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梦》达瓦希

8、猎枪（二）

　　下车时我遇见了邢东。

　　“悠然，我刚刚看见你从乐总的车上下来了。”他过来揽着我的肩膀，“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

　　“我们只是刚好一个考场，他顺路送我回来而已。”

　　“哦……你中午回家有饭吃吗？要不和我回家吃。”他说着用手捏了捏我的下巴，“你看，你这小脸尖得，能戳死人。”

　　我拍开了他：“拿开你的脏手，烦不烦！”

　　“好好好，不说你了。”

　　快到我家楼下的时候，邢东突然叫了我一声。

　　“悠然。”

　　“嗯？怎么了？”我看着他，他注视着花坛里那棵奇怪形状的小叶栀子。

　　“就是想问问你，学习真的这么简单吗？”

　　我沿着他的视线去看，那棵小叶栀子已经发了新芽。“当然不简单……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又不是神。”

　　“真TM累啊……走了～”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肩上的书包仿佛幻化成了一座山，我们都是那山下一个一个的愚公。可是春天已然来临，小叶栀子在发芽。

　　接下来考试的日子里，我和闻乐没再怎么交流，可他中午坚持让司机送我一同回去。

　　联考结束还是老规矩，放假两天。

　　高三生的放假，哪有什么幸福可言，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刷题罢了。

　　星期一一大早，我就被窗外的警笛声吵醒。不知是婆媳关系还是斗殴打架，不论是哪个，反正今天小区里的婆婆阿姨可有的八卦闲聊了。既然已经醒了，干脆起来继续写题。

　　等周女士过来叫我吃早饭，我已经写好一份卷子了。

　　周一的上午还是公布成绩公布排名，然后各科开始讲考卷。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一次天赐的良机，所以这次需要把机会收走。我与校第一名之间差了6分。这次倒还坦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

　　早上的天气还很好，可下午开始响起了一阵阵春雷，“春雷响，万物长”，真是个好时节。

　　这雨下得突然，停得也突然。晚上放学时天上又繁星点点。

　　刚进小区大门，意料之外，周女士竟然在保安亭等着我。我有点揣揣不安。

　　“妈，您今天怎么来这儿等我。”

　　“……没什么……”

　　走到眼前，借着路灯，我看见她眼睛很红，仿佛是刚刚哭过。

　　“妈，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周女士抬起头，眼泪就沿着眼眶滑了下来。她拉住了我的手：“……然然……我……”

　　我用手背给她慢慢地擦眼泪：“妈，你慢慢说，不着急……”

　　“那个……孙阿姨家儿子……就是邢东，”周女士止不住地哽咽，话都说得艰难，“他……今天早上……”

　　“谁家的狗又TM的在这儿门前拉屎！啊！也不看着！一天天的，弄什么弄！”

　　我妈的话夹在这骂街声中，可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手中的书包落了地，我竟又听见了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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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悼会在市殡仪馆举行，一个小房间里站满了人。隔着黑压压的人群，一张棺材躺在中间。原本我已经忘记了，忘记了他爸妈的模样，可当我看见那颗光光的大脑袋，我一时间全想了起来。小时候去他们家就喜欢和光头叔叔一起玩儿，他给我们骑大马、坐飞机，他还会讲《西游记》。

　　走近了，那原本光洁的脑门上竟也有了皱纹，他的肩膀并不宽阔，窄窄的，也背起了童年的我们。

　　8班的许多同学也来了，他也来了，穿了一身黑西装，站在人群里面。

　　余之怡抱着王依依在哭，四只眼睛肿得像灯笼一样。徐风同苏行雨站在一旁，原本说好了的高考后再聚，现如今竟天各一方。

　　角落里，抱着猫的女士在同留着一圈胡子的男人交谈，原本定好的绝育、约好的医生，统统泡了汤。

　　谁家的小朋友正扯着花圈上的菊花。

　　靠近门旁的挽联被风吹得七扭八歪。

　　躺在中央的人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23度，好像是今天，也好像是明天。

　　“周悠然……”

　　肩膀被拍了一下，我猛然醒悟过来，看向来人，他的眼里竟透露着心疼。

　　我们相顾无言，所有的语言都已然苍白。他只叫了我一声，胜过万语千言。

　　可他好像还是不满意。

　　他拉过了我的手，抱住了我。

　　我又嗅到了栀子香，想到了那棵正在发芽的小叶栀子。

　　不是春天了吗？

　　一时间大雨倾盆。

　　他又抚着我的背，可我还是喘不过气来。

　　余之怡走了过来，王依依走了过来，苏行雨走了过来，徐风走了过来，付嘉妮走了过来……我的身边围了好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拥抱在了一起。

　　一时间雨下得更大了。

　　又逢一个周一，不同的是校长的旗下讲话多了点对我们心理上的关心。他说医务室多了一名心理医生，有需要可以去咨询。

　　课还是照常进行，试卷习题一遍一遍地讲着，重点难点不断地解析。食堂对于创新菜还是乐此不疲，窗外的月季开始绽放，我的秘密基地旁，荷叶已露尖尖角。

　　周女士找了他们领导，她卸任了班主任一职，专心当个专职教师，她开始中午晚上都来接我回去。我不用再忍受食堂。

　　我们老班近来有事儿没事儿就来班里闲逛，找人闲聊，说着他大学时候的事，那些高等院校有多么美好，未来充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