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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王佑第一次前往乡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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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等待与日常的劳作中,又滑过去几日。王老实依旧每日下地,李氏操持家务,喂养鸡鸭,但二人眉眼间的愁绪并未彻底散去。
王佑深知接受了周家的书,是为了大哥高中,如果大哥考中秀才,以后需要打点的人情世故更多,家中给不了大哥任何支持,更不能与周家彻底绑定。他开始思考如何赚钱,化肥?提高产量?不可能,那些原材料也不易收集,哪怕收集到了他能做出来,但这种事一传开,他不敢想象后果。
他开始更黏人地跟着大姐。王杏洗衣,他就在河边捡拾光滑的鹅卵石;王杏摘菜,他就在菜畦边观察虫子;王杏做针线,他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似发呆,实则目光从未离开过那些布料、针线和姐姐渐渐恢复灵巧的手指。
偶尔,他会用充满好奇却不惹人厌烦的语气提问:
“大姐,镇上的布铺,都是这样的粗布吗?有没有更软、更滑的?”
“大姐,工坊里的姐姐们,除了纺纱,还做别的活计吗?比如绣花?”
“镇上除了卖粮卖布卖药,还有什么铺子呀?有没有……专门帮人写字算账的地方?”
他的问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王杏起初只是简单回答,后来见他听得认真,便也慢慢多说几句。
王佑的心中,一个模糊的计划渐渐成形。他需要亲自去看看,用这双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眼睛,去观察这个时代城镇经济的毛细血管,寻找那个可能适合他们这种家庭介入的缝隙。
他知道直接提去镇上,父母多半不会同意,尤其是周家之事刚过,家里对外出格外敏感。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和一个可靠的监护人。大姐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她对镇上相对熟悉。而且,王佑能感觉到,她对外出有一些抗拒,但也有一丝被需要的渴望。或许,一次有目的的出行,能帮助她进一步重建与外界连接的能力和自信。
这天傍晚,一家人围坐吃饭时,王佑放下碗,用小手揉了揉眼睛,小脸上露出些微苦恼的神色。
“佑儿,怎么了?”李氏立刻关切地问。
“娘,我的小枕头破了,里面的谷壳老是漏出来,扎脖子。”
王老实看了一眼:“让你娘给你缝缝。”
李氏也发愁:“缝了好几次了,布料都糟了,一碰又破。家里实在找不出像样的软布了,都是粗麻,做枕头太硬。”
王佑眨巴着眼睛,看向王杏:“大姐,你上次不是说,镇上的布庄有时候会有便宜的布头,或者瑕疵布卖吗?咱们能不能……去买一点?不用多,就够给我缝个小枕头的就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家里盐好像也不多了。”
王杏闻言,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
王老实和李氏对视一眼,都有些犹豫。让王杏带着王佑去镇上?王杏的状态他们看在眼里,虽然好了很多,但……
王佑低下头,小声道:“要是爹娘不放心,就算了……我用旧衣服垫垫也行……”
他这副懂事又委屈的小模样,让李氏心头发软。她看了看沉默不语的丈夫,又看了看低着头、指尖发白的女儿,叹了口气:“他爹,要不……就让杏儿带佑儿去一趟?买点盐,再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布头。杏儿认识路,佑儿也乖,快去快回,晌午前就能回来。”
王老实看着小儿子期待的眼神,又看看大女儿紧绷的侧脸,最终闷声道:“早去早回,别往人多的地方扎堆,买了东西就回来。钱……”
他起身走进房间,从床席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的荷包,递给王杏,“省着点用。”
王杏接过荷包,目光与弟弟清澈而信赖的眼神相遇,心中的惶恐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她用力点了点头:“嗯,爹,娘,放心。”
王佑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王杏便带着王佑出发了。王杏换上了她最干净的一身旧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王佑则被李氏用湿布仔细擦了脸和小手,穿上了虽旧却浆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褂子。
姐弟俩沿着尘土飞扬的土路,向着镇子的方向走去。王杏起初走得很快,目不斜视,仿佛只想尽快完成任务。王佑迈着小短腿努力跟着,并不抱怨,只是偶尔会指着路边的野花或田里不同的庄稼,问一些天真无邪的问题,慢慢分散着王杏的紧张。
随着镇子的轮廓越来越清晰,王杏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呼吸也有些急促。王佑适时地拉住姐姐的手,小手温热:“大姐,我们先去买盐和布头,然后……我能看看别的铺子吗?就看看,不进去。”
王杏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看着弟弟亮晶晶的眼睛,那份因重回旧地而升起的窒息感,似乎被这小小的依赖冲开了一道口子。她点了点头,声音干涩:“好,看两眼就走。”
踏入镇子,王杏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低头缩肩。王佑却紧紧攥着她的手,小脑袋好奇地左顾右盼,目光清澈而坦然地迎向那些扫过来的视线。
他们先去了杂货铺,买了最粗劣的一小包盐。然后,王杏熟门熟路地绕到布庄后巷,那里果然堆着一些处理布头。王杏仔细地翻拣着,挑了几块质地稍软的棉布头,足够给王佑缝个新枕头套。讨价还价后,只花了五个铜钱。
主要任务完成,王杏松了口气,便想拉着弟弟回家。王佑却摇着她的手,指着主街的方向:“大姐,刚才不是答应我去其他地方看看吗?那边好热闹,我们过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我想看看药铺是什么样子,上次你卖天麻的地方……”
提到卖天麻,那是王杏带着正面记忆的镇上经历。她看着弟弟期盼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但紧紧拉着王佑的手,避开了人最多的街心,沿着街边慢慢走。
王佑的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掠过一家家店铺:
粮行:伙计大声吆喝,掌柜的坐在柜台后拨弄算盘,墙上贴着新米陈米的不同价牌。有农民扛着粮食进去,出来时手里攥着寥寥铜钱,脸上多是愁苦。
布庄:店面光鲜,绫罗绸缎挂在显眼处,但顾客寥寥。
济世堂药铺:门面古朴,药香弥漫。坐堂郎中须发皆白,正在给一个妇人诊脉。柜台后的伙计认得王杏,还对她点了点头。王佑注意到,药铺不仅收药材,也代客煎药,柜台一角还摆着些成包的‘辟瘟散’、‘健胃丸’之类的常见成药。
铁匠铺:叮当之声不绝,火光映红人脸。主要打造农具、菜刀、铁锅等实用器皿。
杂货铺:货物琳琅满目,从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到劣质的胭脂水粉、小孩玩具,一应俱全,但都是最低档的货色。
茶馆兼代写摊:一个穿着半旧长衫的老秀才,坐在茶馆外的角落里,面前摆着笔墨纸砚和一块‘代写书信、契约、呈文’的木牌,正给一个口述的农妇写着家书,旁边等着两三个人。
王佑看得仔细,心中却渐沉。这些生意,要么需要大量本金,要么需要特殊技艺或官方许可,要么市场饱和利润微薄。那个代写摊,看起来成本最低,但收入极不稳定,养家尚且艰难。
没有低门槛、适合他们这种家庭且能快速赚点小钱的缝隙。难道只能指望田里那点产出,或者像上次一样撞大运挖到珍贵药材?
就在王佑心中盘算,准备再观察一下那些街边流动的小吃摊或手艺摊时,他的目光忽然被不远处一个不太起眼的摊位吸引了。
那是一个卖 ‘巧酥’ 的摊子。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面前摆着个简易炉子,一口小铁锅,旁边盆里装着掺了芝麻和糖稀的面团。老婆婆手法娴熟,揪一小团面,在手里快速□□几下,放入一个有着各种花鸟鱼虫凹刻的木头模具里一压,再磕出来,便是一个个造型精巧、只有小孩巴掌大小的酥饼胚子,放入抹了少许油的铁锅里,小火慢烙,不一会儿就香气四溢,颜色金黄。
王佑看着那木头模具压出的各种造型,看着那简单却需要手艺的製作过程,再看看摊前虽然不多但确实存在的顾客,尤其是那些被吸引的孩子和偶尔愿意花两三个铜板满足孩子的父母……
或许……不一定需要发明什么超越时代的东西。将已有的东西,做得更精致一点点,更吸引人一点点,或者,找到更便宜的材料替代方法?
这巧酥的生意,本小利微,但似乎正是镇上贫苦人家也能偶尔消费得起的零嘴。
如果……
“佑弟,看够了么?我们该回去了。”王杏轻轻拉了他一下,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催促。她在镇上待得越久,越觉得不安。
王佑收回目光,压下心中的激动,乖巧地点点头:“嗯,大姐,我们回家。”
回程的路上,王佑比来时安静了许多,小脑袋里却在飞速运转。巧酥……模具……造型……成本……可能的改进……大姐的手巧……家里的条件……
他需要一个试验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