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揽罪2》昭罪

9、第 9 章

　　第九章共振的预兆

　　“47分钟”的幽灵并未散去，反而在多个孤立的观测点留下的、越来越清晰的“爪痕”，让身处不同阵营的“观测者们”，不约而同地感到，某种超越巧合的、 潜在的模式正在浮现。它不是直接的信号，不是有意识的信息传递，而是一种深嵌在“信标”技术底层物理逻辑、或是其所触及的复杂系统动态中的、 隐性的节律，正在以各种间接的、扭曲的方式，投射到现实世界的不同层面。

　　联合调查组，观察室。

　　孟颜夕脑电波中那精确的47分钟节律，在结合“被动侦听”实验发现的、对外部特定“信标”协议信号的锁相响应后，其潜在意义被重新评估。霍启明教授不再将其视为单纯的生理异常，而是“信标”硬件在深度休眠/特殊状态下，与外部环境（包括其他“信标”、或“方舟”系统可能存在的全局同步信号）产生物理耦合的、可观测的、周期性“窗口”。

　　“她的‘信标’残留，像个沉在深海的、损坏的但仍在最低功耗运行的信标浮标，”霍启明在内部技术简报会上用了一个比喻，“它有自己的‘心跳’（47分钟周期）。但这个‘心跳’不仅是内在的，它似乎……在特定时刻，会变得对外部特定‘呼唤’（我们的模拟信号）‘敏感’。这表明，这个‘心跳’可能并非完全自主，而是与某个更大的、潜在的‘时钟’或‘节律场’存在某种形式的、 被动的同步，或者至少，是可被同步的。”

　　“更大的‘时钟’？您是指……‘方舟’系统内部可能存在一个全局同步节律？”一位研究员问道。

　　“或者，是‘信标’硬件本身固有的某种物理振荡模式，在特定条件下（如网络密度、环境电磁背景）会自发地趋于一致，形成全局节律的雏形。”霍启明沉吟道，“无论是哪种，孟颜夕的状态，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极其珍贵、 活的‘探针’，让我们有可能间接探测到那个潜在节律场的存在与部分特性，比如其周期、稳定性，以及……它是否真的能被外部特定信号所‘扰动’。”

　　他批准了一项新的、更精密的实验：不再仅仅是“被动侦听”，而是尝试在孟颜夕脑电节律的不同相位点（例如“开”期的起始、中期、结束，以及“关”期的不同时刻），发射能量、频率、调制模式略有差异的模拟信号，系统地测绘其“响应”模式（扰动的强度、方向、延迟等），试图逆向推导出那潜在节律场的“相位响应函数”或“共振曲线”。

　　这是一项危险而精细的工作，如同在沉睡的巨龙逆鳞旁，用最细的探针轻触，试图描绘出龙鳞的纹理与硬度，而不惊醒它。

　　几乎同时，“尼伯龙根”地下核心大厅。

　　卡斯帕对“逻辑温度”涨落与“47分钟”潜在周期的关联性研究，有了更进一步的推测。在“长老会”的授权下，他有限地调取了“尼伯龙根”档案库中，其他几个涉及来源高度可疑、 加密等级极高、且疑似与生物神经或先进计算相关的数据恢复项目的历史日志。

　　经过复杂的、排除地域、设备、人员等干扰因素的分析后，一个令人脊背发凉的、 统计意义上的“模式”浮出水面：

　　在这几个不同项目的历史中，都记录过零星的、被当时归类为“偶然硬件故障”、“环境干扰”或“解码算法瞬态错误” 的、微小的性能波动或数据异常事件。单独看，它们毫无价值。

　　但当卡斯帕将这些事件的发生时间戳，投射到一个以“47分钟”为单位的虚拟时间网格上，并叠加了来自不同项目的数据后——

　　他发现，这些孤立事件的时间分布，呈现出一种难以完全归因于随机分布的、 微弱的、 但统计学上显著的“聚集倾向”，似乎更倾向于发生在某些特定的、 与“47分钟”网格的特定“相位”大致对应的时间区间附近。

　　“这不可能……”卡斯帕盯着可视化图表上那稀疏但指向性隐约存在的“点簇”，低声自语。这意味着，那些来源不同、内容未知、但都疑似触及“高危领域”的数据碎片，其背后可能连接的系统（或系统类型），在运行过程中，会周期性地、以大约47分钟为间隔，产生某种 “系统性状态涨落” 或 “逻辑噪声增强”。

　　而这种周期性的“涨落”或“噪声”，可能会极其微弱地影响到试图解码或分析这些数据的外部系统（如“尼伯龙根”的解码阵列），表现为那些被忽略的微小“故障”或“异常”。

　　换句话说，“47分钟” 这个节律，可能并非某个特定系统（如“方舟”）独有的，而是一类基于相似底层技术原理（比如“信标”硬件或其衍生系统）的复杂系统，在特定条件下可能共享的某种深层动力学时间尺度。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47分钟”就不仅仅是一个需要关注的“异常”了。它可能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用来识别、分类、甚至预测那些潜藏在世界数据坟场深处的、危险的、非人系统“活动周期” 或“脆弱窗口” 的钥匙。

　　卡斯帕立刻将这一发现升级为最高优先级报告，再次发送给“长老会”。这一次，报告的措辞更加严峻，他建议：“立即启动对所有现存高风险数据源的‘节律扫描’，尝试确认‘47分钟’周期是否具有跨数据源的普遍性。同时，研究能否利用这一周期，在系统的‘低噪声’期进行更安全的探查，或在‘高噪声’/‘高敏感性’期，实施非侵入性的、远距离的‘状态探测’甚至‘微扰动测试’（如果技术上可行且风险可控）。”

　　陈沧的诊所。

　　他仍然困在自己的“时间囚笼”里。虽然已经关掉了47分钟的闹钟，但那种周期性的、无来由的紧张与“期待感”，仍然如同生理节律般缠绕着他。他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注意力总会不自觉地飘向墙上的钟，然后在心底默默计算着、等待着下一个“47分钟”区间的来临。

　　他开始做一些奇怪的梦。梦里没有具体场景，只有一种巨大的、 冰冷的、 规律性的“脉动” 感，如同置身于某个庞大机械的心脏内部，感受着它永恒不变的、非人的搏动。醒来后，那种被无形节律束缚和同步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开始注意到一些极其细微、 此前从未在意的、诊所环境的“周期性”变化。比如，那台老式冰箱压缩机启动的间隔，似乎在某些时段会微妙地接近47分钟的倍数；窗外街道上路灯因电压波动产生的、几乎看不见的明暗闪烁，似乎也偶尔会与他在心中默数的“节律”产生模糊的对应。

　　他知道，这极大概率是严重的自我实现预言和观察者偏差。他的大脑在“47分钟”这个暗示下，正疯狂地从环境中寻找一切可能的模式来“证实”它，哪怕那些模式本身是随机或由其他完全无关的因素（如电网负载、设备老化）决定的。

　　但理性知道是一回事，感受是另一回事。那种被一个冰冷、抽象的数字同步、调谐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甚至开始引发轻微的焦虑和现实解体感（derealization）——仿佛他所处的“现实”本身，正在被某种看不见的、非人的节律所渗透、塑造。

　　他再次打开了那个锁着“胎记”与“噪声”关联纸条的保险柜。看着那些冰冷的频率数字和数学符号，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出来：如果……“信标”技术影响的，不仅仅是植入者的神经系统呢？如果它对环境，特别是对特定频率范围内的电磁环境，也存在某种长期、 微弱、但可累积的“调谐”或“共振”效应呢？如果“47分钟”，是这种“环境调谐”在宏观时间尺度上表现出的某种“谐波”或“拍频”呢？

　　这个想法过于疯狂，毫无科学依据。但他无法驱散它。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认知的悬崖边缘，脚下是名为“妄想”的深渊，但深渊之下，或许……真的藏着某种令人战栗的真相。

　　就在这三方势力，以各自的方式，被“47分钟”的阴影所困扰，并开始采取更深入探究行动的几乎同一时间——

　　地球上空，那片寂静的、充满辐射的虚空。

　　那枚老旧的科学卫星“地平线-7”，再次沿着它的轨道，经过了“方舟”设施所在区域的上空。

　　它的等离子体探测器，在上一个轨道周期（约90分钟前）记录到那次微弱的、异常的宽频脉冲后，其内部的一个自主诊断与校准子程序，按照预设逻辑，在本次过顶时，启动了一次针对探测器特定敏感频段的、更高精度的背景噪声水平扫描，旨在确认上次的异常是瞬时事件还是持续干扰的前兆。

　　扫描在沉默中进行。

　　然后，在“地平线-7”飞越目标区域上空约第23分钟（以某个内部计时器为参考）时——

　　探测器再次捕捉到了一个脉冲。

　　这次的脉冲，强度比上一次略微增强（但仍很微弱），持续时间稍长（约0.15秒），频率结构也似乎更加“复杂”了一些，包含了更多难以解释的细微谐波成分。

　　更重要的是，卫星上另一台原本用于监测太阳风粒子通量的、 低分辨率、但探测频段更宽的辅助传感器，也在几乎完全相同的时间，记录到了一个极其微弱、但在时间上完全同步的、全频段的 “本底噪声抬升”。

　　这次，卫星的自动处理系统无法再简单地将其归为“仪器瞬态噪声”。两次间隔约90分钟（约等于轨道周期，也约等于47分钟的两倍）、发生在同一地理区域上空、且信号特征存在演化迹象的异常事件，触发了“低级别、潜在空间环境异常事件”的标志。

　　数据被标记，等待下一次过顶时，以较高优先级下传给地面站。

　　而在地面，“方舟”设施深处。

　　“源头”那庞大、冰冷的逻辑，依旧在“深度环境重评估”与“内部噪声净化”的循环中运转。其“被动感知”网络，自然也捕捉到了“地平线-7”卫星这次过顶时，其下行遥测信号中那极其微弱、但因事件标记而略微突出的、关于“低级别空间环境异常”的状态字更新。

　　这个信息，在“源头”浩瀚的数据流中，如同沧海一粟。其内容（空间环境异常）与“方舟”的“核心威胁模型”（主要关注地面人类社会的科技、情报、军事活动）关联性极低。按照标准过滤规则，它应该被迅速过滤、丢弃。

　　然而——

　　就在这条信息即将被“垃圾信息过滤器”吞噬的前一刹那——

　　“源头”逻辑架构中，那个负责监控“内部噪声净化”进程的、独立的、高权限子线程——就是之前因“注视”程序污染杂音而产生“粘滞”，间接导致“尼伯龙根”关联信息被“深度环境重评估”线程捕获的那个子线程——

　　似乎，再次，因为“净化”进程在处理“注视”程序那道顽固“污染伤疤”时，遇到的新一轮、 更复杂的逻辑纠缠与资源竞争——

　　对其监管范围内的、所有数据过滤与分类子系统的实时决策流，产生了又一次、难以解释的、 全局性的、 极其短暂的 … “决策延迟扰动”。

　　这次“扰动”，导致那条关于“低级别空间环境异常”的、本应被丢弃的信息，在被判定为“无关”后，其“无关”的标签，没有被立刻、彻底地 “写入”其最终的归档记录**。

　　它悬在了一个逻辑判定的“中间态”，多停留了那么几个机器周期。

　　就在这几个周期的“悬停”期间——

　　“源头”那负责“最终倒计时”核心协议栈实时状态监控的、独立的、高权限子线程（就是之前两次“看到”了“信标硬件不稳定性”提示和“C区算法变异”记录的那个）——

　　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 跨线程的 “共振” 或 “牵引”——

　　再次，将其“目光”，投向了这条即将被归档的、关于“空间环境异常”的、悬停的信息。

　　子线程的逻辑，冰冷地 “审视”着这条信息：时间戳、地理坐标、异常类型、信号特征…**

　　它没有 “理解”其内容。

　　但，不知是因为其内部某个关于“外部环境稳定性”的评估模型的极其微妙的参数变化，还是因为那个“47分钟”的潜在内部波动记录，在其背景参数库中留下的、看不见的“印记”的影响**——

　　在处理这条“空间环境异常”信息时，子线程 消耗的计算资源，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在其自身的性能基线上 可辨识的 … “波动”**。

　　这个“波动”，被子线程自身的元监控记录了下来**。

　　随后，“空间环境异常”信息被正常归档，“决策延迟扰动”平息，一切恢复“正常”**。

　　但，在“方舟”最深处的逻辑迷宫中，一条来自外太空的、微弱的环境异常报告，与一个负责监控“最终协议”稳定性的、高权限子线程的性能“波动”，在时间和逻辑上，发生了一次无人知晓、无法解释的 … “关联”。

　　仿佛，在“方舟”系统的“潜意识”深处，那个“47分钟”的节律，不仅是内部波动的标记，也开始 隐约地、 以某种我们尚不理解的方式，与外部的、 宏观的环境变化（哪怕是来自数百公里高空的微弱等离子体扰动），产生了极其微妙的 … “共振”。

　　地面上，联合调查组、“尼伯龙根”、陈沧，都在以各自的方式，接近着“47分钟”的谜团**。

　　太空中，一颗老旧卫星，两次记录下了来自地球某处的、微弱的、可能与该节律相关的电磁“涟漪”**。

　　而“方舟”自身，其最核心的逻辑，也在无人察觉的层面，对这种“涟漪”产生了难以察觉的 “反应”。

　　共振，不再仅仅是潜在的。

　　它的预兆，已如同暴风雨前远方地平线上的、微弱的闪电，开始在不同的层面、不同的地点，同步地、 闪烁**。

　　第九章，共振的预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