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年代致富经》寥落月阑

7、黑市

　　说到攒钱，邢非的行动力那可非同小可。

　　第二天一大早，邢非就去朱玉润家里去了。

　　朱玉润也刚刚起床，现下正蹲在灶台熬粥。粥是用前几天村部送的红薯干熬成的，将红薯干细细的撕了，切了，然后和小米一起熬。熬不了多久，就能从大锅里头传出一股子香甜味儿，这味道，别提多好闻了。

　　见到邢非过来，朱玉润笑了：

　　“邢非哥哥，你这是循着味儿过来的吗？”

　　邢非也笑了。他见朱玉润忙着做饭，便在一旁帮着收拾院子。朱家的院子荒废的时间挺长的了。虽然收拾的还算干净，但是有些重活累活朱玉润一个小女孩没法干，例如院墙破了或者大块的柴火没法收拾等，他便帮着收拾。等朱玉润做好饭了，他也差不多把院子给收拾好了。

　　做好了饭，朱玉润按照惯例，先盛了两碗给了奶奶和妈妈，然后这才又盛了两碗，两个半大孩子凑在灶台前头分开吃。

　　吃的差不多了，邢非压低了嗓子跟朱玉润说：

　　“玉润妹妹，你下了工，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里啊？”朱玉润好奇的问。她这下了工还得做饭呢，根本没啥时间跟着邢非跑。

　　“跟我去就得了，”邢非说，“要想攒够学费，这点功夫肯定是要下的，怎么样，你去不去？”

　　朱玉润咬咬牙：“那好，咱们去！”

　　* * *

　　幸好今天上工的时间不长，等做完之后，也才下午三点来钟。

　　朱玉润草草的给家里头人弄好晚饭，拿了两个红薯两块玉米棒子，便跟着邢非走了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沿着山脊走着，直直走了将近一个小时，邢非才停住了脚步。

　　“你看。”邢非指着山下的一个方向说，“咱们的钱，就在那！”

　　朱玉润顺着邢非手指的方向一看，那里距离县城已经很近了，但又没进到县城里头。城乡结合的地方居然形成了一小片的集市，从他们的角度来看，集市里头的人还真不少。

　　“这是……”就连自诩熟读本书的朱玉润都不免词穷了。

　　“这是黑市，发财的地方。”邢非毫不掩饰的说。

　　发财……这个词在如今这个年代，几乎都是禁忌的存在。可是即使是禁忌，即使立场上不正确，人们对于财富的向往却是掩饰不住的。即使在最严格的体制之下，都蕴含着想要发财的心。而黑市，就是无数人累积财富的起始地。

　　邢非对于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他的第一桶金便是从这里赚的。因此，重生之后，他明白，想要带着朱玉润走向更好的生活，这里，会是个很好的起点。

　　邢非带着朱玉润沿着较平坦的地方下了山，走不到十分钟，便到了这片黑市上。

　　说是黑市，实际上是一条挺长的街。街头主要卖粮食、猪肉等硬通货，街尾的东西则杂了许多，手电筒、电池、电灯泡、旧皮鞋、麻绳等等新旧物件都有，真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琳琅满目的货品更是看得朱玉润眼花缭乱。她对于七十年代的了解仅限于那本书和少之又少的传闻，她居然不知道，在这么一个管控严格、物资紧缺的年代，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各种物品一应俱全的地方。

　　而在街市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无论是卖货的还是买东西的都不少，人流如织，不少人在相互交谈着，评价着货品的成色，并讨价还价。

　　“真热闹啊！”朱玉润忍不住的说，无论是在末世还是在如今的这个世界，她都没有见过这么热闹的景象，眼中不由得都盛满了新奇。

　　“这些不算什么，以后啊，带你看更热闹的。”邢非看着朱玉润满脸的高兴，心里也不由得高兴。

　　两个孩子从街头一直逛到了街尾，在玉米、红薯、大米、小麦之间来回穿梭，听着人们讨论着布料的颜色、鸡蛋的大小、收音机的好坏，看着大大小小的票子在不同人们的手上传递着，各种各样的货物从卖家的手中递向买家。

　　一直逛到了街尾，两个半大孩子方才捡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做了下来，乐呵呵的开始吃已经凉透了的红薯和玉米。

　　“邢非哥哥，这就是你口中的‘地方’啊！果然是好多钱！”

　　“那是，”听到朱玉润的称赞，邢非心里比吃了什么都高兴，手中平平无奇的红薯也变得格外甘甜了起来，“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儿呢。咱们那个村离这边并不远，我寻思着，日常咱们就多攒点东西来这边卖，这一来二去的，绝对能攒不少钱！”

　　“好呀！”朱玉润说完，又不禁迟疑了，“可是，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既然要发财，要攒钱，那肯定会有风险。不过我会保护你的，即使我被抓进去了，也会保你周全。”邢非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你也不能被抓进去！”朱玉润赶紧说，“你可不能为了保我，牺牲你自己的安危，知道吗？”

　　邢非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眼前的朱玉润可真是个金子一般的姑娘，心思纯正，也不自私。看到朱玉润，邢非不由得想到曾经的那个女人。

　　本来，他见到她，也以为她是这样的女孩子。再加上少年时的滤镜太深，以至于他根本来不及看清她本来的个性就陷了进去，一次次的为她牺牲、被她利用却甘之如饴，直到临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她。

　　他心中弥漫着淡淡的痛，虽仍难受，但是那种锥心的感觉已经淡了许多。兴许，此生重遇朱玉润，已经将他苦痛的内心疗愈了许多吧！

　　这边，朱玉润仍在那里高兴的盘算：

　　“我可以卖红薯！咱们村别的发的不多，就红薯多，每次都要晒成红薯干。我看了集市上的红薯了，个头都没有咱们村的大，而且，咱们村的还是红心的，蒸煮起来最是好吃。对了，还能卖红薯干，红薯干切得细细的，一条条的晒好装进箩筐里运过来，比红薯干能多运上不少。对了，还有鸡蛋！我要是能养鸡就好了，过几天去邻居红婶子那里讨几只能孵出来的鸡蛋咱们自己养着，等鸡长大了就能生蛋！这鸡蛋不仅能吃，还能……”

　　她这掰着手指头想得仔细，邢非好笑的打断她：

　　“好好好，你说卖什么都行！这样吧，咱们回去再商量，现在天快黑了，等一会儿全黑的话，赶夜路就不安全了。”

　　“奥，好！”朱玉润看看天，这天边果然挂上了彩霞，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要天黑了。两个人连忙站了起来，从整条小街穿了过去，赶路回家去了。

　　* * *

　　既然发现了发财的门道，朱玉润的心思活泛了，动作也快了许多。

　　第二日，她便将家里多余的红薯都给分拿了出来，准备做成红薯干，等过段时间晒好了，正好背过去集市上卖。

　　这年头，每家每户的红薯干一般都是做了给自己家人吃的，或煮粥，或生吃，都是填饱肚子的好东西。

　　可是，朱玉润做的红薯干，比一般人家还要多些心思。

　　她选的都是那些个头大的红心红薯，这样的红薯心里甜，晒出来，比一般的白红薯黄红薯要甜上不少。将红薯切成大块，然后放到锅里慢慢的蒸熟。火候时间够了，红薯的糖分漫溢的更加充足，晒成的红薯干也就更好吃。

　　蒸熟红薯之后，随着水汽将皮逐个剥掉。红薯皮能保存红薯的甜味，保证甜味不流失，这样晒好的红薯干，比一般的红薯干更有味道。

　　最后，将红薯干放到太阳直射不到的地方晾晒，每天翻面，既保证红薯晒得均匀，又能让那个晒出来的红薯干软硬均匀，有嚼劲，口感好。

　　而且，朱玉润在晾晒红薯的时候，特别注意保持红薯干的干净。她知道，红薯干的卖相是非常重要的，看起来红润好看，叫起价来也要方便许多。

　　这一天，朱玉润正在窗台阴凉处晒红薯干，没注意，这段时间一直在屋里头躺着的杜梅居然搬着板凳坐到了自己的旁边。

　　朱玉润回头一看，杜梅正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对着自己，那样子像是在看，又像是没有在看。

　　“妈，”朱玉润仔细分辨，觉得妈妈居然在看自己晾晒的红薯干，便说，“你怎么出来了？这时候太阳都要落山了，你小心别坐风口处，别冻着。”

　　杜梅张着一双混黄的眼睛望了一眼朱玉润，随后慢慢的伸出手。

　　朱玉润有些紧张。这段时间杜梅都安静，但是，她不知道，她今天这样的举动，是不是又要犯病了。

　　她犯病没事，可千万别将自己辛苦晒制的红薯干给掀了，这些红薯干再晒两天就能卖了，要是让她给糟蹋了，自己的心血就白费了。

　　她这边心里紧张，可再看看杜梅接下来的举动，这一颗提起来的心逐渐又放回了胸膛当中。

　　杜梅在帮她。

　　她对着晒红薯干的笸箩，照着朱玉润的动作一个个慢慢的将红薯干给翻了过来。动作虽然缓慢，但是却很平静。显然，她并没有发疯，而是在用自己的动作帮助朱玉润。

　　朱玉润的眼中不由得有些湿润。

　　她不知道杜梅如果没疯会怎么样，但是，杜梅偶尔的举动让她觉得，如果她没疯，那她一定是个温柔又会照顾子女的妈妈吧！

　　仔细看来，杜梅长的并不难看。

　　大眼睛，天生一对弯眉，嘴角边上还有一对梨涡，朱玉润的梨涡就继承自她。如果她没疯，那应该会是个长相温柔、性格体贴的女人吧！只可惜……

　　朱玉润低下头来，和杜梅一起翻红薯。

　　她这次晒了不少红薯干，不过，两个人一起，很快也就将红薯干翻了个遍。

　　干完之后，朱玉润对杜梅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妈！”

　　杜梅并没有动作，而是对着朱玉润一个劲儿的看。

　　正当朱玉润快要受不了她的目光的时候，杜梅突然声音沙哑的说：

　　“你……别累……”

　　声音嘶哑，话也说的支离破碎，可是朱玉润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那是让自己别累着，干活悠着点。

　　“没事，我不累。”朱玉润的眼眶彻底红了，脸上却挂着笑。

　　眼前的疯妇人似乎也想要咧嘴笑一下，可是只有一瞬，之后却又恢复了从前那副麻木僵然的模样。

　　但是，这已经足够了。

　　朱玉润明白，虽然杜梅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但她的内心，兴许始终想着自己的子女。她的爱子之情，兴许丝毫不比其他的母亲要少，这，就足够了。

　　秋风吹过，将两人的头发丝都吹得更加凌乱。但是心，却异常的暖和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