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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疑误名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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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城,桃花庵分馆。
温连襄摇着从庭中拾得的一片霜叶,翘着脚高坐在一旁。孟如央任命的招呼小丫头端茶倒水,烧热炭火,绣被熏香。
末了,剪亮高烧的红烛,掩门退出前,眉眼笑得弯成月牙,别有用心地向温连襄刮刮脸。
在门将要合上的一瞬,温连襄启唇:“也遣人去照拂一下祈少主,免得祈少主近乡情更怯,今夜失眠了。”
声音之大,简直可以免了传话人。
…… ……
“为什么?”
回过身,问话人眼中有不掩的疑惑。
“啊……?哎,你是问我为何针对祈清醉”桃花眼有一下没一下的眨巴着,撇了嘴嘟哝着莫约“多说几个字会死啊,也亏了是我听得懂这只言片语”一类的话,“祈清醉对江寒也算苦苦相求,可是到现在,他还是没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他对江寒,只是偶然得窥的惊鸿一瞥的迷恋,其实既不了解也不深刻。江寒对他倒还包容,这样在一起,长久以后必会两两相伤。我不时刺他几句,只盼能点醒。当然,江寒为他受了那许多牵连颠簸,,他还茫然无知,我也有看他不爽就是了。”
扭头瞅瞅,暗道冰块果然极难融化,不再搭理。
陆弋璋抱着浑身长了刺的人,也不开口。
温连襄的话,他虽并不考虑那些曲直却也大体明白,最后一句倒是极认同。
至于心中那一点点不对,便直接忽略了。
迟迟钟鼓初长夜。
祈清醉坐在莫江寒对面,给燕形镖微商剧毒。
温连襄的讽刺自极不入耳,可他,却很不幸的被一语中的。
“祈门中长老,丁长老先年已死,癸长老《百鬼魇》为你所破亦毙。所剩八人,只两人明确与我同路,之前甲长老既已派九重天至衡阳夜袭,后来你我赶往余杭途中冷枪暗箭无数,如此看门中情况只怕险恶。之前那狗官前来啰嗦,看来阁老派只怕已相帮了那几个老儿。都是些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之徒。我与他们对上,也不知道有几分胜算。”
停了停,凤眼直视莫江寒:“况且,我离家多日未通音讯,也不知具体情况。”
长久的注视,只换来一个疑惑的回看。
祈清醉一噎,试探般:“江寒,你就没有一点担心……吗?”看到莫江寒仍不明所以的反应,压住的一口闷气不受控制的膨胀起来,仍不愿伤他,干涩的喉头挤出几个字,“你并不在意的,是吗?”
“什么?”
太多太多的嫉妒,长久得不到回报的单恋苦楚,在这个恶战在即的夜里肆意发酵,莫江寒对他将面临的险境毫不挂心般的反应正如剪开一个小口,早已翻滚叫嚣的不满疯狂涌出:“我这般努力靠近,却仍不能被你看在眼里是吗?可以看到季隐的情绪,可以为不想干的村姑安排周全,那么我呢?”声音越来越高,“我呢?那天夜里的凶险你亲眼所见,这次我独闯虎穴,凶险何止增加了几倍,你却一点也不在意,是吗?”
莫江寒仍有些莫名,不知他的怒火从何而来,只明白他大概因那夜苦斗担了心,想想,解释了:“那晚,我焚了声声慢。”
“声声慢……青楼中春烛混了血腥……怪不得我感到内息迟缓,原来你都算好了……”怪不得,怪不得……祈清醉不做声,深深的呼吸,仍是忍不住细想。、蓦地一个念头催上心,似一点星芒引爆了熊熊怒火——
“你竟是凉薄如斯么!”
瞪圆的凤眼中,莫江寒一贯淡然自若的神色全成了嘲讽,声声诘责一发不可收拾:“到衡阳一路上,我不敢有片刻喘息生怕有人加害于你,结果呢,怕是中毒一事都是你事先算计罢!我为你在此牵肠挂肚,你,呵呵,点朱砂本是祈门之毒,将我这少主匡去也正好。只我怎不知莫医仙竟与祈门那几个老儿相交如此融洽。那夜,我拼了性命护你,你呢,生死关头,你竟还有心思摆个诡计将我祈门迷阵九重天钻研仔细么!倒是物尽其用,可我一片赤诚待你,你尚一分分算计。莫江寒,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到底有没有心!
之前,当自己鲜衣怒马游戏人间的时候,曾有人张目欲裂这样问过自己。
那人后来怎么样了?死了罢,总之不见了踪迹。
现在,自己收起锋芒尝试体悟人情冷暖,却又有人这样喝问。
带着愤怒,以及他不能理解的绝望。
莫江寒放任自己与祈清醉对视。
似叹,似疑,似悲,似忆,太多太多的情绪混沌在瞳中,黑得如化不开的浓墨。
眼中显而易见的端倪被祈清醉忽略,盛怒中的他只注意到接下来一句不成言的话。
“你自己……又怎样……”
又怎样?
非要铺开明白,这样两清?
祈清醉满眼的伤痛尽化利剑,温连襄之前的反复嘲讽又刺上心头,无疑火上浇油。
“是,我又有何面目说你。我早听闻妙手医仙隐居村庄,才负伤逃往那里;我安排心腹潜在几个老儿阵营,为打消他们的疑虑,才在走后令他们放火焚村,并嫁祸柳寨主。说起来,哈,柳寨主倒是对你忠心耿耿。我对你用过强,下过蛊,将你拖进浑水中,依你与那几个老儿的交情这令你为难了吧!呵——哈哈哈,是,我又有何面目说你,原是我算计在先。”
凤眼眯起,竟是显出几分狠厉:“先前事总是我莽撞,祈门之事也不敢劳烦挂念,免得再落人口舌!”
猛地转身,甩门而去。
他走得那样急,因此浑没注意身后莫江寒站起复坐下。
屋内灌进一股冷风。
莫江寒眸中有迷雾翻卷,升腾,而后烟敛云收,至于冷清。
谯楼更敲数下。
耿耿星河欲曙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