉欲坠，如流水般渐渐向室内分散，一点石头似的灰色恰好自潮中显露。那粒灰色逆着人群在几家客栈之间奔走，好像屡屡碰壁，引得庄长明多看了两眼。
灰衣少年背着包袱，行迹匆匆，步履稳健，一眼看去，若非江湖人士，便是常年习武强身之人。他到一家客栈门口，先不着急进去，问了跑堂的几句话，又指指腰间木牌，接着就在外头等，等到掌柜出来，看他几眼，随后就被请走。
有些古怪。
庄长明故意走得进了些，听那客栈掌柜给灰衣少年絮絮叨叨地道歉，左右不过是些车轱辘话。少年也不懊恼，礼貌地告辞，一转身，就对上庄长明白水似的目光。
“这位兄台，可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庄长明友好地笑笑，目光沉静，实则打量，“见你前后寻了两个客栈……”
庄长明将四个说成两个，措辞像个过路的行人，只是恰好看见他罢了。
“噢，是这样的。”灰衣少年生了副过目就忘的大众长相，虽然眯起眼睛在笑，但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在下今日刚进城，可惜时运不济，问了数个地段好的客栈，都说已无空房。唉，这天看着要下大雨，再找不到住处，我可就成落汤鸡了。”
庄长明顺着灰衣少年的目光向天上看去，道：“确实要下雨了。这位兄台，不妨先寻一个相对偏远的客栈住下。”
“实不相瞒，在下的情况较为特殊。”灰衣少年解下腰间木牌，奉给庄长明细看，“在下是根笔杆子，此番前来洛阳，是……为取材。这是大虞官方书行颁的木牌，挂于腰间以表明身份。”
庄长明在木牌角落确实看到了模糊的“大虞”“延光三年”等字样，随口笑道：“看兄台年纪尚轻，竟已撰书数年，真乃少年榜样。”
“哪里哪里，我这人肚子里没点墨，只不过运气好，写的东西题材少见，得了几位大人青睐罢了。”灰衣少年低头将木牌挂回腰间，额间细发落下影子，割碎他目中笑意，“我姓陆名翱，自觉与兄台投缘，想交个朋友，可好？”
“自然是好的，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我姓庄名长明，一介江湖散人，往后有粗鄙之处，还望文人兄弟体谅。”
“庄兄客气了！”陆翱抱拳道，“君子不矜而庄，品行端正如光昭昭，万世长明。真是好姓好名好人！陆某曾还认得一位姓庄的朋友，武艺高强不说，德行也是极好的，现今又认识了一位姓庄的朋友，而这位新朋友也是正直善良之人，实乃缘分！”
庄长明此时左手捧果，右手持药，于是只得微俯道：“惭愧，庄某无德无能，实在是担不起这等赞美。若陆兄有需要，可以来铜驼大道的卧梅客栈找我，届时我必然鼎力相助。”
“好，那今日就此别过，待来日，我一定请庄兄来万福楼一叙。”陆翱面对相识之人，性子竟是这般阔达，隐隐透出点江湖气来，“庄兄保重。”
二人谈话点到为止，分别之后，各自朝朱羽大道的两头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