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异闻录》旻岁

4、第 4 章

　　柳烛南腰间的流云佩发出嗡鸣，他迅速上前将人拉住，伸手想要点住竹雨的穴道。
　　就在这个时候，竹雨忽然暴起，十根手指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曲起，鸡爪一般，直直向柳烛南抓来。
　　柳烛南当然也没有坐以待毙，他以极快的速度用剑柄抵住了竹雨的掌心。
　　“万物归灵，万象重生，破！”
　　他念完这一句后，竹雨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话语，抱住自己的头疯狂捶打。
　　“唔，不是我，不是……”
　　柳烛南见她的神志在清明与混沌之间游离，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姑娘，醒醒！”
　　可谁知道竹雨下一刻竟然是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开柳烛南的钳制，往他的手臂上一划。
　　“嘶……”柳烛南吃痛倒吸一口凉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袖子已经被竹雨划破，手臂上是五条血淋淋的抓痕。
　　竹雨趁着他低头的间隙往他面前扑。
　　“怎么会……”柳烛南的反应也是极快，眼见竹雨又是一击，他连忙侧身，抽出腰间的佩剑。
　　剑身通体漆黑，但在拔出的一瞬间竟同白虹贯日，到达了刺目的地步。
　　竹雨在看到这把剑的一瞬间捂住自己的双眼，柳烛南趁机用剑划伤她的半边肩膀。
　　“唔……”
　　肩上一阵刺痛，竹雨跌坐在地上。
　　她愣了片刻，神色有些茫然。低下头，看着自己变成爪样的双手，一瞬间哭了出来。
　　柳烛南见她的一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于是上前去，蹲在她面前：“姑娘。”
　　竹雨听到声音后抬头，怔怔望着面前的人，而后道：“大人，您一定要相信，不是我……”
　　柳烛南一听，眉间微微蹙起：“什么？”
　　从方才进门到现姑娘已经不止说了一次“不是我”。
　　竹雨身上还披着柳烛南给他的披风，闻言伸手颤巍巍将披风扯下递给柳烛南。
　　“不要给我……”
　　她将披风扯下来硬塞给柳烛南，冲柳烛南吼道：“出去！”
　　柳烛南没有动作。
　　这姑娘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变成这样。
　　虽说柳烛南是长宁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但人心终究不是铁做的。柳烛南看着竹雨这样，心头难免堵得慌。
　　原本是如花似玉的年纪，竟是要受此磨难。
　　见柳烛南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竹雨发了疯一般起身，不顾身上的褴褛就要往窗户外跳下去。
　　柳烛南一伸手将她拽下，而后点住了她的穴道。
　　竹雨全身上下打着颤，就连嘴唇也在发抖。柳烛南见她这样微微皱眉。
　　腰间的流云佩在这时候发出比先前还要耀眼的光芒。柳烛南直觉不对，咬破自己的指尖在空中画了一道符。
　　符咒没有往竹雨的方向去，而是缓缓贴在了柳烛南自己的双眸上。
　　这招叫做“开瞳”，对于这种小妖极为管用。
　　双眸轮转着金光，柳烛南看见竹雨周身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气，而那些黑气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进入她的体内，像要将人吞噬殆尽。
　　“果然。”
　　是怨气。竹雨这是要魔化。
　　柳烛南一个箭步上前将竹雨身上的穴道解开，而后掌心汇聚灵力，往她的后背一拍──
　　“咳……”竹雨吐出一口黑血来。
　　时机成熟，柳烛南又快速结了个印，拍向竹雨的肩膀。
　　下一瞬黑气就像无数只虫子往柳烛南的胳膊上爬。
　　“唔……”
　　怨气越积越多，柳烛南面色越发惨白。他不明白竹雨一个小妖，身上的怨气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巨大的怨力将他弹开，柳烛南终于支撑不住吐出口乌血，耳朵一阵嗡鸣，而后听到了虚空中的声音：
　　饶是竹雨的意识再混沌，但也是知道此刻是有人在帮自己吸收着怨气。
　　不行，自己体内的怨气太多，柳烛南是吸不完的。
　　就在柳烛南起身想要继续时，竹雨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将柳烛南推回，拔出他腰间的佩剑往自己脖颈上一划──
　　“竹雨！”柳烛南大吼一声。
　　血光四溅。
　　“哐啷”一声剑掉在了地上。竹雨缓缓往下倒去。
　　柳烛南顾不得头晕眼花，眼疾手快上前将她扶住。
　　但已经来不及了，竹雨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作白光消散。
　　“不……”
　　柳烛南的眼里闪过慌乱和抱歉。
　　他原本是想救下这小妖的。
　　竹雨这样的妖，只是受到怨气侵蚀，本来是能救回来的。
　　事情结果不该这样。
　　可如今白光散尽，地上只有一颗亮晶晶的妖丹。
　　柳烛南整个人愣愣的，好一会儿了才伸手将面前这颗妖丹拾起，握在掌心，缓缓起身。
　　他的脚步有些不稳，朝着花负雪所在的房间走去。

　　花负雪原本是跟着温香玉的步子，刚走出没几步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脚步一顿，回头，朝柳烛南所在的房间瞧了一眼。
　　他直觉不对，折返回去走到半路碰见了目光有些呆滞的柳烛南。
　　花负雪皱眉走到他面前，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柳烛南？”
　　柳烛南回过神来，看到了花负雪的脸。
　　“竹雨死了。”他对花负雪道。
　　他脸色苍白，花负雪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我想救她，她是无辜的，可我……可我来不及……”
　　柳烛南声音发着抖：“是我害死了她。”
　　“这不怪你。”花负雪上前将人扶住，柳烛南险些没跌在他怀里。
　　这是柳烛南第一次，看见自己想要救的人自我了断在他面前，用的还是他的剑。
　　“这是竹雨自己选择的道路。”花负雪开口，而后摊开掌心，做出一个“拿来”的动作。
　　柳烛南低下头，看着面前修长的手：“干什么？”
　　“妖丹。”
　　柳烛南没有动作。
　　花负雪轻轻一笑：“怎么？害怕我拿妖丹来给自己增长功力啊？”
　　“我可没这么说过，是使者大人自己说的。”柳烛南淡淡道。
　　他现在心情虽是低到了低谷，但本能的反应告诉他要小心，再小心。
　　“在下可是山海使啊，大人怎么这般不信任?”花负雪在他耳边哄笑，“还是说，大人其实还是将在下当做嫌犯？”
　　柳烛南听他这么说，不置可否。
　　“这就伤人了啊大人，我可是又请你吃糖葫芦又担心你安危的。”花负雪佯装生气撇撇嘴。
　　柳烛南嘴角微微抽搐，很想说糖葫芦其实是我请的。
　　但当务之急还是得查清楚这思雪楼的案件。花负雪严格意义上是主动向缉妖司请缨的，饶是他打着什么坏心思也不可能现在动手，否则难以向缉妖司那边交差。
　　他这么想着，伸手将妖丹递给花负雪。
　　花负雪将这颗圆滚滚的妖丹拿在手中看了看，眯了眯眼。

　　妖丹其实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白丹。这种妖的修为通常不超过三百年，妖力微乎其微。
　　第二种，是金丹。这种妖的修为通常在三百年以上，妖力较第一种来说更强。
　　第三种，是彩丹。这种妖的修为凌驾于前两种妖之上，通常妖力强大，更有甚者是妖王。
　　而竹雨，刚好就属于第一种。

　　花负雪顿了顿，道：“她是鱬魮。”
　　“鱬魮？”

　　《澜听山海》有载：“滥水出于其西，西流注于汉水，多鱬魮之鱼。鸟首而鱼翼鱼尾，音如磐石之声，是生珠玉也……”

　　但鱬魮本身就是小妖，妖力不够深厚，还是属于良善之妖，怎么还会去吞噬别人的怨气呢？
　　“鱬魮不是恶妖，”柳烛南在这个时候开口，“怎么会去吸食别人的怨气？又和昨晚的尸体有什么联系？”
　　花负雪看着手中的妖丹：“我怀疑这思雪楼内，绝不止竹雨一个鱬魮。”
　　他说着望向站在门口的温香玉。
　　柳烛南随着花负雪的目光看去，一歪头，发现温香玉正紧紧攥着双手，看上去十分紧张。
　　温香玉被两人这一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她笑了笑，嘴角有些僵硬：“二位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温娘子，您知道么？”花负雪率先开口，走到温香玉面前倾身压低了嗓子，“光是你思雪楼私自豢养妖兽这一条，我就能将你抓回缉妖司。”
　　温香玉原本带笑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脸上那股谄媚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眉间一皱：“你又是谁？”
　　花负雪歪头一笑，看上去人畜无害：“没什么，山海使而已。”
　　“你怎么……”温香玉有些不可置信，“不可能，山海使已经百年未现，你是怎么……”
　　“百年未现，不代表没有啊，小妖。”
　　“我怎知你的真假？”温香玉有些咬牙切齿。
　　花负雪倒是笑了：“能和缉妖使一起前来查案，你是觉得我有问题么？”
　　柳烛南见花负雪忽然说到自己，心中一边好笑山海使大人这招过于“狐假虎威”，一边又是配合道：“他说的不错，确实能抓你。”
　　温香玉面对二人的咄咄逼人咬咬牙：“可我怎么听说，山海使是在那命案现场里醒来的呢？”
　　花负雪眉毛一挑：“是啊，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将我带到了这里，你说呢？”
　　温香玉这时候脸上已经全然没了血色，并且在她那张原本好看的脸上竟然是长出了鱼鳞。
　　“有意思。”
　　只见温香玉手中寒光一闪，手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匕首，朝着花负雪袭来。
　　花负雪手中唤出照雪弓，只见这弓在眨眼的功夫间便化为一柄伞。
　　花负雪：“收！”
　　巨大的威压在一瞬间降临，温香玉根本抵挡不住，跪了下去。
　　“唔……”
　　“山海有令，万兽归位！”
　　金光一闪，等花负雪将伞收回时，温香玉早不见了踪迹。
　　花负雪拍拍手：“看来这思雪楼中隐藏的秘密不止那么一两个……柳烛南！”
　　“呃……”
　　不知道是不是受方才竹雨体内怨气的影响，柳烛南的意识渐渐模糊。与花负雪分析时还勉强撑着，到现在是一刻也坚持不了，直接倒在了花负雪怀里。
　　“柳烛南，”花负雪脱口而出，“醒醒！”
　　柳烛南眼皮越发沉重，彻底昏过去之前，看见了花负雪模模糊糊的影子。
　　花负雪记得褚楚说过，柳烛南先天就失了一魂，很容易被一些不好的东西缠上。
　　他没来得及多想，指尖凝聚金光，而后点在柳烛南的额头上。
　　柳烛南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冷汗浸透了衣衫。花负雪将人抱上了一旁的床榻，而后将自身的灵力往柳烛南体内输。
　　但柳烛南体内吸收的怨气实在是太多，就连花负雪也没撑住，在这时候吐出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说

　　“滥水出于其西，西流注于汉水，多鱬魮之鱼。鸟首而鱼翼鱼尾，音如磐石之声，是生珠玉也……”——出自《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