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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头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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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姚远身上缺了个零件,可这些年海参燕窝也不是白吃的,他身体恢复的挺快,三天之后如愿出院。杨帆把姚远送回家,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一点都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也跟着我忙活了这么多天,回家洗个澡,歇一会吧”即使两个人是最好的兄弟,姚远也不愿意欠杨帆太多,所以下决心送客。
“我回去也是一个人,你一个人住这么大个别墅不瘆的慌啊”杨帆环顾了这个有着巴洛克式尖顶的欧式别墅,胡桃色实木雕花装修让这里透着些微的冷,“再说,咱俩一人一个别墅也浪费啊,浪费就是犯罪”
“随便你”既然这样,姚远也不愿意再费力劝说,反正房间多,杨帆愿意住就住吧,“你挑个屋子收拾一下就住吧”
两天后,是方林头七的日子。那一天,姚远的睡眠很轻,凌晨3点天还没亮就醒了。他抚摸着身边冰凉的床褥,在大伏天里都觉得浑身冰冷。然后他翻身下床,走到方林的遗像前久久凝视,直到眼眶泛红鼻子发酸。他踱步到窗台边,看着窗外似明似暗的黎明,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缓慢的抽。两个星期前,方林还在这里坐在轮椅上戴着花镜看报纸。轮椅还在,花镜也在,只是那个温和的男人不在了。
天色亮了起来,温暖的朝阳斜斜的照在姚远身上,丝毫不应景。不知不觉他已经在窗边站了3个小时,抽完了整整一包烟,烟蒂和烟灰塞满了烟灰缸。他活动了一下僵硬得身体,浑身的关节都在“咔咔”作响。活动开了身体,姚远端着满得都快溢出来的烟灰缸,下楼做早饭。无论怎样,饭都得吃,日子都要过下去,他还有妈妈,还要照顾欣欣和方林的外孙女。
姚远走到厨房,竟然看见杨帆扎着个围裙,笨拙的切着比手指头都粗的土豆丝儿。
“你怎么醒这么早?”姚远是真睡不着,可是他了解的杨帆那是比死猪都睡不醒,竟然会这么早起来切丝儿?
“我在部队习惯了,到这个点儿,有没有起床号我都得醒”杨帆的借口永远离不开“哥们”和“部队”,其实他面对姚远时心虚得厉害,也就这两个理由说的顺口。
“我来吧,瞅你那土豆丝儿切的跟手指头似的,根本都进不了味儿”姚远解下杨帆围裙,系在自己腰上,拿过菜刀开始切丝儿,“笃笃笃”的声音,很有节奏感。当年他和大鹏一起开饭店,就是他切丝儿切段儿做水案,大鹏掌勺,他的刀工还是相当不错的。
杨帆坐在餐台旁边,看着姚远弯腰切菜的背影,那背脊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很美好。
刚吃完早饭,方欣艾就领着孩子到了。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服,没有化妆,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
“来了,先喝点水”姚远给方欣艾倒了杯凉白开,然后从她怀里抱过孩子放在腿上,温和的说,“没想到你们这么早就到了,还打算去接你和孩子”
“早晨天凉快,我怕笑笑中暑”方欣艾看了杨帆一眼,眉头拧了起来,却也没有像以前一样发飙。她的爸爸不在了,她没有任何底气冲姚远发脾气,她现在孤儿寡母的,今后还得指望着姚远,怎么能不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
面对懵懂无知孩子,姚远的表情难得有些松动,声音也不自觉温柔起来“来笑笑,亲舅舅一个”。
孩子的小嘴亲在姚远的脸上,很脆生的一响,让三个大人的心情也明朗了些许。
“我给方林挑了几个墓地,一会我领你去看看,你看好哪个咱就抓紧定下来”姚远托熟人给留了几块风水好的墓地,并亲自也了墓志铭,只等方欣艾来了拍板,就让方林入土为安。
“行,那我明天等你电话”方欣艾自打离婚后,没有公公婆婆给她带孩子,就做了全职主妇,靠着房租和红利过活,过不好,也饿不死。“我想找个工作,成天在家里带着她,真要把我憋死了”
“你喜欢什么工作,我可以给你找找路子”姚远对方欣艾还是一如方林在时一样,他早已把她当成妹妹,一心帮她想办法。
“我想开个网店,卖点小东西,我不图挣多少钱,能解解闷就行”方欣艾更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喜欢网购,把网店想得异常美好,觉得是动动鼠标就赚钱的事儿。
“开网店也不比干实体轻松,仓库,包装,快递,客服,样样都得操心,你要是能吃苦,供应商我可以给你找”
“原来网店也这么麻烦”方欣艾叹气,她这小半辈子一直活在父母甚至姚远的庇护下,现在猛一让她自己出去闯,她却壮不起胆子。
“这么的吧,我给你找个事业单位上班,工作轻松,福利也厚。笑笑白天就交给我带,反正她现在退休了没事做,她最稀罕小孩”
“谢谢你”这还是方欣艾第一次对姚远说感谢,她终于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是理所当然的对她好,即使她无法回报姚远,至少也该说声谢谢。
“不说这些了,一会我们找个地方给方林烧点纸”按说姚远也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在这件事上却异常的封建迷信。他甚至愿意相信方林在头七时会回来看看他,他烧给方林的财物,方林也都能收到。
烧完纸,选完墓地,姚远回到家时,已经是傍晚,屋子里飘出的香气,让他恍惚以为方林还在。
“我都没想到能有热乎的饭吃”其实在饭桌边看到杨帆时,姚远又一瞬间的失望,他的封建迷信被唯物主义现实击的粉碎,方林没有回来,即使今天是他的头七。失望过后是深深的感激,感激杨帆为他做了兄弟能做的一切。
“别JB废话了,赶紧吃,多吃点”杨帆总是用粗俗的言语掩饰着他对姚远的关心和喜欢,好像不这么混不吝的说话就会立刻露馅儿。
“嗯”
吃完饭,两个人就各自回屋看电视。10年过去了,他们早就等不起半夜才播的欧洲足球。姚远永远在看新闻;杨帆则心不在焉的胡乱的换着台,他的心在姚远那儿,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姚远看累了,就关小了声音,听声眯觉,却一点困劲儿也没有,精神的邪乎,脑子里全是方林,故作冷漠的,温柔的,痛苦的,脆弱的,全是他。姚远腾的坐起来,翻身下床,事到如今,他只有祭出最后的催眠大法,喝酒。
他走到楼下吧台,随便抓了瓶红酒,起开,对着嘴豪饮。陈年红酒的酸涩感充斥了他的味蕾,酒精慢慢从他的胃里吸收,弥漫到他的神经各处。刚才的钝痛慢慢转成麻木,姚远的上下眼皮终于开始打架。
“大半夜的你喝鸡毛酒啊”
姚远好不容易积攒的睡意,被杨帆一嗓子搅合了个干净。姚远握着瓶子,双眼发直的看着杨帆,含糊的说,“睡你的觉吧,我自己的酒量我自己有数”
杨帆抢过姚远手里的酒瓶子,抄在手里,两口就把剩下的红酒咕嘟进肚子里,然后狠歹歹的说,“酒没了,你滚回去睡觉吧”杨帆甚至愿意姚远骂他打他把心里的伤痛发泄出来,也不愿意见他每天抽烟酗酒,慢性自杀。
“杨帆”
本来还硬着心肠对姚远大呼小叫的杨帆,一听姚远叫他的名字,气势立马弱了,温柔的劝道,“别糟践自己身体,方林也愿意见你好好的”
“帆子,你教教我,怎么才能不难受”姚远蹲下去,把自己憋屈在吧台和酒柜之间的角落里。
杨帆沉默了,他想起萧白刚走的日子,他和姚远一样,觉得整个世界都没了颜色,没了声音,就像一个残酷的黑白默片。太痛苦了,连回忆都带着疼。
“我旅游,多走走就好了”杨帆把姚远从阴暗的角落里抻出来,伸手扶住醉得打晃的姚远,说“赶明儿咱俩旅游去”
酒醉还有三分醒,尽管身体已经离了歪斜,姚远的意识还算清醒,他轻轻摆了摆手,说“我最不喜欢旅游,花钱不说还耽误挣钱,不去,我不去”
“你个钻钱眼儿里的耗子”杨帆扶着姚远回了屋,眼中有不加掩饰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