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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婉兮如梦 ...

  •   有人说,时间会带走一切。你生命中的那些苦难、挣扎、不堪回首的过去,随着时间的流逝,统统都会淡化,最终成为拂过心头的一缕轻烟,不着痕迹。

      这句话也许是对的。

      孟二奎无意抬头仰望天空,还是记忆里那个烟黄色的冷秋,连光线的温度都一模一样,只是空气里少了一股胭脂粉味,再没有那么缠绵彻骨。一切都变得很简单,日子平淡如水,虽然说不上有意思,但至少叫人心里头踏实,没什么可执着的,也没什么让人放不下的。

      现在这样挺好,他真的是这么想的,不过关一龙可不这么认为,他一担心孟二奎把什么都捂在心里,怕他伤了身体,二来操心他的终身大事,毕竟他自己现在算是有着落了,而二奎还孤家寡人一个,再整日看着他和清风……有点那个啊……

      孟二奎见不远处他师哥正溜达着往这来,唇边笑了笑,悄然出了门,往山下走去,今儿个天气好,适合饭后散步,消消食。

      这注定不会是寻常的一次相遇。

      彼时,温婉正处在一场水深火热的逃亡中。

      她没想过去看个电影也会穿越,从黑暗中惊醒,得知自己是落魄人家的小姐,双亲具失,丧尽天良的兄长把她卖给了一个三妻四妾的钱庄老板……温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假装顺从,之后寻着机会偷偷逃跑,漫无目的,身无分文,她不敢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徘徊,甚至是有人在的地方都会让她感到害怕,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她是惊恐万分的异乡人,格格不入又孤单无助,慌乱间她闯进了这座深山,已经迷路了一整天,又饿又累,还时刻提心吊胆有没有人追来,山里的野兽会不会吃人,温婉筋疲力尽,已经到了绝望边缘。

      “救命……呜……救救我……”

      她蜷缩在树根底下哭泣,脚上的扭伤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几乎崩溃,残忍的恐惧像只惨白的大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窒息又像爆炸,她哀哀的哭着,狼狈至极。

      直到有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据温婉回忆,当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还以为是孤魂野鬼找她索命,简直吓得魂不附体,但她哆哆嗦嗦的抬起头来,却望进一双漂亮沉静的眼里,却奇异的平复了她的心跳。

      温婉傻傻的看着他,青年长相干净如玉,神色从容,最难得的是,他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不过对那时的温婉来说,孟二奎最大的优点就是他长了张好人脸。

      一下就让她放心了。

      话说回来,孟二奎其实只是出门散散步,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深山老林里听见女人的哭声,一开始确实有些受到惊吓,但现在大白天的,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拨开挡在面前的枝叶,悄无声息的朝声音的方向走去。

      离得近了,便能听清女孩子在哭什么,救命?

      孟二奎眉心微蹙,他隐在阴影中,没有察觉到这附近有别人在,也许是一个女儿家独自在这样的环境中受了惊吓,又或者遭遇了什么凶猛野兽……不过,她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暂且先不去想这些,她看起来似乎受了伤的样子,没看到也就算了,只是他看到了,就不好故作不知,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怕是会良心不安,他已经再也担负不起谁的性命了。

      那是个蜷缩在树根底下哭的凄凄惨惨的姑娘家,纤瘦伶仃,满身狼狈,披头散发的,身上的蓝锦旗袍被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手臂和小腿遍布着些血痕,脚踝处有青肿。

      孟二奎不去想这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他打量她几眼,蹲下来,伸手触碰她的脚踝,起初有些迟疑,若不是嗓子哑了,他是不可能这么失礼去拉扯一个姑娘家……特殊情况,只好特殊处理了。

      刚握住姑娘脚踝的时候,孟二奎就知道,这是个养尊处优,细皮嫩肉的姑娘,他本来都做好了准备(包括承受尖叫分贝以及暴力殴打),但令人无奈的是,姑娘伤心的太投入,根本就没发现。孟二奎只好稍稍用力握了一下,效果立竿见影,姑娘立刻就抬起头来,脸上写满了惊吓,她眼睛里的恐惧那么明显,孟二奎心里沉了沉,现在不管她是不是个麻烦,他都已经惹上了。

      他停了动作,给姑娘反应的时间,谁知道对方就那样傻乎乎的盯着他,孟二奎视线微垂,他看着姑娘的眼睛,慢慢用手比划着。

      那姑娘终于回神,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他在说什么啊?

      温婉不明所以,她知道眼前这位青年可能嗓子残疾,不能说话,但她自己却不懂手语,因此根本就看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温婉吸了吸鼻子,努力镇静下来,她弱弱的咳了两声,哑声道:“我不懂……你是谁都好,请救救我……”

      她忽然觉得无比哀戚,自己简直点背到家,她一辈子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受这种磨难?

      “救救我……请你救救我……请你救救我……”

      温婉泪如雨下,她能想到的只有这一句。眼前的人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必须紧紧抓住,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她哭的昏天暗地,眼前阵阵发黑,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温婉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装晕!

      七零八落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她紧闭着眼睛,身体微微颤抖,孟二奎看在眼里,心下叹息。

      夜风寒凉中,温婉感觉到有一双温暖厚实的手掌握紧了她的胳膊,陌生却安全的气息在靠近,她下意识的收拢了手臂,整个趴在那人的背上,肢体的接触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不想去思考有关生存的事情,只是贪恋着这一刻的温柔。

      孟二奎看了看天色,马上就要黑了,姑娘软绵绵的趴在他背上,一点反抗都没有,那么软,那么柔,那么脆弱依赖,他心里微微有丝异样,脚下沉稳的走着,姑娘的热泪一滴滴落下来,坠在他耳朵上,坠在他脖子上,坠在他胸口上……

      如果此刻他能开口讲话的话,也许他会说一句,姑娘,别哭了。

      宅子里映着暖暖的昏黄,孟二奎心里柔软了几分,又莫名尴尬了几分。他视力极好,老远就瞧见他那师哥和不着调的师嫂在眼神交流着什么让他无力的信息,没办法,只好硬抗。

      “哎哟哟~我亲爱的小师弟回来啦~这背上~~~”洛清风果然一脸奸笑的蹭过来,还体贴的压低了声音。

      关一龙表情甚是微妙,他嘴角带笑,往他背上瞅了瞅,那叫一个意味深长。

      “师傅他老人家已经睡了,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打扰他,我看你就随便找间房让人家好好休息,要不然干脆搁自己房里——啊!关一龙!你干嘛敲我脑袋!”

      洛清风原地跳脚,关一龙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眼底晕开一层层笑纹,他压低声音道:“别瞎闹,这事儿二奎自己会看着办的,你该干什么干什么。”

      “……好吧,那咱俩也该干什么干什么,回屋睡觉去吧。”洛清风淡定点头,轻飘飘瞅他一眼,拉着关一龙往屋里头走。

      关一龙嘴角一抽(跟洛清风学的),身体跟着她走,回头表情丰富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两人进屋,关门。

      孟二奎忍不住黑线,嘿,可真够意思啊,就这么把他丢着!

      ……算了,先找个房间把人放下,有什么事儿明儿个再说。

      于是,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迎来了第二天的清晨。让我们省去余胜英师傅那百感交集的眼神以及洛清风与温婉跌宕起伏的异世相认,直接从感情戏开始吧!

      嘛,有洛清风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在,温婉的留下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尽管多了一个人,生活却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一切都正常如昔,只是,在那如山水画般清寥的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多了些恬淡悠绵的情思。

      温婉像一只有着雪白皮毛的乖巧狐狸,看起来漂亮又冷淡的那种,远远瞧着,她总是懒懒的趴在太阳底下晒太阳,你若上前去打扰,她就会慢条斯理的抬起下颔,用一种明净透彻的目光望着你。

      那种眼神会让你忘记自己想要说什么,就像在纷乱的人世间目睹了一场繁华落尽的安宁,无声而恒久。

      不过,从另一角度来说,这样的状态也导致没人敢去搭理她,清闲的同时,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温婉自己是无所谓,反正她本就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可影响到她的,到是某些旁人看在眼里,心里捉急的慌。

      比如关一龙:

      “我说你啊,不是说那是你远方表舅家的姐姐吗?刚见面的时候那么亲近,怎么现在都不说话了?”

      “哈?哪有,亲你想太多了,我表姐天生就是那个性格啦,她喜欢安静,我贸贸然去打扰反而不好,而且我们明明有说话的好吗,又不是乡村野妇,用得着整日腻在一起唧唧歪歪嘛!”

      “好好好,既然你觉得没什么,那就这样吧!”

      “笨龙,你也不想想,我如果整日闲的无事去找我表姐聊天,那二奎哪有机会接近我表姐啊!”

      “啊!对哦!没想到清风你还挺……那个什么的。”

      比如余胜英:

      “二奎啊,婉婉那丫头既然是你带回来的,你就得好好照顾人家!”

      “……”

      “这人生地不熟的,人家又不像洛丫头那性子,你心思细腻,就多照看着点吧!”

      “……”

      “唉,表情温和点,可千万不能用你看师傅这种眼神看人家,活泼点,快乐点,别这么……哎!你去哪啊!这孩子!”

      比如孟二奎:

      “……”

      “咦?神马?二师哥人家看不懂哎!”

      “……”

      “what?哈?哎哟不跟你说了一龙在找我~回见啊~~”

      嗯,大家懂的。

      话说回来,温小姐是个很平静的人,稍微熟知她性格的,都会觉得和这样的人待在一起很舒服,至少她善解人意,如果别人在讲话,她就会面带微笑的聆听(不管她本人是不是在走神),说话的那个都会觉得自己受到极大的重视,从而心满意得的离开。

      温婉很少发表意见,她心中有数。

      就像她对孟二奎日久生情的心思一样,察觉到的时候,她已经把这种心情当做理所当然,也不去声张什么,甚至不去表现什么,她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偶尔不经意与孟二奎相视,柔软的唇角抿出淡淡的笑。

      直到孟二奎发现,她一直在那里,只对他一个人,露出那样的笑容。

      他不是冷酷无情的人,只是不容易动情,一旦动了情,就覆水难收,万劫不复。他的心是裹着厚厚冰层的火焰,炽热而胆怯。

      这么些年过去,他已经快忘记那个人的模样,忘不掉的,是失去一切的恐惧。

      他没了爱情,丢了亲情,甚至毁了嗓子,他本无颜苟活,是师哥将他救了回来,他失去了一部分,也挽回了一部分,这样的生活已经是握在手心里的奢望,他不该贪心,更不该糟蹋一个好姑娘,他配不上她。

      温婉是多么聪慧的女子,仅仅是从他欲言又止的痛苦眼神,从他拒绝躲避的行为,就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她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什么都不说,只是脸上没了笑容,人也更加消瘦,她常常坐在孟二奎喜欢的那棵榆树下,一动不动的等待,不管是什么样的天气,只要他不在,她就一直等待。

      女人总是会耍一点小心机,她知道自己身子弱,经不起这么耗,反而越倔,谁劝也不听,挨不住病倒了,也不听话,就那么固执又痴傻。

      孟二奎心里也不好受,不如说是备受煎熬,他担心她的身体,生气她的任性,心疼她的执着,也害怕自己的不坚定。

      双方就这么僵着,最后孟二奎终于投降……他只是去看看,真的,只是去看看她还好不好,有没有按时吃药。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一次温婉可不自己作个半死,孟二奎步履沉重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温婉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她浑身滚烫,脸蛋烧红,眼睛却睁得大大的,透亮透亮的盯着他。

      孟二奎的心一下就被她的眼神融化了,他在心里竖起的那道高墙轰然倒塌,那分崩离析的声音在心口不断回响。

      他不禁张了张嘴,可是那里却没有一点声音露出来。

      孟二奎一呆,心里狠狠一绞,眼眶不由的红了。

      温婉却忽的笑了,她眼中有泪,却不滴落,孟二奎呆呆望着她温婉如画的笑颜,直到她缓缓抬起的手心接住他垂下的眼泪,直到她缓慢却坚定,用手语在空气中一笔一划的写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那些夜晚里的噩梦终于淡退了痕迹,他重新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房间变得微亮,无尽黑夜的街道尽头,耳边响起熟悉的弦音,那发霉的胭脂粉味,被另一种清雅温馨替代……

      一切都消散在这个拥抱里,一切又重回到这个拥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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