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曰》青蓝仕途

29、第 29 章

　　又行驶了半个多小时，邬霖盛忽然开口：“停一下。”

　　莫宾炎不耐烦地踩下刹车，车轮在砂石路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又怎么了？”

　　“你看那。”邬霖盛指着车灯前方约二十米处。

　　车灯的光柱尽头，一辆侧翻的军用卡车横在路中央，车身布满了深刻的抓痕，像是被某种巨大利爪撕开的罐头。驾驶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是卫峥派出的那支侦察队的车。”邬霖盛的语气很平静。

　　叶乐风的脸白了白，他抓紧了背包带。

　　“下去看看。”夏云归睁开了眼睛，他的高烧虽然退了，但脸色依旧带着一丝苍白。

　　四人下了车，冰冷的空气立刻包裹上来。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没有。

　　莫宾炎走到卡车边，用手触摸了一下那些抓痕，边缘光滑，切口极深。“好快的速度，好锋利的爪子。”他皱起眉，指尖燃起一小簇火苗，照亮了卡车内部。驾驶室里到处是干涸的暗色血迹，但没有尸体。

　　“没有尸体，说明他们被拖走了。”邬霖盛蹲下身，检查着地面。他用手指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空气里有一种很淡的、类似金属锈蚀和植物汁液混合的气味。”

　　夏云归没有靠近卡车，他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黑暗。这里的雾气比基地附近更浓，而且带着一种黏腻的质感。他的感知蔓延出去，却像是陷入了泥潭，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清。

　　这种感觉很不好。

　　“小心点，这些东西会伪装。”夏云归轻声说。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银亮的寒光毫无征兆地从邬霖盛身侧的阴影中射出，直取他的脖颈！

　　那是一道快到极致的残影，形如螳螂的镰刀，却闪烁着金属的冷光。

　　“邬霖盛！”叶乐风失声尖叫。

　　邬霖盛的反应也极快，他猛地向后仰倒，同时单手向前一推，一股强风凭空出现，试图阻滞那道寒光。

　　但那东西的力量极大，风障只让它的速度慢了千分之一秒。

　　“嗤啦！”

　　寒光擦着邬霖盛的镜框飞过，几缕黑发被削断，飘在空中。一道血痕从他的脸颊上浮现出来。

　　“找死！”莫宾炎怒吼一声，一团火球已经脱手而出，砸向那道残影消失的方向。

　　“轰！”

　　火焰爆开，照亮了周围。只见一个两米多高、形似螳螂的怪物在火光中一闪而过，它全身覆盖着银灰色的甲壳，能反射光线，几乎与周围的雾气融为一体。它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莫宾炎的火球只燎到了它的残影。

　　夏云归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看清了，那东西的前肢不是镰刀，而是两柄长而狭窄的骨刃，与侦察队报告中的描述一模一样。

　　“都退回车边！”夏云归冷静地下令。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围的黑暗中，亮起了一双又一双猩红色的复眼。

　　“沙沙……沙沙……”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至少有十几只这样的“螳螂”怪物，从雾气和废墟的阴影中显现出身形，将他们团团包围。

　　“操，这是捅了窝了！”莫宾炎骂了一句，双手燃起熊熊烈焰，护在众人身前。

　　邬霖盛退到夏云归身边，脸上那道血痕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温文，多了几分凌厉。他低声说：“它们的目标很明确，优先攻击辅助和感知能力者。”

　　叶乐风紧张地站在夏云归另一侧，他双手合拢，掌心已经开始汇聚水汽。

　　夏云归的目光快速扫过包围圈。这些怪物站位分散，彼此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互相支援，又不会因为同伴的死亡而影响行动。

　　它们有智慧，而且是狩猎的智慧。

　　“莫宾炎，正面强攻，把它们的阵型冲乱。”夏云归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叶乐风，用水流限制它们的移动，别让它们靠近。邬霖盛，用风干扰它们的感知，吹散雾气，把它们的位置暴露出来。”

　　“那你呢？”莫宾炎下意识地问。

　　“我来找到它们的弱点。”夏云归说。

　　战斗瞬间爆发。

　　莫宾炎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带着狂暴的火浪冲向了怪物最密集的方向。他放弃了大范围的攻击，将火焰凝聚在双拳上，每一拳都打出音爆，用最纯粹的力量和速度与怪物近身肉搏。

　　叶乐风深吸一口气，他将汇聚的水流化作数十条柔软的水鞭，如同拥有生命的触手，在战场上灵活地穿梭。它们并不追求杀伤，而是精准地缠向那些怪物的关节，利用水的韧性迟滞它们的动作。

　　邬霖盛单手在空中虚划，一道道气流凭空产生。他没有制造狂风，而是制造出无数细小而混乱的旋风，在怪物群中流窜。这些旋风吹动地上的沙石，扰乱了光线，让怪物引以为傲的伪装效果大打折扣。

　　夏云归在战场的中心，他的感知已经完全展开，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了整个战场。他能看到莫宾炎的每一次挥拳，叶乐风的每一条水鞭，邬霖盛的每一道气流。他也能看到那些怪物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挥刀。

　　它们的动作高效、精准，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次攻击都对准要害。它们的甲壳坚硬得超乎想象，莫宾炎的火焰拳头砸在上面，也只能留下一片焦黑的印记，无法造成致命伤。

　　这样下去不行。莫宾炎的体力消耗太快，叶乐风和邬霖盛也无法长时间维持如此精细的操控。

　　夏云归闭上了眼睛。

　　他放弃了用视觉去捕捉那些高速移动的身影。

　　既然它们依赖环境进行伪装，那就改变环境。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掌心向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那些黏腻、湿重的云雾，开始以他为中心，疯狂地汇聚、压缩。

　　原本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战场，在几个呼吸间，被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彻底吞噬。

　　“夏云归！”莫宾炎在浓雾中失去了方向，他焦急地大喊。

　　“别动，相信他。”邬霖盛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种莫名的镇定。

　　那些怪物也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它们猩红的复眼在浓雾中失去了目标。

　　但这还没完。

　　夏云归的指尖轻轻颤动。

　　那些被极限压缩的雾气，不再是气态，而是变成了一种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的、密度极高的悬浮水滴。

　　空气，变成了沼泽。

　　“沙……沙”一只怪物试图挥动骨刃，却发现动作变得无比迟滞，仿佛在水中挥刀。它引以为傲的速度，在这一刻被剥夺了。

　　紧接着，夏云归的手掌猛地一握。

　　刹那间，战场上所有的悬浮水滴，全部凝结成了细小而锋利的冰晶。

　　浓雾，变成了亿万颗冰刃组成的风暴。

　　“噗噗噗噗——”

　　密集的、利刃入肉的声音在雾中此起彼伏。

　　那些怪物坚硬的甲壳，可以抵挡火焰的灼烧和拳头的重击，却无法抵挡这些无孔不入、从内部结构进行破坏的微小冰晶。冰晶刺入它们甲壳的缝隙、脆弱的关节、以及猩红的复眼，疯狂地切割着。

　　凄厉的、不似生物能发出的嘶鸣声响彻了整个战场。

　　夏云归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维持如此大范围的精准操控，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莫宾炎，十点钟方向，三只。邬霖盛，用风把它们吹到一起。”夏云归的声音在浓雾中响起，清晰地指引着方向。

　　“好嘞！”莫宾炎狞笑一声，循着声音，双拳燃起前所未有的烈焰，朝着指定方向轰去。

　　邬霖盛立刻配合，一道螺旋状的强风卷起那几只被冰晶折磨得行动迟缓的怪物，将它们像垃圾一样扔进了莫宾炎的火海。

　　在夏云归的指挥下，原本各自为战的三人，第一次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配合。

　　不到十分钟，十几只怪物被屠戮殆尽。

　　夏云归手一挥，漫天的冰雾散去，露出了满地残破的怪物尸骸。

　　他身体晃了一下，感觉有些脱力。

　　一只手及时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没事吧？”邬霖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极其自然地擦去了夏云归额角渗出的冷汗。

　　“我没事。”夏云归站稳身体，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干得漂亮！”莫宾炎走了过来，他浑身散发着热气，脸上是战斗后的兴奋和畅快。他看到邬霖盛的动作，眼神暗了暗，随即又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看着夏云归，眼神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惊叹和佩服。

　　“夏哥……你太厉害了。”叶乐风跑过来，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只是利用了环境。”夏云归平静地回应，他看向通讯中继站的方向，“走吧，正主应该还在里面。”

　　通讯中继站是一栋三层的白色建筑，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中。此刻，它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大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种比外面更浓郁的、混合着铁锈和腐烂植物的腥甜气味。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大厅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墙壁上同样布满了深刻的抓痕。地上有几具驻守士兵的尸体，但都已经不完整，像是被什么东西啃食过。

　　“它们在进食。”邬霖盛检查了一下尸体，得出结论。

　　“这些鬼东西还会吃人？”莫宾炎一脸厌恶。

　　夏云归的目光越过大厅，看向通往楼上的楼梯。那股气味，就是从楼上传来的。

　　他们顺着楼梯往上走，越往上，气味越浓重。二楼是员工宿舍和办公室，同样被破坏得一塌糊涂。

　　当他们踏上三楼的瞬间，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

　　三楼是机房重地，但此刻，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巢穴。墙壁、天花板、地板上，都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类似菌毯的物质，还在微微搏动着，仿佛在呼吸。无数条半透明的丝线从菌毯中延伸出来，连接着中央一个巨大的、由怪物尸骸和机械零件堆砌而成的“卵”。

　　那“卵”有三米多高，表面包裹着厚厚的、蠕动的菌毯，正发出一阵阵低频的嗡鸣。整个机房的电缆和服务器都被那些丝线侵蚀、缠绕，成为了这个巢穴的一部分。

　　“这就是……通讯中断的原因。”叶乐风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

　　“它在吸收整栋楼的能源。”邬霖盛的脸色很难看。

　　“管它是什么，一把火烧了就是！”莫宾炎说着，手上已经开始凝聚火球。

　　“等等！”夏云归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莫宾炎的手臂一僵，夏云归手心的微凉触感透过衣袖传来，让他心头一跳。他转过头，看到夏云归正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卵”。

　　“那里面，有东西。”夏云归的声音很低。

　　随着他的话，那巨大的“卵”搏动得更加剧烈了。

　　“嗡——”

　　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以“卵”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叶乐风闷哼一声，只觉得脑袋像被锤子砸了一下，眼前发黑，差点跪倒在地。

　　莫宾炎和邬霖盛也感到了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夏云归的精神力在梦中经过千锤百炼，虽然也感到了不适，但依旧能保持清醒。他看到，卵的顶端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只巨大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复眼，从缝隙中缓缓睁开。

　　那不是野兽的眼睛。

　　那眼睛里充满了冰冷的、居高临下的智慧和恶意。

　　它在审视他们。

　　紧接着，整个巢穴都“活”了过来。墙壁和天花板上的菌毯开始剧烈蠕动，一只只尚未完全成型的、体型更小的“螳螂”怪物从菌毯中挣扎着爬出，它们拖着黏液，发出尖锐的嘶叫，悍不畏死地朝四人涌来。

　　莫宾炎急忙将火焰化作一道火墙，暂时阻挡了怪物潮水般的攻势。

　　但这些新生体的数量太多了，源源不断。

　　夏云归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那只巨大的卵。不解决掉里面的母体，这些怪物杀之不尽。

　　他必须靠近它。

　　“莫宾炎，给我开一条路！”夏云归喊道。

　　莫宾炎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所有火焰收束于身前，硬生生在怪物潮中犁出一条燃烧的通道，直指巨卵。

　　夏云归的身形瞬间启动，他踩着火焰和怪物的尸体，如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向巢穴中心。

　　那只巨大的复眼似乎被他的行为激怒了。

　　“嗡——！”

　　又一道更强的精神冲击袭来！

　　夏云归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冲刺的身形一个踉跄。

　　就在这时，一只新生体怪物从侧面阴影中扑出，锋利的骨刃直刺他的心脏！

　　电光火石之间，夏云归强忍着剧痛，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但那柄骨刃依旧划破了他的侧腹，带出一道血线。

　　剧痛让他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没有后退，反而借着这股冲力，更快地扑向了巨卵！

　　他伸出手，掌心对准了那只巨大的幽蓝色复眼。

　　不是攻击，而是吸收。

　　他体内的神力，本质是包容和转化。他要将这个巢穴赖以生存的能源，全部抽干！

　　“你疯了！”莫宾炎看到他的动作，目眦欲裂。强行吸收如此庞大而混乱的能量，无异于自爆！

　　无数的丝线从巨卵中射出，想要缠住夏云归，却在他身前三寸处被一层无形的、流动的云气挡住，纷纷消解。

　　夏云归的掌心，出现了一个缓缓旋转的白色气旋。

　　整栋大楼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机房里所有的设备都发出过载的悲鸣。庞大的电能混合着怪物的生命能量，被那个小小的气旋疯狂地鲸吞进去。

　　夏云归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皮肤下仿佛有光在流窜。他侧腹的伤口，流出的血不再是红色，而是带上了一丝奇异的银白。

　　那只巨大的复眼，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情绪。

　　它想切断联系，但已经晚了。

　　夏云归的吸收，是不可逆转的掠夺。

　　“轰——！！！”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个巨大的卵，连同整个巢穴的菌毯，在失去了所有能量后，瞬间内缩、坍塌，最后爆成了一团飞灰。

　　机房里恢复了死寂。

　　夏云归半跪在地上，用手捂着侧腹的伤口，大口地喘息着。鲜血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涌出，滴落在地。

　　“夏云归！”

　　莫宾炎和邬霖盛同时冲了过去。

　　莫宾炎一把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入手却是一片湿热的粘腻。他看着夏云归腹部的伤口，眼睛瞬间红了，一股狂暴的杀意和心疼几乎让他失去理智。

　　邬霖盛则半跪下来，他从医疗包里拿出止血绷带和消毒喷雾，动作迅速而专业地处理伤口。

　　“还好，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内脏。”他检查后，松了口气。

　　夏云归靠在莫宾炎怀里，后者胸膛的温度和剧烈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来。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想自己站起来，却被莫宾炎更紧地抱住了。

　　“别动！”莫宾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夏云归没再挣扎，他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