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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   于楼珈每次到医院探望段美琪都会拿着一个苹果坐到母亲的床边为她默默地削苹果,每一天从不间断,段美琪警惕地注意于楼珈手里的小刀熟练地游走苹果上,她的女儿于楼珈生得古怪,没有一切小女孩的爱好:她不爱小动物也不爱毛绒玩具,也不会残害它们,就连卡通片也没看过几部,于楼珈倒是写过一首有关小动物的诗歌《猫的国》:

      “一个午夜你穿过街道,
      行走在五彩霓虹的灯下,
      孤傲的脸上啤乜形形色色的路人,
      世人谁将我供奉?
      是谁在我的记忆重抹一笔?
      如今我年迈老朽,
      是谁在我临终前流下一滴泪?
      是谁为我敲响丧钟?
      是谁将我入敛棺中?
      是谁为我掩上黄土?
      如今我已死去,
      生前繁华景象沉入永寂,
      埋葬的身躯与蝼蚁为伴,
      我的目光如炬,
      只截取最后的光明。
      请别为我感伤,
      我的名字叫猫。
      我在春天死去,
      秋天开花,
      那片片的红花结着的是我不灭的魂灵。”

      她把死去的猫和自己的命运结合一起,她不爱小动物是认为自己和猫狗的命运一样一同被囚禁在牢笼中。人类以爱之名,施以爱之罪。那时她已展露出对文字的兴趣,也及早洞晓世态炎凉。

      女儿变得对世事冷漠,段美琪也有贡献一份力。她猜测于楼珈会不会恨她?甚至想用刀刺死自己。于楼珈没有说话,水果刀抵在苹果上,苹果皮顺延她的指尖完美而又不间断地与雪白的果肉分离,她把苹果递到段美琪的手上。于楼珈收好水果刀,退坐到凳子上说:“我曾经很怕你。”

      整套动作娴熟、优雅。

      垂死的段美琪想窥知女儿的心思,于楼珈的冷漠激怒了自己,全然忘记是自己造成女儿与自己的疏离。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用在段美琪身上一点不合适。她为自己画地为牢,将自己和女儿于楼珈囚禁在内,疯狂得伤害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离她而去的男人,有他渣性的地方,也有段美琪的自我/毁灭,连她在世的唯一“亲人”于楼珈也受不了她的反复无常逃离了她的掌控,最终段美琪像一颗脱离星轨的流星从高空中坠落……

      二十年的青春被控制欲极强的段美琪侵占,现在她病了,也快死了 ,于楼珈长长吐了一口气:自己终于被解/放。过去横在母女俩的沟壑是身份的无法认同,现在她不再受过去的牵绊。她于楼珈生来不被人欢迎,她的亲生父母遗弃她,她的养母压榨她。她们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哪怕她们的自私化作执念伤害到身边的人。

      段美琪是于楼珈病变的癌细胞,于楼珈尝试将段美琪从身体剥落,她曾经很爱自己的母亲,她像是胎儿贪恋休憩子/宫中的温暖,依念母亲的怀抱。成年后她忍受够了母亲的喜怒无常和虐待,她想逃离段美琪寻找自由的土地,她终究无法逃脱母女间的羁绊。段美琪死的时候,于楼珈悄悄流下眼泪,她既可怜自己又可怜段美琪,对母亲还兼有说不清的情感,不知道是恨还是爱。

      癌变的细胞终于脱落,于楼珈体内的毒素还是完好无损……

      她常常在日记本里记录自己滋生出的不知名的情绪,并把它转换成别人看不懂的呓语:“人的心中会产生阴暗的影子为它蒙住双眼,自认为黑暗张开了翅膀,殊不知光与影,生与死,美与丑,善与恶是一对互逆却紧密相连的孪生儿。”

      在黑夜中于楼珈时常诞生出黑色元素、恐怖性质的文字内容。糟糕的不是她写下的莫名奇妙的文字,而是在她身上有一头野兽在横冲直撞,她无法解释身上的变化,段美琪在世时并不关心她。段美琪永远不可能知道女儿于楼珈惧怕黑夜,她和段美琪一样,总是以为黑夜里潜藏着一头要撕碎自己的怪物。

      段美琪也不会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触发了于楼珈的失常。她以为自己对女儿的寻衅会激发的于楼珈好奇,追问自己双亲的下落。她没有如愿,直到段美琪生命尽头,于楼珈也没有向她打听亲生父母的事。

      于楼珈对现实放弃了幻想,当她还是小女孩时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她也会做粉红色的公主梦。她偷偷攒下段美琪给她的早饭钱买《彩色童话》系列书,会读《一千零一夜》,也曾希翼有一天会出现自己的王子,她的心也没有破一个洞,即使有,王子也会帮她缝上洞口。可她的王子没有抵达,她初中时期的萌动因少年的逝世结束。再没有别人对她表达爱意,至少她以为是这样,少年的意外身亡关闭了于楼珈对希望的向往。她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只有她知道自己遗落下真情实感。

      “没有希望也不会有失望。”于楼珈曾多次说过这段话。于楼珈以为自己从此摆脱段美琪的阴影,世人没有打算放过她。外界曾宣扬段美琪的一系列言论,把它作为评判于楼珈的标准,世人皆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化身。于楼珈流露出的不以为然是对自我的保护。

      当她遇到罗枫,生活极速变化,他给她想要的温暖,让她有了爱的感觉。他不像母亲的那些情人,他们对自己表示好感,不过是动了占有她的心思,也是人们常说的成年人之间相互追逐的情/爱游戏。

      他是她冬日里的暖阳,她无法离开他。她把童年时期做的童话梦折叠给了他,罗枫宠爱她,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她,她喜爱粉红色他就营造粉红色的公主梦给她,她喜欢巴洛克的奢华,他就让屋子装潢奢丽的巴洛格风格。她爱他,他宠她。只有罗枫才是她想撒娇的对象,是她耐以活下去的动力。

      于楼珈坐在电脑桌前,记忆从沉睡中唤醒,她的一只手轻敲桌面,费泽成早上的造访在她的心湖投下一块巨石砸出阵阵扩散的涟漪。母亲离开自己快有10年,她23岁时和罗枫认识,谈了三个月不到的恋爱闪电结婚,令于楼珈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和罗枫之前还是个不怎么熟悉的陌生人,那天新书发售他手里拿着她写的第三本书《的确凉里的两尾鱼》走到她的面前和她打招呼,要她的签名.

      “写什么?”

      “就写赠我最好的朋友罗枫。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作家了。”

      “您太客气了,在这写吗?罗枫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

      “我也是个作家,写《低波动的密码破译者》的。”他自我介绍之后,见于楼珈转动眼珠想什么,立即补充道,”名字很无趣吧?女性应该不喜欢看这类书籍。”

      “不。我很喜欢。你也很年轻。”于楼珈客气地回答,实际上她根本想不起来这是本什么书,在日后她每次回忆起这段往事就会笑着追问罗枫那天是不是精心安排的。记忆会被篡改,存储的美好记忆也有可能被善意地添加一些辅料,篡改成符合自己心意的记忆。

      发售会结束后,她发现他站在门口等着自己,他笑着说:“我想请你吃饭。”

      “不用。谢谢。”于楼珈客气而又礼貌地拒绝。

      “《的确凉里的两尾鱼》里的良钰为什么要把自己和逸豪比成的确凉里的两尾鱼呢?的确凉在八十年代的时候是遭人追捧的布料,也可以说是符合大众的审美,两尾鱼会住在的确凉里更多的是一种意象,它代表良钰和逸豪压抑的生活现实,鱼没有水无法存活,被一堆布匹裹住,意味他们生活的窒息感。”

      “真是有意思的解释,大概是这样吧。所以最后良钰把逸豪杀了,完成实现自我价值的仪式。”于楼珈见有人对自己的作品感兴趣,不免和他多聊几句。

      “良钰和逸豪彼此相爱,为什么要写死他们?适当的玛丽苏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因为……良钰是个变态吧?”于楼珈突然捂住自己的双唇莫名其妙地笑了,她笔下的女主人公良钰有她和段美琪的影子,描述的是恢复高考的一代人回乡后的故事,良钰和逸豪是一道返城的知/青。他俩彼此相爱,二年以后两个年轻人结婚了,逸豪追逐财富变得不折手段,甚至和一个富婆不清不楚,长期被冷落的良钰因爱生恨,当她打听到逸豪说要和自己离婚是为了另一个女人时,起了杀心。

      那天罗枫说了一句话:“这个故事有些老套啊!”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说要引起于楼珈的注意,两人争锋相对了一会儿忽然相视一笑。

      “我不接受批评。”和大多数不愿接受批评的创作者一样,于楼珈转过头不认可地说,“我写的可不是老套的爱情故事。”

      “你写的是你自己吗?好比女画家弗里达坐在镜子前边欣赏自己的镜像边画下自己的肖像吗?你画下的是不完整的自己。”罗枫停止了对她文字功底的批评转投文字里潜藏的秘密。

      “你的三本书里时常让我感到你在呐喊、害怕什么。但是有我的地方,恐惧就不会来临。”

      那时的于楼珈还习惯给自己戴上假笑的面具,言谈举止中常常挂着文雅的微笑,她听完罗枫的解析也未有提出异议。“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是印在她中文系课本上的一句话,用在这也适用,所以她不做辩解。

      罗枫说完这些话是在什么时候呢?在发售会的现场,也或许是吃完饭以后。于楼珈终于投降在眼眸的凝视下,她软化态度对上罗枫的双眼说:“你写的那部小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名字听着很高级,是研究密码的书籍吗?”

      “人生就好比是一道无法破译的密码。每一个人身上都会潜藏不愿被外人知道的秘密。你有,我也有。”他的眼睛像是闪闪发光的一片海,她望着他,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像是认识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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