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玛拉》烈驹

12、第 12 章

　　于楼珈从长长的回忆中回到现实，她坐在电脑前打了几行字，指尖缓慢地按动键盘，今天她的灵感枯竭，反反复复只打了七十八个字。费泽成的话没有对于楼珈构成影响，他和大多数对自己抱有成见的人一样。罗枫走后，人们肆意攻击她，也或者间杂私人因素——以攻击别人发泄郁结的恶气。于楼珈早已习以为常，她的心悬在罗枫身上，只有他能造成于楼珈情绪的不稳定。于楼珈曾经猜测或许罗枫在不知名的角落以陌生人的身份生活，一个星期前有人不断拨打她的手机，来电显示的手机号为空，对方很可能是用网络电话软件拨打的。于楼珈很少接到诸如此类的电话，她选择了忽视，她的行为没有终止电话的响铃声，它像是对于楼珈寻衅，一直不停歇地催促她快接电话，轰炸式的骚扰电话终于让于楼珈做出反应，她打开“电话”屏蔽了陌生号码。

　　过一会，她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请接电话，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是有关你丈夫的。”

　　“会有谁这么无聊？拿别人的痛苦做游戏？”于楼珈不以为然地要把手机丢向一边。

　　对方见于楼珈没有回复短信，立即又发了一条新的信息：“请相信我。我不会欺骗你。”

　　于楼珈半信半疑地接了对方的电话，这位匿名者吞吞吐吐地告诉她曾经在市内见过罗枫，他常常出入酒吧喝得醉醺醺。

　　于楼珈认定对方在撒谎：罗枫饮酒非常有节制，他不会做出失去常态的事。

　　“既然他在本市，为什么不回家呢？大家都在期待他能早日回来。他失踪三年，他的同事也为他报过警，在S市也曾掀起过轩然大波。他不会对此一无所知。”于楼珈对这名匿名者的身份怀有疑问。

　　给她打电话的男子使用变音器变换声音，并能准确无误地知道她的手机号。若不是她的个人信息泄露，在黑市付费就能获得有关自己的详细资料，那么打电话的人一定是熟知她的作息时间并活动在她的身边。

　　谁会这么无聊去做恶作剧呢？对方说得大概是实情吧？

　　“我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高兴。他和一名绰号叫做‘教授’的男子厮混在一起。”

　　“厮混？我的丈夫为人正直，不是浪荡子！”

　　“你恐怕会不信，你的丈夫的确和那名男子时有接触。”男子见于楼珈没有接话继续说，“这位男子的爱好有点特殊，说出来你会不高兴……你的先生大约也是他的掌中物……他常常打着赞助学术的旗号做一些不体面的行为。”

　　“我想你是弄错了。”

　　“请听我说，我有确凿证据证明你的丈夫和这位绰号叫‘教授’的男子有瓜葛。这名‘教授’极爱附庸风雅，喜欢那些有学识的男人，和他有关系的学者不在少数。你打开你的邮箱，我给你发了你丈夫和他在一起的照片。”

　　事实胜于雄辩？不，眼睛会欺骗自己。证据也可以伪造。

　　于楼珈不同往常的沉静，她冷哼几声表达出对这位身份不明者的嗤之以鼻。

　　“你说我的丈夫是双性恋者？你的理由呢？”

　　“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你无法理解而已。他并不是移情别恋，或被胁迫才不归家，他早有离开你的想法。据我……所知……你有一位精神不大正常的母亲，她时常会发作，把她的疯病发泄到你的身上，你从前有一个珍爱的八音盒跳舞娃，你还记得吗？它在你母亲毒打你的时候被摔坏了。从此你的精神断裂了……”于楼珈将手机贴在耳朵边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地描述自己努力要掩饰的过往，她的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认为你的丈夫真的会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吗？一天、两天还能忍受，长久以后呢？没有谁愿意和疯子的女儿在一起，说不定有一天遂不及防发作了，只会凭增困扰。独善其身是多数人的选择，你的丈夫也不例外。”所谓的好心带有意向明显的坏心眼。

　　于楼珈时常面对网络暴力。她尽量不去打开网站直面无聊的谩骂，它们也无法影响她的心境。现在她面对无从定位其下落的陌生人电话的极尽嘲讽，她腾升一股怒气，恨不得要将电话那头的隐匿者揪出狠狠抽TA几个耳光。

　　“我知道你生气，我也是好心提醒。哪怕真相比想象残酷，人们有权知道发生的事情，毕竟不知真相地活着最终会拖垮自己，”电话那头说。

　　于楼珈打开电脑邮箱，她双击点开一封带有几十兆字节附件的邮件，邮件上有四五张两名男子搂搂抱抱的照片，其中一名男子戴着遮住额头的鸭舌帽，依然可以辨认出他的五官。于楼珈大致浏览了一番，她打开其中一张滑动鼠标滚轮放大JPG格式的图片，确实照片上戴着鸭舌帽的男子长有罗枫的脸，那又能说明什么？照片也是可以P出来。

　　“你P图的技术还不错。”于楼珈迅速地回答。

　　“你还不肯相信我吗？”

　　“假如你说的是事实的话，他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答复呢？”于楼珈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想你问他本人会比较好。”

　　“真是无聊的人。”于楼珈确信对方是个骗子。

　　对方丢给自己一个炸/弹，怕是想炸出一个马蜂窝来。有一个疑点令自己十分不解，哪怕和自己再熟悉的人，也不可能知晓跳舞娃的事，她没有将它记录在日记本内。

　　“你是谁？”于楼珈问，那个人的动机是什么，尚且不知。

　　“一个关心你的人。”对方想也没想地回答。

　　于楼珈没有问他别的问题，她猜测他是一条狡猾的蛇，将猎物引到自己事先挖好的陷阱里。于楼珈自觉是那名陌生的告密者要捕获的对象。他想要达到什么效果？他是要丈夫罗枫身败名裂，还是令自己声名狼藉。对方不再说话，对方说完要说的话以后迅速挂断了电话，与之前的纠缠判若两人，他挂断电话后留下一长串盲音。于楼珈陷入深思中，耳边还抵着手机，她魂不守舍地挂掉电话。

　　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他掌握自己的秘密，知道段美琪有难以医治的疯病，也知道她虐待自己……会是段美琪的情人吗？或许是段美琪将虐待自己当做笑料说给她其中的一个情人听，说的事情太多，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他说罗枫离开自己，是她于楼珈也有疯病。简直是无稽之谈。

　　于楼珈再次浏览照片，她望着照片上的“罗枫”，他端着酒杯似乎心不在焉，于楼珈反复地在放大和缩小间反复操作。照片上的男子真的是罗枫吗？表面上于楼珈装作不以为然，对方很聪明知道怎么控制她的情绪，于楼珈明显变得烦躁不安，她从电脑桌前站起，她走到阳台上，屋外还有一些等待看她笑话的人，他们以为于楼珈写小说写累了，为了放松自己到阳台上换换气。

　　这时的于楼珈做任何事都是无意识的，她从卧室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书房。她在餐桌前椅子坐下又站起，椅子给她拖了两次，发出难听的吱嘎声。

　　三年后罗枫出现在酒馆与陌生男子欢饮达旦本身令人费解，况且于楼珈也不敢肯定照片的真实性。如果是以前，她质疑照片作假以后，便不会放在心里。现在假想出各种可能，如果他是罗枫，他为什么不回家去见这位乱七八糟的“教授”？他是遭遇了什么事吗？这三年里他又是怎么度过的？她有一度轻信了对方的话，罗枫不再爱她，他和从前那位少年一样逃离了她的身边。

　　于楼珈之所以如此慌张，是因为她感觉出照片上的人是罗枫本人，是啊。她对罗枫热爱到他身上哪里长有一颗痣都能准确无误地说出。至于他为什么和一个基佬在一起，于楼珈想不通，她肯定罗枫没有断袖之癖，罗枫是掰不弯的直男啊。

　　也有可能这名叫“教授”的男子非正道上的人，她心爱的罗枫大概被他劫持，三年前的不告而别是被这名不正经的男人挟制了吗？她望着照片上唇上留着八字胡须，头发二八侧分梳得油光、带有一身雅痞气质的陌生男人揣测他的用心……

　　有必要打听一下这个男子的情况……

　　酒吧吗？于楼珈一只手臂搭在椅背上思索……她于楼珈从来没有去过酒吧……现在，她要破戒了。

　　在于楼珈第一次变成林婕婕的那天晚上，她正在书写故事情节，电脑上的文字像是为了验证自己日间思索的话:“人类无法抵抗腹中填满食物的充实感，饥饿会使人丢失美好心情、丧失理智，所谓的尊严不过是人们有了高等意识后产生的高级情感和权利。为果腹人类不择手段，他们的贪婪追溯已久，人们常说蛇诱发了人的欲望，人在被诱惑前已经诞生了摒弃愚昧的想法，藉由蛇为自己的偷窃做辩护。”

　　她写这些句子是在阐述什么呢？她在述说对周遭的不满，甚至会用先锋流派进行文学创作，她的经历化作意识形态附生其间，所以有人会研究于楼珈故弄玄虚的文字里潜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