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第9章 ...

  •   夏蓝星刚换好衣服,就接到江羡的电话,说让她不用过去了。

      夏蓝星有些失望,她并非是一个喜欢工作的人,而是她喜欢刚才从江羡身上嗅到的独特味道,想重温一番。

      这种小小的失望只持续了几分钟,过后她便躺在柔软的床上,安心睡她的觉了。

      第二天江羡没有在早晨给她打电话,这便意味着夏蓝星可以睡懒觉,她一觉睡到八点钟,躺在床上玩无脑小游戏的时候,门被敲响了。

      扫了一眼乱糟糟的房间,夏蓝星没有立刻让人进来,而是问是谁,听到花拂的声音,夏蓝星马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像鸡窝一样的头发,穿上拖鞋走过去将门开了一条小缝:“什么事啊花花?”

      由于日渐熟稔,她们之间已经开始使用昵称了。

      花拂的面孔微微有些红,抬起那双镇定而羞赧的眼睛,望着夏蓝星说:“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花拂和夏蓝星的年纪相差不大,性格却相差巨大,夏蓝星开放,花拂文静,夏蓝星大大咧咧,花拂羞涩且脸皮薄,具体表现在她总是忘记自己是个小主管,很不喜欢麻烦别人,总觉得吩咐别人做个事,就像是在欺负别人一样,所以她每次要夏蓝星帮忙做哪怕一些小事,都是这副神情。

      “什么事啊?”夏蓝星问。

      “打扫古董架的罗叔今天请假了,你能不能帮我做一下?”

      “没问题。”

      “太好了!”花拂说,“十分钟后到客厅吧。”

      合同中对加班的事有详细的条款,所以夏蓝星加班是有加班费的,她闲着也是闲着,还能帮别人,为啥不做?

      江羡的古董架在会客室靠近客厅的门口,有整整三个大型博古架,放了四五十个大型或小型的古董用于展示。

      花拂脸皮薄,不让夏蓝星干重活,主动去擦旁边比较重的古董,让夏蓝星去中间比较小的古董展示柜,擦完再来帮她。

      这个古董展示柜是一个大型的乌金木的博古架,下面放的是易碎的瓷器,明代黄花梨棋盒等,上面放的是某代皇帝御用的田黄印章,嵌钻石与法郎的手链,五颗原作法贝热彩蛋,据说每颗价值上亿。

      幸好易碎易坏的东西都在下层,不然随便砸坏一件古董夏蓝星都赔不起。

      “这么贵重的东西,他就交给我们两个外行人擦呀?”夏蓝星一边小心翼翼地用专用的丝帕擦着古董一边说,“他不怕我们把它弄坏吗?不怕我们偷吗?”

      “弄坏倒是没有过,以前有人偷过古董,因为严厉的惩罚,现在也没有了,”花拂弯着腰,勤恳地擦着一个巨大的古董花瓶,细声说,“不过有那种因为借古董而遭罪的,而且还是江先生的堂弟,你知道吗?就是铭盛名义上的总裁江家铭。”

      “啊?”夏蓝星叫了一声。

      花拂低声说:“江先生大多数时候都很好说话,但是他对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烈的占有欲,以前有段时间江少爷和江先生的关系不错,江少爷仗着自己和江先生走得近,不经过江先生的允许,就把他收藏的一个翡翠佛像拿去送给了新交的女朋友。”

      花拂转过身来,指着最上层。

      夏蓝星缓缓抬头,看着上层的那个精致小巧的观音菩萨立像,说道:“江家铭做得不好,要是我,一定好好骂弟弟一顿。”

      “江先生把江少爷揍了一顿。”花拂接着说,“他把江少爷约到他学习散打的地方,按在地上狂揍了一个多小时,江少爷被他打得可惨了,差点毁容了,后来即使把古董追回来,还赔礼道歉了,江先生对他也没有了好脸色,还把那个翡翠佛像丢给我们处理了,也就是说他不要了。这个是后来买的。”

      夏蓝星难以理解:“这也太过分了吧,江家铭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被他打一个小时吧。”

      “我们也没有办法理解,但后来根据我在别墅工作两年多的经验,我想,张先生就像那种有很强领地意识的动物,你按照他的规矩来,不会有什么事,但是如果你擅自动了他领地里的东西,哪怕是他不要的,他也会让你有很严重的下场。”

      “哦。”

      别墅里负责其他事务的人来来回回,花拂走过来,小声对夏蓝星说:“现在时间不紧,你可以慢慢擦,欣赏一下也是可以的。”

      说完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就回去了,两人便安安静静做手上的活。

      夏蓝星今天穿着一套Belstaff的淡黄色衬衫,像这里的所有人一样,领口最上面的那颗扣子也一丝不苟地扣着,衬衫衣袖卷至肘部以上,露出纤白的手臂,她擦了一会儿古董,觉得有点热,先看了眼花拂,见她在认认真真擦另一个花瓶,自己就悄悄把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

      呼,舒服了。

      ……

      早上八点半,江羡醒了。他又是一觉睡到天亮,这对他来说是极为罕有的事。

      叶华文有两个儿子,他是家里的大儿子。幼年时他不太了解家里紧张的父母关系,只知道母亲经常不回家,即使回了家也很少跟父亲说话,有时还会吵架,他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因为无论父亲还是母亲都不喜欢他,自然不会为他取名。

      江羡生来就好用心思,性情沉郁,那是从小受到父母情感忽视的人的特性。这样的人,在很小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能陪着他的人只有自己,所以很早就封闭了自己的情感。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有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凭借为他生的儿子登堂入室。在初中时母亲找到自己爱的人,迫不及待远赴海外生活,没有和父亲打招呼,也没有和他打招呼。这个家里唯一关心江羡的人,是他自己,保姆也勉强算一个。

      父亲不想看到他,所以将他单独安置在一栋别墅里,保姆是父亲请来照顾他起居的人。前两个月因为害怕父亲的威势,保姆对他的膳宿还算认真,而当她发现父亲对江羡的厌恶时,便开始动心思了。

      保姆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是一个贪婪且粗鄙的人,一个凭借着小聪明生活的人,她既无普通劳动者的勤勤恳恳脚踏实地,也无底层野心者坚持力行的勇气。

      这样的人,对诱惑没有任何抵抗力,一旦受到内心贪婪小我的煽动就会露出丑恶的嘴脸。

      世上有一种人,一生都陷于浮华的诱惑中,做着金钱的奴隶,他自以为奔向的是光明,现实却像老鼠一样奔向黑暗而无所觉,经验不断在他们的灵魂上增加狰狞的刻痕,让他们的心日益败坏。保姆便是那样的人。

      在她身上看不到岁月带给她的宁静,只有在人前虚张的声势和在人后的惶惶终日。

      她不断对幼小的江羡说自己会如何对他好,自己是一个如何善良而温柔的女人,如何通过勤恳的劳动将一大家子拉扯大,年轻时又如何貌美,有多少富有的男人追求自己,她不断抱怨自己的丈夫对她有多么差,却总是为他收拾烂摊子。

      不能说她有多坏,但她确实也不好,她受旧的社会,旧的思潮的影响,她像一只从出生起就被困在蛛网里的鸟,已经忘了束缚自己的网和自己猎物的身份,不仅不断输送自己的血液给蜘蛛,还想尽办法给这片蛛网捕捉猎物。

      即使她在富人家做保姆,她家的光景依然不好。

      她的丈夫想赚大钱,想像富二代一样创业,却没有资本,他眼高手低,被狡猾的创业顾问游说,贷款砸钱投资了一个又一个项目,最终都无疾而终,给家里欠了一大笔钱。幸而她在有钱人家做事,她一开始克扣江羡每月的生活费,长久之后,她便认为自己带这个没人要没人喜欢的孩子是在做善事,这孩子连父母都不要他,她愿意照顾他,他就该感恩戴德了,便对照顾年幼小江羡的事也敷衍了事,让他长久的穿着旧衣服,用着旧文具,做饭有一顿没一顿,有时连他的衣服都不洗,好的文具,好的电脑都留给自己的孩子,过分时甚至堂而皇之带着自己的孩子到别墅居住。明明江羡是这栋别墅的主人,她却觉得他十分碍眼,便在每当她心烦意乱的时候,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尽数发泄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见日常的索取没人发现,保姆便越发大胆,开始偷别墅里的东西了,起初只是偷江羡房间的东西,继而连别墅里的其他贵重物品都偷。

      每当叶华文和江羡的母亲沈毓婧问江羡的情况时,她都千篇一律地笑着说:“他被我照顾得很好。”

      直到江羡生了病,这事才被捅了出来,爷爷大发雷霆,解雇了保姆,江羡长大一点后,又寻了她丈夫的由头,将他送进了监狱,那家人的生活到现在都很潦倒。

      其实江羡的身体不差,他是故意让自己生病的,只有这样才会引起江家掌权人江为民的注意,他才能尽快让保姆离开,那时他七岁。

      从小到大,他所接触的都是自私的人。父亲为了私心,不顾母亲的意愿用手段强娶她,母亲为了自由,舍弃他远走他乡,保姆为了家庭虐待他。

      幼年时,他孤独,困惑,痛苦,长大后,他无动于衷,冷眼旁观;过去他质疑自己的存在,现在他利用金钱掌控一切,掌控自己。

      没有谁知道他的心有过怎样的波动。

      他在学生时代独自一人,离开学校后,又在商界这种险恶而阴狠的环境中踽踽独行,在这种慢性的耳濡目染中,逐渐化为优雅蛰伏的野兽,心中更是藏着猛兽,年复一年,这个人,渐渐就感觉不到他作为人的心了。

      他麻木地看到账上一串串增长的数字,看到这个世界越来越面目可憎,不近人情,对这个世界,他无往而不厌,他变得洁癖强迫,他厌恶所有人,将所有人排斥在外。

      他说话,他也笑,但说的不是他内心的声音,也不是他发自内心的笑。所谓四季景色,所谓晴空万里,所谓大雨滂沱,都是暗淡的。

      这些年来经验的潜移默化,让他的思想变得越发极端。他可以平静地阉割自己身为人所有的情绪和感觉,哪怕天塌下来也可以镇定地处理好手头的事务。

      因为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快乐过,甚至没有过愉悦,他不相信一切关于快乐的东西,他的思想就是对现实的蔑视。

      两个月前,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千篇一律的私人助理,他们有好的教养,受到了社会的驯化,面上是一层又一层面具。面试的过程中,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保姆。

      后来,他见到了夏蓝星,在她眼中,他看到了相似的,对世界的轻视。

      他发现,自己不仅不厌恶她,还对她很好奇,好像一个了无生趣的世界里,出现一个有趣的事物。

      后来的事情……

      江羡起身,向窗外的绿植望了一阵,男人日常的生理现象再次袭来,他陷入一种思想紊乱的时刻,疏解的过程中,他的脑子凌乱杂沓,漫无条理,他想了许多事,但其中一张脸却反反复复一再出现。

      洗漱过后,爷爷打来电话,和他谈结婚的事,给他定下了几个人选让他挑,他应下然后挂断了电话。

      结婚是他和爷爷早就谈好的事。对于结婚这件事情,他的态度是可有可无,婚前彼此商量好互不干涉即可,再者爷爷对他有过教导之恩,所以当他提出来的时候,他便爽快答应了。

      可是现在看到手机里的那几张女孩照片,他却有些烦懑。

      随便选了一张照片发过去,不多时爷爷就发过来了联系方式和时间地址。

      他将手机锁屏,换了白色针织背心和黑色休闲裤,去一楼健身房。

      路过会客室时,他看到了那抹纤细的身影。

      夏蓝星刚擦完了下面几排的古董,上面的古董她够不着,想问一下花拂梯子在哪里,转头一看那边却没人了,她环顾四周,搬了个凳子垫了张纸脱了鞋站上去,奈何那个博古架还是太高了,她在铺着柔软垫子的椅子上使劲踮起脚尖,手用力向上够才碰到个边边,她只好撑着下面架子的隔板借力,没想到一用力,手从隔板滑下去,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腰后忽然传来一阵力,将她牢牢稳在原处,随即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

      “小心。”

      这道声音随着一阵清新好闻的气味传来,夏蓝星愣了愣,转头看到身后的江羡说了声谢谢。

      她皱眉望了上面那些古董一眼,它们安静地立在隔板上,即使她站在椅子上,它们还是直高过她的头去。

      她转回来,看到正经过的足有一米八的白谦,叫道:“白谦小哥?”

      夏蓝星不是一个没苦硬吃的人,有人能为她做举手之劳,她为何不做出这份请求呢?

      白谦转过头来,看到夏蓝星那张微圆的,总是带着笑容的脸,正要微笑着回应,然而看到站在她身旁的江羡后,便立刻拘谨起来:“夏小姐,什么事啊?”

      “你个子高,能不能帮我把上面的古董拿下来给我擦?”

      “你去忙。”江羡对白谦说,继而转身向着夏蓝星,“我来帮你。”

      “你?”夏蓝星瞧着自己的老板,极其诧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江羡伸手,一下就将最顶上那颗法贝热彩蛋拿下来,夏蓝星轻轻接过,先把玩了一下这个外表简单无比的复活蛋,再打开白色珐琅外层的蛋壳,里面竟然有黄金做的鸡蛋,鸡蛋里是一只小巧的金色母鸡,这只金色母鸡里面还有一顶用钻石镶成的迷你皇冠和一个以蓝宝石做成的微型鸡蛋。

      “哇!”夏蓝星睁圆了眼睛,好奇地欣赏,“这么精巧好看,怪不得沙皇的皇后这么喜欢。”

      江羡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

      夏蓝星一边看一边擦拭,擦拭好了就交给江羡,江羡便把它放在夏蓝星指定的位置,后面的古董也是照旧。

      好像私人助理当着老板的面流露出类似“觊觎古董”的神情是正常的,而老板允许私人助理随意把玩古董也是正常的。

      “你说是这个贵,”夏蓝星举了下左手擦好的最后一枚彩蛋,又指着博古架中间的一个汝窑斗彩小酒杯,问江羡,“还是这个小杯子贵?”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那个彩蛋贵。”夏蓝星右手拿起那个小酒杯掂了一下,“它虽然还不错,但是造型太朴素了……不过我更喜欢朴素低调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它更加实用。”

      江羡嗯了一声,他的脸上忽然起了一种愉悦的神情。

      在你断定不会发生意外的时候,总是会发生意外,就在夏蓝星来回把玩这两件古董的时候,其中一只手不知怎么就松了,在刹那间,夏蓝星根据自己的喜好,一条腿跨下椅子,摇摇欲坠地抓住了那只朴素的小酒杯,而放弃了那只昂贵精致的,闪闪发光的彩蛋。

      接着她整个人无法以一条腿大跨步的方法站住,无法控制地朝地上倒去。

      夏蓝星惊惶气塞。她感觉自己双腿发软,大概率是要摔个狗吃屎,连带着手上护住的古董也要以这样一个可笑的失误而彻底失去价值。

      忽然,她腰被一条横过来的手臂接住,一阵向上的力量将她抱起,她闻到那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她被稳稳地放在地上,连带着手中的酒杯也得免于难。

      江羡放开她,安静自如的目光落在她的面上,夏蓝星也看着他,直到听到哐当一声。

      看到地上那个把小金母鸡摔出来的彩蛋,夏蓝星呆了一下,“我把……价值一亿的彩蛋给摔坏了?”

      江羡点了点头。

      她大吃一惊,面色转青,垂头丧气,看向江羡,“你会不会送我去坐牢?”

      “我为什么要送你去坐牢?你犯了什么法?”

      “我私自把玩你的古董还把它给玩坏了。”她急躁地说,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无法让她宽恕自己的错误。

      江羡沉默了一会儿,沉冷的眼睛看着她,声音却是柔的:“首先,并非私自,我允许你把玩。”

      夏蓝星不知该说什么,一阵沉寂。

      接着,江羡继续说:“彩蛋是假的。”

      夏蓝星睁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这个人,她的面色无法用文字形容。
      “假的?你的古董也有假的?”

      江羡看着她的表情,嘴角微不可见地弯起:“五个彩蛋里面,这是惟一一个假的,我曾失手弄坏了它,后来受不了五个里面缺一个就叫人仿做了一个。”

      “居然是假的,”她喃喃自语,拿起手上的小酒杯,“这个该不会也是假的吧?”

      “真的。”

      夏蓝星牢牢拿着酒杯。

      “你觉得彩蛋贵,为什么先护住的却是酒杯?”江羡低声问。

      “这个……”夏蓝星仿佛在梦中,说不出个所以然。

      江羡:“仿制的彩蛋摔不坏的,捡起来放回原处即可。”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忽然目光凝在她的领口,严肃地说:“扣上。”

      语气近乎于命令,是夏蓝星没有听过的严厉无情的语气。

      夏蓝星想起自己解开了两颗扣子的领口,愣了下,对他突然转变的语气不满,只道:“我做完事就扣。”

      这里来来往往打扫的人很多,有男有女,大都是男人。

      他又沉静地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伸手突然捏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帮她把扣子强行扣上了,整个过程两秒钟都不到,夏蓝星完全动弹不得。

      江羡放开她,像是梦醒一般,看着自己触碰到她肌肤的手,然后若有所思地转身离开。

      嘀咕了一句神经病,夏蓝星把那颗精美的彩蛋捡起来,擦的时候发现珐琅外壳多了一点点不规则的瘸角。

      呼,还好是假的,不然得赔多少钱啊。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
    关闭
    安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