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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活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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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虎寨遽变就是自己眼前发生,然而下一瞬那如同鬼魅的身影已经晃至身侧,高大兰就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的光线跟自己晕过去瞬间一样黑。
高大兰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摸索起来,随后她听到耳边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铁链交击的声音。她心下一沉,几乎是立刻地、她手上便触碰到一段冰冷的粗铁锁链,链镣的彼端锁着一温热的臂膀。
她一点一点地慢慢蹭过去,那人的臂膀不似自己常年举重物、锻炼得结实的肌理,反而软绵绵地、轻轻抱住真是让人又怜又爱。
高大兰不禁试探地轻声问道:“木鱼,你可是木鱼?”
那人忽然冷冷出声:“做梦没醒吧你。”
这句讥诮出口之后,那人并没有如高大兰所想的一把推开她,相反地对方伸出那没有被铁链捆缚的手掌紧紧地攫住她。
高大兰险些被她气得走岔了气:“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纵走天囚、地囚,不仅毒害老寨主,还将我俩赔进这里……”
“哈,你现在怎么不说了,我还累得你心尖上的人流离在外,生死未卜。”
高大兰这才忆起自己离开聚义堂之前,挟持木鱼的那个景天川撂下的狠话,当下怒极攻心,倏然站起身子,也不管自己身处黑暗,二话不说便当头挥出一掌——那水烟画少时常年与其切磋较量,两人走的路子虽不同,然而这徒手交接的功夫却是不相上下。
水烟画几乎是料准了对方出手的力度、掌指扑面的方向,她心知对方手劲、此时不宜硬接,连忙缩身后挪。她本是坐在地上,如此这般一挪身,两人这才惊觉原来脚下还系着脚镣、然而高大兰显然已是收势不及,重心顿失之下、就连选择摔得好看点的权利都没有,几乎是以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到水烟画身上。
也幸亏对方难得地没恶整她,要是水烟画往旁边再挪个半尺,高大兰铁定能摔个鼻青脸肿。
地囚之内了无光线,然而此刻俯身相贴的亲热里,高大兰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被少女的馨香所缠绕,她压住的那具身体温热绵软,就像一块将要化掉的软糖。
高大兰恍然发现原来自己的心跳竟也可以这么快,仿佛没有了规律——她别过脸去,勉强地撑起身子,靠坐到另一边的墙壁上。
水烟画这才慢慢地起来,低声问道:
“为什么……”
“你说什么?”
“……我到底哪里比不上江沐语,你告诉我。”
高大兰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心中一片无奈——在这人背叛了黑虎寨、纵走二囚、将自己与她害至如斯地步之后,眼前这人竟然能问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如果你不够强大、不够好,山寨的兄弟们又怎么会服你,马帮的兄弟又怎么愿意心甘情愿的跟着你……”
“然而我还是比不上江沐语对吗!”
水烟画几乎是以一种歇斯底里地状态将话语嘶喊出来,整个封闭的囚牢回荡着少女的呼声,似恨不得将愤恨灌注在声音里面,刺进对方的双耳、彻底地将自己的绝望与茫然传递出去。
高大兰突然不敢面对她,说道:“你没必要跟木鱼比,你跟她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
她听见铁链相击的响声,那个人正一点一点地在地方爬过来,如同谋划已久的蛛儿暗自收紧罗网——
“都是一样的不是吗,”水烟画轻声说着:“我们三个是一块长大的,并没有谁先谁后的道理,但为什么你就是能待她特别好——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扎辫子的红头绳吗?”
高大兰只觉得那人慢慢地贴近自己,先是被她轻轻地抚过脚踝,继而是双膝;她的气息就像很香,并不是普通女子所用的脂粉气,而是一种说不出的、似清水融入檀香,香愈显深沉却有带着水色的冰冷清雅。
“小孩子的事情,你怎么还计较到今日……”
“……那时候我们不过是个小丫头,我们每人只得一根红头绳,你却宁愿将头发削短,将自己的那份送给江沐语扎个双丫髻。你那时候跟她说,你就喜欢看她般模样、红彤彤的好看极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觉得红色真好啊,以后等我有本事了、能在山寨有立足之地,除了红色,我就什么都不用。”
水烟画身子半压了上来,轻轻地在那人唇上呵气:
“然而,即使我浑身上下穿了红色,你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
高大兰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出手推开她,还是侧身躲开对方的纠缠,在她自己的认知里面,她与水烟画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对峙状况,却从来没有一种是这样暧昧不明的亲密。
“水烟画,我便直说吧,黑虎寨的帐我们可以以后再算;眼下你我都被困在这里,你与其跟我计较木鱼的事,还不如与我一起想法子逃出去。”
闻言,水烟画嗤笑出来:
“我算计了将近二十年,才等着跟你关在一起——司空韶武功何其高,却还是被困了二十年,你跟我怎能出去。”
“司空韶能捱二十年,那是因为看守他的人没死,还天天给他送吃的送喝的。我跟你没吃没喝地待一块,最多只能捱过三天。”
水烟画猛地直起身子,一抖手上铁镣:
“生同衾,死同穴,我们落得如此下场,倒也不错。”
这边厢高大兰被困地囚牢笼之事略去不提,且说聚义堂上草履君重伤呕血,君胜群银针续命。
景天川与司空韶二位将黑虎寨搞个天翻地覆,一个掳走白龙蟠螭、一个掳走江沐语,二人一去不复返,在场几人再战恶人的满腔热血还真被打击得所剩无几。
简兵、焦卒、君胜群三人虽同是被司空韶内功震伤,然而毕竟未敢轻撄其锋。草履君却是不同,司空韶故意逼她出手,两相较劲之下被对方打压,伤及心脉,气若浮丝。
君胜群不顾自己损耗,强自为其运功疗伤,也不过换得草履君清醒半响,那人气息微弱,声音低哑:
“……秦广王赠我三枚救命的银针,在我腰间夹袄里藏着……”
君胜群立时探手去寻,简兵与焦卒负伤行来,各自按住草履君背心,以内力换她意识清明。
约莫半柱香后,草履君再度转醒,口中轻吟、低声说了几处穴位,君胜群一一依言施针。
如此反复折腾几回,其余三人亦心知草履君伤势极重,若不速寻名医,恐命不久矣。
简兵歉然说道:“君姑娘,是我们黑虎寨连累了你们,你这位朋友眼下情况危急,不宜耽搁了……”
焦卒亦道:“我们黑虎寨的烂摊子自有我们自个儿收拾,兰兰跟木鱼我们会自己去找,至于老寨主的仇我们也会找着正主儿亲自去报!”
君胜群暗叹一记,寻回自己被扣下的浮春冰,拜别简焦二人,牵了山寨一骑快马、拖了一辆板车,便策马而行。
君胜群第一反应就是重返谷底深崖,求秦广王出手施救。
然而快马板车行了半里路,草履君悠悠转醒,她看出这人痛得呲牙咧嘴、痛得神志不清,却还是想要装作无所谓的模样:
“我没事,真死不了的……”
“没事你就躺回去歇着。”
“……你是不是想回去找秦广王,说实话,我这伤他治不好的。”
君胜群讶然,问道:“那你给我指条活路,我送你过去。”
草履君痛得眼都睁不开:“去洛阳、找旖月庄姬家……我、我好痛……”
听闻此言,君胜群不做多想,映着落日澄霞,一挥手中马鞭、驱赶着破旧的板车扬起一地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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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反复无常’景天川,幼时虽然常听老人说起他所言所行,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这种感觉当真的是五味杂陈,形容不上地堵心。
景天川说过不杀她,那就真不会动手,然而他将自己丢弃在一处陌生的荒野之中,此行与亲手杀她何异。
江沐语知道,自己脚下踩的早就不是黑虎山所在,但是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冀,或者下一刻她就能找到兰兰了,她就能回到兰兰身边了。
初时还能走,但是一丝细微的风吹草动、甚至是陌生的鸟语虫鸣都能将她骇得脸色苍白,只能站在原地等四周异样的声响沉寂下去,才敢再次迈出步子。
也不晓得走了多久,也不知是上山还是下山,只知乏了便停下歇息,歇够再走;阳光投在肌肤上会散发暖意,入夜的风会寒得让骨头发冷,如此两种都经受过之后,便算一日了。
江沐语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后来已经记不住天数了,只下意识地循着那股血腥味前行,她又饿又冷又累,还没真正靠近血腥的源头,便坠入黑暗之中。
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还听见有人在说:
“姑娘、姑娘你醒醒!”
“盟主,这人来历不明啊——”
“……她足下虚浮,全无内功煞气,不可能是这伙歹徒的人,先救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