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已老时间仓》棉毛衫

23、第三章 ● 01

　　海边小城实宁，岁月在曲折的故事里沉淀。

　　时光兜转已是次年三月底。蔷薇街的第一朵蔷薇绽放，许宁初踮着脚尖，阖上双目，迎着清晨从叶面上滑落的阳光，去嗅那第一朵蔷薇的芬芳。

　　周六，她去温心当值。到得太早，打扫了整个医院，潘医生还没有来，也没有客人。她锁了门，慢慢走到了蔷薇街。

　　整片蔷薇墙抽出了很多花葶，打了花骨朵儿，可惜都没有开放。她仔细地找，终于找到了一朵，藏在叶片下面，开得正好。

　　九点钟，蔷薇街尚冷清，小小许也还在睡觉吧。

　　她蹲下来，隔着白色的围栏叫它。

　　良久，也没有动静。小小许就住在围栏里面不远灌木丛里。每当她叫它，小家伙会大声答应着飞奔而来。其实，昨天晚上，她来过一次，也没找到小小许。

　　爬藤蔷薇长得太茂密，她看不到围墙里面的情形。只能晚上再来找它。

　　回到温心，许宁初翻着今天的预约客户。下午三点钟有一只大型犬要做绝育，预约的医生是温医生，狗的主人名叫肖潇。

　　余睿的手从她背后伸过来。“这个肖潇就是裴少屿青梅竹马的女友。预约电话是我接的，我自荐做这个手术。结果人家还看不上我。伤心啊。”

　　“没什么好伤心的，师傅，你乐得清闲啊，在我眼里，你比起温医生只有工作年龄的差别，技术上一点也不比他差的。人家只是不了解你的技术而已。”

　　“真的？真这么想？”

　　“当然啦。”

　　下午快三点，一辆法拉利开到了店门口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只大金毛，一位司机还有肖潇和裴少屿。

　　肖潇一进店大家打招呼。“温医生好，余睿哥好。”

　　看到许宁初，又问她：“咦，你居然也在这里做事？”

　　“嗯。”她点头，闲话不多说，开始准备伊丽莎白圈，手术麻药和器械。

　　那只半人高的大狗很是温顺听话，肖潇怎么指挥它就怎么做。手术顺利结束后，裴少屿仔细听温医生的叮嘱，许宁初帮着肖潇挑选术后所需的营养膏，而此时周祈言从店外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

　　许宁初转身看到他，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啊？”

　　“可晚上还要去鱼乐居，等下下了班就直接过去。你干嘛来接我？”

　　“好吧，看来你又不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

　　“哦。”真的忘了。每年都不记得。其实生日对她来说不过是个周祈言会记得并且陪他度过的日子。如果不是每一年他都记得，这个日子真的不会有特别的意义。

　　不用做手术的余睿在店里瞎晃荡，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插进来一句。“阿初啊，你今天过生日啊？你怎么都不早说呢。请客请客！”

　　“好啊，请你跟颂如姐去三中吃食堂。”

　　“喔，不是吧，你这么抠？我本来以为我已经够抠门的了。没想到啊……”

　　“谁让你是我师傅来着，我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啧啧啧啧啧！那算了，哈哈，让帅哥祈言给你过吧。”余睿摇着头。

　　周祈言又冲着温医生说：“老板，今天是你店里员工许宁初的生日，能不能让她早点走。现在也快五点了。”

　　余睿跟着附和，老板高抬贵手。“去吧去吧，生日快乐！”

　　周祈言把许宁初拖出了小店。另一边，听到全部对话的裴少屿抱着还在昏迷的朵朵出门。司机已经把车开了出来，许宁初好像想到了什么，叫了一句：“裴少屿，你……”她想问一下裴少屿有没有看到过小小许，那小家伙可是住在和他一个小区里。可是旋即又意识到裴少屿那样的少爷怎么可能关注一只小流浪猫。自行闭嘴，摆摆手和周祈言走了。

　　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对他有话说。想要说什么呢。裴少屿上了车以后开始暗自揣测，一直望着后视镜里面，倩影一双渐行渐远。

　　“走，带你去吃一个好吃的，又好吃又不贵。我最近发现的一家小餐厅，就在学校附近。”周祈言说。

　　“我请你吧。”每次过生日都是周祈言请吃饭，因为没有钱，所以只能找那种很便宜的小餐馆，点最便宜的吃食，他也会送一个小玩意儿，很便宜的那种，最为廉价的过法，不过她很快乐，因为有他的记挂和陪伴。

　　路上，他从背包里掏出了送给她的礼物。

　　“哇，太漂亮了！我好喜欢！”她挂到手里就握到自己的心口。

　　其实不过是只很简单的白色小熊。

　　小的时候，她总是会不自主地走到棚户区唯一的那个小商店，踮着脚眼巴巴地看着商店里的毛绒熊玩偶。可是她没钱买。有一次，她骗到了钱，刚走进那家小小商店，她很想给自己买一个毛绒玩偶，却被赶来的许恕推倒在地上，躲走了钱。周祈言永远也忘不了宁初的眼泪，大眼睛眨一眨，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那么委屈，却没有哭出声音。

　　她就是这样从小到大一只毛绒玩具都没有的女生，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第一只。

　　周祈言太了解许宁初了。她确实是个很复杂的女生，却一直想做一个正常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正常的女生。

　　冷不防许宁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也知道，就这么一点小小的举动就可以让她开心很久很久。

　　回到家的裴少屿还在想像宁初刚刚想跟他说什么。“今天他过生日，不会是让我陪她过生日吧。”刚否定掉然后脑子里有又浮现出她欲说还休的样子。说不定真的是呢，然后自我补脑，得到的结果就是他很肯定许宁初是叫他一起过生日。

　　长尾巴过生日么，应该让朋友的愿望都满足。

　　现在叫她出来还来得及么？怎样过呢。她突然想到自己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一个桥段。男主给女主过了一个相当有创意的生日。能花钱办到的生日实在是太简单了，也没有新意。鬼都知道他家有钱么。

　　试着打她寝室电话。结果她还真的在。

　　韩皙接的，“许宁初，你的电话。”吃晚饭时间尚早就回来休息一下。

　　“喂，我是许宁初。”

　　“出来！”

　　她莫名其妙。这是……裴少屿的声音。

　　裴少屿想到的办法就是用霸王条例叫他出来。“现在，马上，到你的校门口等我。”

　　“干嘛？”

　　“先别问，到了再告诉你。”

　　“我现在没有时间，我马上要去鱼乐居做兼职。”

　　“请假！还记得我预留的两个惩罚吗？今天晚上就是对你的一个惩罚，如果不想发罚上加罚就快一点，别让我等你。”

　　他冷冰冷的直接命令，听上去有些骇人，许宁初心慌得很。当然记得啦。雇主大人发话了，就赶紧。打电话给颂如姐请假后赶紧下楼，不敢怠慢。

　　却在楼下碰到了等着送她去鱼乐居的周祈言。

　　“你干嘛去？”

　　她大致解释了一下。“给他做补习因为有失误，他要惩罚我，不跟你说了。拜拜。”

　　到了校门口不一会儿就看到骑着自行车到来的裴少屿。

　　“大妈，上车！”

　　她乖乖坐上去。不安的揣测惩罚会是什么。希望他不要太魔鬼就好。

　　谁知道他的车开到了实宁大学。学下门口余睿哥来迎接他们。余睿哥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你别紧张好吗？我再可怕也不会吃人好吧。”

　　她确实弦绷得太紧了。冲他挤出一个笑容。嘻嘻！

　　“叫你过来就是让你教我做一个实验。我化学老师布置的，可是我做了几次都失败了，明天是最后期限必须交作业。”再来之前，他就跟余睿哥请示过了，可以借用他实验室的器材。

　　“化学实验？”

　　“恩，对，就是制作叶脉书签。”

　　叶脉书签是什么？许宁初都没有听说过。眼神不自觉地看向余睿哥。

　　“别看我，我也没听说过。你们自己做啊，我就当看客啊。”

　　裴少屿拿出一个笔记本。“做法和步骤是这样，老师上课的时候讲的，我记下来的。”实际上是他从网上抄下来的，他还看了很多操作视频。就在刚才。

　　树叶他也准备好了，是他从他家门口的石楠树上摘的。

　　做法其实也很简单。

　　就是把树叶放进氢氧化钠的水溶液里面加热煮沸。然后在清水里洗去叶肉。最后上色。做出来的效果就是晶莹剔透，薄如禅意却有颜色。

　　看上去很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复杂。比如说水溶液的配比，火的温度，煮沸的时间，。洗叶肉也是件很麻烦的事。

　　提前看过不少视频，裴少屿对操作反而更加熟悉。许宁初觉得，更多的时候，是裴少屿在帮自己。“这样啦，笨。”

　　前几个环节做得都不错，终于到了最后一个步骤，用牙刷洗液肉然后上色。

　　许宁初不小心将一小块叶肉甩到了裴少屿的手背上。结果，那家伙，直接将一块叶肉涂到了她的脸上。真是个小心眼的雇主啊，已经完全放松下来的许宁初也不甘示弱啊，立即回击。大笑着，左右开弓把叶肉招呼到他脸上。

　　“哎呀！”裴少屿笑着捂着自己的脸。头可断血可流，形象不能丢。还不忘怀集，于是两人打起仗来。

　　这也能用来打仗，余睿很费解啊。跑过来凑热闹，三个人你涂我，我涂你。好不容易没有了武器可是使用，疯狂的三人终于安静下来了。才发现，去叶肉的时候大家都太激动了，划破了好几片树叶。只剩下一片完好的。

　　“你看你不小心，这些树叶坏掉了啦。”

　　小心翼翼呵护着最后一片树叶，他们三个给它上了色，最后终于成功了。虽然只有一片。

　　一片浅绿色的，透明的。她举着它，端详它的美丽。笑得那么纯净。

　　裴少屿觉得她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快乐的人，这么小的一片树叶都能让她这么开心。这个礼物送的太值得了。

　　“喏，成功了。拿去交作业。”

　　她把叶片交给裴少屿。

　　三个人一起出来，走出学校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想自己一个人回去。

　　“上车！”他坚持道。很高兴今天能让她这样开怀大笑。

　　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她晃着腿，他的白色衣角在风里翻飞。她很开心，今天是这么多年来她过得最为快乐的一个生日。

　　“你今天下午想要跟我说的话是什么？

　　“今天下午？”哦，就是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哦，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小小许。”

　　“小小许？”

　　“对啊，就是那只小猫，她的名字还是你取的呢。”

　　他反问一句不是惊讶于他记不得小小许了，而是诧异于自己竟然推断错了。是自己太过于自作多情了。人家压根，又一下子就被风化了的感觉。裴少屿，枉你自己被称为花花公子，可是却这么在乎这一个女生，一次又一次……而且小说书里面的那个男生和女生是情侣好么，他这又算什么。

　　“不认得。”

　　一个多余的字也没有，他冷冰冰的态度让他无所是从。裴少屿怎么了，刚刚好像还……本来还计划去鱼乐居的时候再去看看小小许的，现在可好，忙忘了。

　　送他到三中门口。她迭声地说这着谢谢。“我还以为惩罚会很严厉呢，谢谢你，裴……”冷不防黑暗里走出来一个人。一走过来就用一只手臂护住许宁初，然后另一只手脸揪住他的衣领，上都是恶狠狠地表情。

　　心情已经down到谷底的裴少屿真的很想打一架才好。“你想怎样！我是他雇主。明白？想怎样就怎样。犯了错就要惩罚。”

　　“你知不知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呢。”

　　“我他妈不知道，我不关心，OK！”

　　两个人四只手已经扭到了一起。

　　眼看两个人的愤怒都到了极点，许宁初实在不知道怎么会弄到这个地步。他赶紧抱住周祈言。“别这样！别这样！我真的没什么的。”硬是把周祈言拖进了学校。

　　哐当一声巨大的声响，回头看见裴少屿的车行车道在地上，车轮兀自转着。他怒发冲冠，感觉自己脑子里正在烧着一团火。又看到他两人的背景，那么亮丽的，风景线一样的背影。

　　一次情景为何要让自己忍受这么多遍，要么就去跟她说喜欢她，抢过来，要么就离她远点。

　　回到学校的许宁初，还在回味今天的一幕幕，快乐的一幕幕。除了今天结束的尾声有点不和谐以外，都还很快乐。躺在自己的床上无意识的翻着书，却看到自己的书里掉出来一个东西。那片绿色的树叶。叶脉书签怎么会在自己的书里面。

　　书签掉下来的那一页上面还有两个字。“生快！”

　　多一个字都没有。

　　天啊，不是给他了吗？他什么时候放进自己书包的？为什么自己完全不知道，太不可思议了。真的太不可思议了！他千方百计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

　　出乎意料，真的没想到他会送自己生日礼物。只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莫名的悸动在激突。
　　其实她应该才的懂得，裴少屿对自己一直很关心，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

　　她轻轻拈起那片薄如蝉翼的书签，对着灯光，傻笑地看了很久。

　　等等，刚刚他在校门口怎么说来着，不知道他的生日也不关心。这么说她和周祈言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