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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生生,来世再见 ...

  •   男人就着身前衣裳擦了擦手,“这附近就住了五六户人,我家在溪头边最前头,后头挨着几家零散落着。”

      他将锅端到了桌上,“其实有钱的都搬到县里去了,主要是这离着山太近,也不方便,穷的,跟我一样的,要不就是住着祖上的老宅子,或直接用这老宅地翻新,娶了新媳妇,继续住下去。”

      刘期粮问道:“那,老乡,这后头的几户人家可有什么不对劲的?或是你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什么可疑的人?”

      男人点了点头:“有!有可疑的人!”

      刘期粮连忙追问:“在哪?长什么模样?”

      男人静静的抬起手,指尖略微发着颤,指着几人:“可疑的人,都在这了。”

      几人沉默片刻,萧二牛粗眉一挑,脚用力一踏,那桌子都抖了三抖,绑在腿上的刀被他拿了出来,握着把,舌舔刀尖,一脸凶恶相,“让你说周围的住户,你在这装什么机灵呢?你叫什么名?”

      男人哪见过这样的架势,连忙交代道:“我叫刘有饭,周围邻里不多,经常见面的有三户,还有一户离得远,白日不怎出门,他前些年调戏邻家老婆,让那家男人打了。”

      刘期粮道:“那家人在哪?”

      刘有饭道:“出了我家门,往东北走,看见一棵大槐树,再往北,便到了。”

      羡清川道:“咱们去看看吧。”

      刘有饭挠了挠脑袋,“你们……不吃饭了吗?”

      萧二牛默默瞧了瞧他的□□,“这位兄弟,你的胆子还得练。”

      出了这家门,羡清川有些愧疚的回头看了一眼,被压实的土上黯淡着尿迹,锅里的稀饭也洒了些,干巴巴黏在地上,她对身边的羡寻朗道:“爹,咱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强闯这人家里,是不是不太对?”

      这般确实不对,但是情况危急,还管这许多?羡寻朗沉吟片刻,才道:“今日事出于急,便不去细究。”

      刘期粮哈哈笑道:“人一生几十载,愧疚的事多了去了,哪能日日钻这牛角尖,且今日事,今日论,明日事,明日论,刘叔叔教导你,你可听,也可不听,一日动向千般变,不能将想法固化,且当时便论当时事,生死攸关之际,当舍弃愧疚,存活下去,才有来日所说。”

      刘期粮咂了咂嘴,“天下之事,往往先死勇猛善战者,再死忠厚之辈,死君子,活小人……”

      “你这小白脸,一有机会就开始唠叨,当年怎么没考上秀才?”

      萧二牛将流星锤的链子在胳膊上缠了两圈,才走了一步,便被刘期粮踹了一脚,“你怎么说话呢,我当年没考上秀才,纯粹是我不想去,我看透了这乌烟瘴气的朝堂,所以我才不乐意去!”

      萧二牛摸了摸屁股,“啊呀啊呀,是是是,这朝堂真是有眼不识大山,差一点就能获得一枚文化星。”

      “你能不能有点文化?”

      “俺二牛有文化那不就是文武双全了,那你还怎么在大哥面前绽放你的智慧?”

      羡清川在前头走着,远远瞧见那棵槐树,再进数十步,瞧见有户人家紧闭着门,“爹,几位叔叔,你们瞧这地上的土,虽说这几日下了雨,也不会有那么明显的差异,要说有东西遮盖,再拿去,也不像。”

      众人低头去瞧,地上的土果然像是新翻过,这户人家家门口种着一溜的菜,也未有什么篱笆,瞧着这旁边是菜,莫不是这家主人要种什么,才新翻了土?

      可那块地并不大,也不规则,瞧着这小菜园收拾的板板正正,这家主人要是想再种些东西,可不会翻出这样一片丑的,更别说什么翻了土,又拿了东西将它压实压平。

      羡寻朗轻轻扣了扣门,“里头有人吗?”

      无人回应。

      几人对了个眼色,准备往里进,那门想是内里拴住了,轻一推,未推开。

      萧二牛上前,只一用力,那内里的木栓便断了,内里有低低的女子啜泣声,才进去,便有人从门后拿着砍刀血红着眼胡乱砍着,嘴中还叫道:“让你来,让你来,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庄辛连忙拔出刀,一个箭步上前将那人手中刀砍落,那人瘦弱,力气倒是大得很,表情狰狞,哭嚎着,“滚——你们都滚!”

      萧二牛将那人控制住,这房子的门开了,内里飘出一股子草药气,羡寻朗将自家女儿往身后一护,温声道:“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没有恶意。”

      那瘦弱男人哭得喉嗓间阵阵的气声,眼睁得极大,他缓了许久,眸光落在眼前几人面上,又瞧了瞧他们手中拿着的长枪单刀,认命一般垂下了头,嘴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咽。

      “生生……生生,来世再见。”

      说着,这男人便猛地将脑袋向着门磕去,不料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拦住,头顶传来低沉沙哑的男音:“先别死,问你个事呗?”

      男人绝望的抬起头,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有毛病是不……”

      屋里,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爹,这屋里有个姐姐,瞧着好像生病了。”

      众人闻言,便往内走,那男人见此也不寻死了,连忙往内跑去,“你们要杀便杀,我谢春衍今日便要与你们……”

      羡清川没注意身后那男人说了什么,这屋中布局实在是素雅,虽说也是土做的墙,压实的地,但是就是瞧着舒坦,一桌一椅都摆的极合适,配着墙上的墨竹,光是瞧着,看着,都觉得心里头舒爽。

      方才几人在外时,羡清川便听见内里有极小声的女子哭声,循着这声音往里走去,便瞧见了内里床上躺着个女子,脸色灰白,瞧着一股子死相。

      略过这丝死相,才发觉这女子长得也是漂亮,细娥眉,鹅蛋脸,发乌柔,肤色也白的很,只是眼眶前额发着黑,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她两眼空洞,见羡清川来,也不说话,直直瞧着前头,嘴中低声说着什么,一遍又一遍,羡清川俯下身子,听这女人道:“衍哥儿,咱们搬走吧,搬到我娘家给的小院里,咱们搬走吧。”

      外头几人也进来,萧二牛打着头,一进门,瞧见内里躺着个女人,又连忙推推搡搡退了出去,那男人又不寻死了,跑了进来,瞧见羡清川蹲在床边,一下子把羡清川拉了起来,甩到了一边。

      羡清川被甩到了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问道:“她怎么了?”

      男人回头瞧,见她是个孩子,没什么威胁,也没理她。

      羡清川见他不理,索性就蹲在一边,“叔叔,河里飘着个人头,那人是你杀的吗?”

      那叫谢春衍的,半跪在床边,瞧着床榻上的女子,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也不理羡清川,羡清川低着头,数着这男人的眼泪。

      掉下一颗,砸开一道灰尘做的花。

      “这是你媳妇吗?你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媳妇怎么办?”

      本以为不会收到回复,没想到男人又开口了,“我们一起死。”

      羡清川忍不住回他道:“你真自私,还要拉上别人,当你媳妇可真够倒霉的。”

      谢春衍怒道:“她根本就不想活了,你们以为我不想活吗?你们以为我们想死吗?你们几个从哪冒出来的!”

      外头刘期粮道:“我们几个逃难的,本在附近落脚,沿着溪流冲下来颗人头,你不让我们知道前因后果,我们晚上睡觉也睡不安顿啊。”

      谢春衍攥了攥拳,“那人便是我杀的,他活该。知道了真凶,你们该走了吧。”

      萧二牛在外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那人可还有家人朋友,会不会报官?”

      谢春衍不悦道:“你们要灭口便灭口,问来问去真是让人生厌。”

      羡寻朗在外头瞧着,这屋里除却简单的家具,占地方最多的便是一卷又一卷的书册了,几人说话间,他目光扫略一番,见那书架下层的书也十分老旧,从上头瞧都能瞧见边缘有些卷曲,想是时常翻看,便也温下声来,道:“实不相瞒,我们几人是逃难的。”

      “前些日子,官差当街纵马,将一老妇凌虐致死,某一怒之下,杀了那狗官,而后带着一家老小亡命天涯,今日好不容易寻了个暂时的落脚点,还未好歇,便遇到了这等事。”

      “我们着实怕此地有杀人案,引来官府,所以才来探一个究竟,请您莫怪。”

      谢春衍思忖片刻,“你们是哪里人?”

      羡寻朗在外头道:“就是北边槐地。”

      谢春衍稳住心神,缓了许久才道:“你们不必心急,那人并无家人朋友,若是报案,怎么也得十天半月。”

      谢春衍听了羡寻朗一番话,倒也和缓,回头瞧了一眼,那个孩子还蹲在角落,一双乌黑的眼睛静静瞧着自己。

      “我杀他,是他该死,辱我妻子,自古以来女子受教化视贞洁大于天,我妻遭此大辱,浑浑噩噩,早有死相。是我不好,要什么面子,不搬去家妻住所,非在此地,才遭此难,是我不好。”

      外头的刘期粮叹了一口气,“这是心病啊,心病还要心药医,好好的人,怎么能被这东西束缚住,越是想不开的事,越是没有解。其实吧,什么贞洁什么妇道,都是活人定的死规矩,人就活这一辈子,又没有来世还不知道呢。”

      谢春衍轻哼一声,瞧着眼前的妻子,“没事,我们马上就要一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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