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楼重生记》苏柳桃

64、第 64 章

　　怡天子最近有些心神不宁。
　　前些日子跟天界的仙人对弈，他执起一子，刚要落下，忽然有只灵鸟飞过，啪，一团黑色的鸟粪就落到了他手中那颗棋子上。

　　白子，黑鸟粪，很是显眼。

　　众仙人皆笑，可怡天子却笑不出来。

　　那只灵鸟脾气很大，是天界唯一的女大罗金仙应苗儿的灵宠，时常在经过人群时会掉落一团鸟粪。

　　据说它见着喜欢的，便掉一团白粪，见着讨厌的，就给团黑的。

　　更有传言说如果被白鸟粪砸到，就会遇到好事，反之，被黑鸟粪砸了，则会厄运缠身。

　　怡天子望着手里的白子黑粪，不由嘴里有些发苦。

　　鸟粪没直接砸在他身上，而是砸在了他的棋子上，这算不算数呢？

　　到底是仅仅因为讨厌他，才给了他这么一下，还是，真预示着他又要开始什么霉运？

　　怡天子的人生，自从听到无镜子这个名字开始，便急转直下。

　　他自小便是家里最聪明的，后来无意中结了仙缘开始仙修，跟身边所有人比，也都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除了那个比他早飞升四千年的无镜子。

　　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要拿四千年前的人来和他比。

　　万年以来，人间只有两个修仙者飞升成功，其中之一便是他。

　　可人们总说，还是无镜子厉害，飞升的时候那么年轻。怡天子啊？他飞升时寿元都没剩多少了吧？也幸好飞升成功了，不然可能都活不了多少年了呵呵，真幸运啊，成了仙人又可以活好多年。

　　怡天子郁闷。

　　这份郁闷和不甘在心里积得久了，就成了怨恨。

　　他怨恨无镜子，到了天界以后，就更恨了。

　　因为无镜子在天界依然风光无两，而自己，却更加没了优势。

　　可笑的是，在天界这么长时间，他竟从来没有真正见过无镜子一面。

　　仙界常有仙宴，无镜子总是不参加，但只要参加，就必定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

　　以怡天子之末微，根本无法近无镜子的身。

　　仙界每千年会有一次群仙宴，通过比试选出当今最具实力的仙人。无镜子在这种宴会上总是出尽风头，怡天子只能远远的看着。

　　人们总以为，修仙路上，飞升成功，便是最高成就，从此无忧无虑，可真到了仙界，才知道飞升不过是刚刚开始，是仙人里最低微的，就跟下界修仙人士刚刚开始筑基炼气入门一样。

　　仙人也分很多境界，刚飞升上来的是最低级的天仙。

　　到了天仙十重，可以进阶为玄仙，玄仙十重，进阶为金仙。

　　要是有幸达到玄仙十重，则晋身为大罗金仙。

　　整个天界，大罗金仙也没几个，女大罗金仙更是仅有应苗儿一个，所以她一直在天界横着走。

　　当然，大罗金仙上面还有半神，真神，圣帝，圣尊。

　　大罗金仙十重即是半神，以此类推，半神十重即是真神，真神十重，那便是圣帝了。

　　传说是世间仅有的三位圣帝开天辟地，创造了日月山河。

　　三位圣帝分别是清和圣帝、明君圣帝、玉武圣帝，皆是圣尊的徒弟，也皆由圣尊所造。

　　而圣尊即天道，天道永恒，不生不灭。

　　这些都太过遥远，十万年前一场浩劫，众神殒落，神界被毁，一切都成了传说。

　　目前能够称霸的，也就是大罗金仙。

　　无镜子死时已经是大罗金仙。

　　可怡天子至今才刚刚突破天仙境界成为玄仙。

　　虽然飞升仙界后就永远停留在玄仙以下的仙人也不在少数，但怡天子的目标是无镜子，尽管无镜子已经殒殁了四百年。

　　可恨无镜子即使死了也要兴风作浪。

　　有人觉得他是死于阴谋，于是不知不觉，天界仙人分成了两个阵营。

　　作为一直讨厌无镜子的人，怡天子当然不认同阴谋一说，觉得他就是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死于妖魔之手而已。

　　听说应苗儿对无镜子有些意思，所以，那只该死的鸟到底仅仅是因为讨厌自己才拉了这么一泡黑屎，还是，这预示着真要有不好的事发生呢？

　　就在胡思乱想脸色阴晴不定间，他接到了云威传来的消息，不由叹了口气，云威找他，一向没好事，看来那鸟的预言是真的。

　　一看到秦淮秦寂还有何小楼，怡天子心里就咯噔一下。

　　最近天界外忧内患，乱成一团，他这种小人物想站队都不知该往哪边站，居然没人知道下界一下子有三人飞升。

　　只不过，飞升这种东西，基本上是强制性的，天劫一过，天地通道打开，渡劫之人飞升天界报道。

　　通道打开的时间有期限，过了就会合上，而如果留在下界太久，时间长了修为减退，很有可能就打不开通道，无法再上天界。

　　更何况飞升而不报道，就入不了仙籍，无法在天界立足，在人界又会修为减退……

　　所以怡天子怎么都想不通，就算这三人飞升时因为天界过于混乱没人注意到，那到底为什么，他们又都留在下界没有上去呢？

　　难道就为了找自己寻仇？

　　如果是这样，他们会不会因小失大？

　　虽说同是仙人，但自己已经是玄仙了，以一敌二，就算没有胜算，全身而退还是可以的。

　　之所以说是以一敌二不是以一敌三，是因为秦寂忽然转身走掉了。

　　又过了一会，何小楼也离开了。

　　怡天子喜出望外。

　　何小楼离开是因为接到秦淮的密语，说是要单独解决怡天子。

　　走出约摸三丈远的时候，她听到秦淮对怡天子说：“听说你一直不服，今天我便让你心服口服。”

　　秦寂在整个乌落山布下结界，只留一个出口。

　　不一会，云威挑选的“无辜”者便走了出来。

　　秦寂抱着胳膊斜倚在山石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云威的心悬了起来。

　　当初去灭无镜门的人，大部分都已经葬身秘境了，只余小部分。

　　可这小部分是如今怡天派的中坚力量，他哪怕有一点机会，都想让他们存活下来。

　　“我的话你当没听见，是吧？”秦寂说。

　　“这是说的哪里话呢？”云威赔笑：“这些都是新入门没多久的弟子，跟以前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秦寂手一伸，队伍中一人不由自主就刷的向他眼前飞了过来，他往那人脸上隔空一抹，那人的样子忽然就变了。

　　本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弟子，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壮硕的中年人。

　　“吴长老，别来无恙啊？”秦寂勾起一边嘴角笑道：“幻空花，可以让人变幻成任意样子，连大罗金仙都看不出破绽。这花很难得，云掌门可真是下了血本啊。”

　　秦寂光靠看，的确是看不出那人的模样有什么异常，但普通修仙者在飞升仙人面前，哪有秘密可言，神识一扫，便可搜出他们全部记忆。

　　“你的幻空花浪费了，真可惜。”秦寂摇头叹息，脸上还挂着笑，却已突然出手，只一招，吴长老便悬浮空中，动弹不得。

　　片刻后，吴长老的模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下去。

　　“你！”云威以及他身后诸人都对秦寂怒目而视。

　　“幻空花已经浪费，再浪费了修为，实在太可惜了。”秦寂说：“只是这些修为对我来说也没太大作用，仍然是浪费了，唉。”

　　何小楼站在高处，不需放出神识，也可清清楚楚看到秦淮和秦寂两边的全部动静。

　　秦淮刚刚飞升，不过天仙一重，但对上怡天子，竟丝毫未落下风。

　　而秦寂那边……嗯，虽说像切菜一般容易，但到底人数太多，一个一个来，着实浪费时间。

　　于是她向秦寂那边飞了过去。

　　“二师兄现在也越来越仁慈了。”何小楼没有什么表情的说：“以你的性子，难道不该全部杀了以绝后患吗？”

　　“人总会变。”秦寂笑了一下：“你也在变。”

　　一个时辰后，怡天子殒殁，肉身与元神俱灭。

　　怡天派曾经参与过无镜门灭门事件的弟子全部身死，只余些后来才入门的新弟子，被遣出门派，另寻出路。

　　从此大兆国再无怡天派。

　　“不光是我们，师兄也变了。”秦寂看着秦淮的背影，对何小楼说：“若是以前，他不会连怡天子元神都灭掉。”

　　何小楼瞥了他一眼：“他一向如此心狠，你是现在才知道？”

　　秦寂一愣，停下脚步：“你是指……”

　　“没什么。”何小楼说：“现在去找那个皇帝老儿，赶紧把该做的事做完。”

　　“大兆国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们不必插手。”秦寂说。

　　“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那狗皇帝没有叫人害无镜门吗？”何小楼说：“别忘了他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仇人的爹。”

　　大兆国的皇帝玄俊最近也很郁闷。

　　跟巨齿国的仗没完没了，不想打吧，可是边境总是摩擦不断，一旦出现冲突，谁都不愿让步。

　　打吧，这么些年，真是打累了，尤其是怡天派越来越消极怠工，经常是下了令许久都不见他们派人出来。

　　若不是还要靠他们对付巨齿国那修仙军队，真想下令把怡天派给灭了，就算担着欺师灭祖的名声也无所谓。

　　“很为难是吗？”玄俊正在御书房焦头烂额，冷不丁头顶有个声音突然传来。

　　玄俊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瞳孔不由一阵收缩。

　　眼前的人一身白衣，飘飘欲仙，唯有领口与袖边一抹藏青色。

　　这应该是高阶修仙人士，如仙人一般神圣不可侵犯，不怒而自威，让人一见便想顶礼膜拜。

　　以玄俊的经验……只有飞升仙人才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压。

　　最让他惊惧的不是房间里突然多了个仙人，而是，那人的脸如此熟悉。

　　“你……是什么人？”他艰难开口。

　　“你不是一直派人找我吗？怎么见了却又认不出？”那人走到案前，拿起奏折看了看，又随手扔了：“龙袍穿得太久，便连自己主子都忘了，是不是啊？柯俊国师？”

　　“你！不可能！大胆，何人装神弄鬼！”玄俊想要叫人。

　　“得了吧。”秦寂说：“你自以为做得隐秘，其实早有人察觉。只可惜我父皇母后为你所害，体弱多病，寿元无已，朝政又被你把持。所以宁可被你害死，也不敢揭露你的真面目，只能将我偷梁换柱送出宫去。”

　　“你后来听到风声，有所怀疑，挑了两个资质好的送去怡天派培养，然后送进无镜门，想将我找出来杀掉。”秦寂弯腰看着跌坐在椅上的柯俊：“可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比我的资质还好呢？

　　三天后，大兆皇帝玄俊下诏，说是已寻回多年前以为夭折实则遗落民间的先皇子玄寂，自己即将退位，将皇权归还。

　　半个月后，秦寂即位，然后亲自领兵，巨齿国兵败如山倒，不到一个月，被大兆兼并。

　　大兆举国欢庆。

　　“你真的准备留下来当这个皇帝吗？”何小楼举着酒杯问。

　　“这是我的宿命。”秦寂说。

　　“好。”何小楼点了点头：“那我也走了。”

　　“你不去看看师兄？”秦寂问。

　　“我与他先道了别，才来你这里的。”何小楼说。

　　“你有没有觉得，师兄有些不对？”秦寂微微皱了眉。

　　“有什么不对？”何小楼问。

　　秦寂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他原先一直很反对我留在下界，为什么现在自己也要留下来？”

　　何小楼笑笑：“或许无镜门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吧。”

　　“在天界等我。”秦寂说。

　　何小楼未置可否，转身告辞。

　　秦淮已回秦山，准备重整无镜门。

　　秦寂留在大兆皇宫，继续做他的皇帝。

　　三人飞升，最后，只有何小楼一人去了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