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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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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妍坐在自己的甲壳虫小轿车里,两眼死死地盯着前方,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哆嗦打得太猛烈了,以至于她的气息也跟着受了影响,变得极为不均匀,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毕现,现出指节的地方失了血色,变得青白。
闫妍气得要发疯。她想和赵铭离婚,然而赵铭却死活也不和她离婚。非但不离婚,还到处散播谣言,说她人品不好,当初和他赵铭结婚,就是看中他赵家的财产。现在要跟他离婚,那是因为外头有人了,想要分他赵家的家产。
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不知不觉间,闫妍咬牙切齿地说了句名人名言。
我外头有人了?真可笑,在外头有人的明明是你!我图你们赵家财产?你们家有钱,我们家也不是一分钱没有!我自己挣的钱足够花了,我稀得要你们赵家那几个臭钱?!
越想赵铭的嘴脸,闫妍越生气,越生气越踩油门,豆沙色的小甲壳虫在C城滚滚的车流之中,不断变道,不断前冲。
闫妍的家世很好。她爷生前是C市著名综合大学的考古系教授,在全国考古领域里也有一号,在国内考古学领域里提起她爷,没有人不知道。她爸是C城一家出版社的总编,她妈是C城市立医院的妇科大夫。
闫妍自己在C城一所非常有名的私立小学当英语老师。可别小看现在的小学英语老师,现在的小学老师,不管哪科,没有硕士学历都没有竞争力,个别岗位还要博士呢。闫妍自己是全日制英语硕士学历,C城最好的985综合大学。
要说闫妍她家,即便算不得书香门第,说知识分子家庭总是没错的。
再说她老公赵铭的家。赵铭他爸和闫妍她爸是发小,一个家属楼里长大的。闫妍她爷是考古系的教授,赵铭他爷是校后勤的。
闫妍她爸高中毕业后,考入了她爷所在大学的中文系。赵铭他爸,则因为学习成绩太差没考上大学,当兵去了。复员后,他爸把他安排进校食堂干了几年,后来他嫌挣得少,主动辞职下海经商。左扑腾右扑腾,扑腾出个连锁超市来,不但C城有,而且本省的好些市县都有,成了省内有名的大款。
赵铭本人挺争气,学习比他爸强,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外地一所名牌大学。毕业之后还曾在外地工作了两年。前年,他爸死活把他弄了回来,目前,他在C城一所私立大学当大众传播学讲师。
赵铭从外地回来后不久,赵铭他爸就带着一大堆贵重礼物敲开了闫家的门,与他同来的,还有赵铭本人。
闫妍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着赵铭和他爸登门时的情景。赵铭他爸笑得跟弥载佛似的,别提多慈祥了,从头上到脚下把她打量了个遍,也从头上到脚下把她夸了个遍。夸完了,送上礼物,表明来意。
“老闫啊,咱们两家也算世交了,你爸和我爸是同事,咱俩是打小儿一块儿长大的,你结婚那会儿,还是我给你当的伴郎呢。大侄女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家赵铭也是你们看着长大的,再没有比咱们俩家更知根知底的了。我今天来啥意思呢?就是想跟你攀个亲,想让两个孩子交个朋友。处好了,咱们俩家还兴许变一家了呢!啊?哈哈哈………”
闫妍眨了下眼,把赵铭他爸魔性的笑声强行从脑中驱逐了出去,接着回忆。
说实话,听赵铭他爸说完来意,闫妍在害羞的同时,偷偷地观察了赵铭几眼,发觉赵铭比她记忆中的更高大英俊了。
她和赵铭是高中同学,同校同学年但是不同班,两个班也不挨着,不过却是在同一楼层,所以,她和赵铭偶尔能在走廊里来个擦肩而过什么的。
高中时代的赵铭是个细皮嫩肉的白面小书生形象,再加上他有个大款爹,学年里不少女生暗恋他。闫妍听说,有好几个胆大的女生还曾给赵铭写过条,想要和他交往,结果都被赵铭给拒绝了。
当时,闫妍也偷偷地喜欢着赵铭,大老远看见赵铭的身影,她的心就开始扑嗵扑嗵地跳,脸也跟着不由自主地发烧。不过因为家里管得严,不许早恋,再加上自身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跟赵铭表白,再加上高中三年,赵铭一次也没主动和她说过话,她对赵铭的那点儿小心思,随着高三的到来,在繁重地课业面前,很快烟消云散。
后来,赵铭去了外地念书,又在外地工作,她更是把赵铭当成了今生都不会再谋面的陌路,是青春年少时的一点儿绮思,一点儿泛黄的记忆。却不曾想,有一天赵铭会回到C城,赵铭他爸会领着他来她家提亲。
闫家和赵家的关系,诚如赵父所言,算得上是世交,知根知底。闫妍的父母对赵铭挺满意,觉得赵铭各方面条件都不错,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工作虽说不是公立的大学,不过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往公立大学里跳。退一步讲,就是赵铭将来不去公立大学的话,赵家还有买卖,赵铭以后继承了家里的买卖,姑娘跟着他也吃不着亏。
闫妍和赵铭开始了交往,一年后,二人结了婚。婚前,赵家出钱给小两口买了套一百八十米的精装修房子。婚礼是在C城最豪华的五星级宾馆宴会厅举行的,一共摆了八十八桌,把闫赵两家的三亲六顾,亲朋好友,乃至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全都请了来。迎亲车队由四辆劳斯莱斯,外加八辆大奔组成。总而言之吧,赵家把婚礼办得那是相当……壕。对了,赵铭他爸还给闫妍买了个三克拉的大钻戒,彩钻的。
婚礼当晚,二人在新房行周公之礼。礼毕,闫妍躺在宽大舒适的席梦思床上,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父母疼她,公婆疼她,老公既英俊又高知,以后他俩再生个可爱的孩子,那么她这辈子就别无所求了。
哪成想,除了新婚之夜那晚,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二人的夫妻生活屈指可数,有时一个月一次,有时甚至一个月也没有一次。别说怀宝宝了,就是怀个毛儿都有难度。
起初,闫妍不好意思跟赵铭提这件事,怕赵铭笑话自己欲求不满。不过她很奇怪,赵铭的生理机能正常,一个生理机能正常的二十多岁成年男子,不想那件事吗?
三个月后,她跟自己最要好的闺蜜,一位远在英国求学的大学室友,谈起了这桩烦心事。
对此,闺蜜给出了两种分析:第一,赵铭外面有人,而且是婚前就有了,只不过他家里不同意。他并不爱闫妍,只是迫于家庭压力才和闫妍结婚的。婚后,和旧爱一直没断。就像英国的查尔斯王子,这边跟戴安娜结了婚,那边跟卡米拉继续搞着。
第二,赵铭极有可能是个基佬,压根就不喜欢女人。现在有很多基佬不想,也不敢出柜。他们之中有的迫于父母压力和女人结婚,有的是自己想要找个女人打掩护,掩盖他们的真实性取向。这些人别说和女人作*爱了,其中一些严重的,和女人同床共枕,一个被窝睡觉都让他们感到恶心。
这两种可能性都有闫妍不愿见到的,然而理智和直觉告诉她,闺蜜说的这两种可能性里,有一种肯定是对的。而她,宁愿赵铭属于前者,也不愿相信赵铭是个基佬。
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同妻,闫妍在深感悲哀的同时,也感到了深深的愤怒。她找了私家侦探,自己也多方留意赵铭的一举一动,寻找着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给她找到了证据,赵铭……是个男同。
确认赵铭是gay后,闫妍找了个地方大哭一场,然后回家和赵铭摊牌,要离婚。她什么都不要,她自愿净身出户,她只要和赵铭离婚。
“为什么?”赵铭问。
“为什么?”闫妍反问,“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吗?”
赵铭避开闫妍犀利的眼神,强作镇定,“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上哪儿知道去!”
闫妍懒得和他挑明,爱装糊涂就装糊涂吧,挑明了又如何?挑明了也改变不了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女人的事实。唯今之计,是赶紧把婚离了。上错了车,就要尽早下车,而不是咬着牙一直错到终点。
她不是父母那辈的人。父母那辈的人讲究没什么原则性问题,凑合着过。离婚太丢人,太没面子。
她不要面子,她只要自由,她还年轻,她不能为了一个喜欢同性的男人赔上自己的后半生。再说,对于现代人来说,离婚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个单位,哪个小区没几个离婚的?没有才不正常呢。
闫妍坚决要离婚,并且把赵铭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父母。闫妍的父母在深感震惊之余,坚定地支持女儿离婚,不过他们不主张闫妍把赵铭是同性恋的事情传扬出去。毕竟,闫赵两家是世交,买卖不成仁义在,这要是把赵铭是同性恋的事情传扬出去,赵铭和赵家老两口的脸往哪儿搁?
赵铭则是坚决不离婚,“我哪儿对不起你了?我们家哪儿对不起你了?一百八的精装房子住着,名牌化妆品用着,名牌衣服给你买着,你还想怎么样啊?”
闫妍看着振振有辞的赵铭,“赵铭,我念在咱俩夫妻一场,不想让彼此太难堪,你是个什么,背着我做过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你不和我离婚,不觉得自己太卑鄙了吗?”
赵铭心中一惊,却依旧故作强势,“我是个什么?你说我是个什么?”
“非要我说破?”闫妍忍无可忍地冷笑,“行,既然你自己都不怕难堪,我怕什么呢!你是个gay,你是个同性恋!你跟我结婚,就是拿我当幌子,掩盖你是个gay的事实!还需要我接着往下说吗?”
“你胡说!”赵铭又惊又恼,惊恼又迅速变成了羞。
“我胡说?”闫妍转身进了卧室,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几张照片,走回来递给赵铭,“你自己看吧。”
赵铭狐疑地接过照片,定睛一看,顿时后背上吓出了一层白毛汗。照片上是自己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小公园,小树林,小咖啡馆,总之都是僻静背人的地方。照片里,他和那男人或含笑相望,或执手而行,在小树林的照片里,两人甚至有脖子以下的不雅举动。
呆怔了几秒后,赵铭一个猛扑,扑倒在闫妍脚前,搂抱住闫妍的小腿哀哀痛哭,边哭边求闫妍不要和他离婚,不要把他是同性恋的秘密说出去。他求闫妍给他时间,他会改,一定会改,一定会做一个全意全意爱她的好丈夫。
闫妍木头桩似地站在原地,一任赵铭把自己摇得左右摇摆。她的眼泪,随着赵铭的摇晃,不断地落下来。然而,她还是摇头,从始至终不给赵铭机会。
性取向是天生的,没个改。
她一定要离婚,赵铭没办法,发动了赵家老俩口来劝说。赵家老两口当时还蒙有鼓里,颠颠地跑来问闫妍为啥要离婚?闫妍不说,让他们回家问赵铭。
老俩口莫名其妙地去问赵铭,赵铭推说不知,就说他估计闫妍大概是在外头有人了。赵家老俩口把儿子的口风透给了闫妍,闫妍忍无可忍,终于把赵铭的不雅照拿给了赵家老俩口,老俩口当场傻了眼。
傻眼过后老俩口一叭嗒嘴,儿子再变态也是亲生的,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儿子是同性恋,儿子的脸往哪儿放?他们老俩口的脸往哪儿放?
“小妍呐,看在妈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这一回吧。”赵母对赵铭心存幻想,幻想着儿子有朝一日还能变直。
闫妍给她解释,“妈,不是我原不原谅他的事,而是……而是赵铭他性取向有问题,他根本就不喜欢女人。我就是原谅他一百次,一千次也没用。妈,将心比心,要是你有女儿,要是你的女儿碰上我这种情况,你也让她忍着吗?”
“我……”赵母语塞。
任赵家老俩口磨破了嘴皮子,闫妍铁了心地要离婚。赵铭的父亲把赵铭叫回了家,噼叭狠扇了赵铭两个大嘴巴子,“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我们老赵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骂完之后,赵父呼呼喘了会粗气。喘完粗气,他板着脸,面授机宜,“她要是对外说你是同性恋,你就说她在外头有人想跟你离婚,你不离,她就诬赖你。她要是拿出照片,你就说照片是合成的,根本不是你,听见没有?”
他知道儿媳妇受了委屈,知道自家儿子干了坑人的事,可是,儿子再缺德,再坑人,血管里流的毕竟是他的血。儿媳妇再委屈,再可怜,也是别人家的闺女。关键时刻,他不能不向着自己儿子。再说,这不仅仅是儿子一个人的事情,要是真让别人知道他儿子是个让人插的货,他的老脸往哪儿搁?他以后还怎么出去跟人谈生意?
闫妍以为跟公婆说明真相,公婆就会站在自己这一边,赵铭会痛快跟自己离婚。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在公婆得知真相后,赵铭像是得了主心骨,不再跟她低声下气地陪小心,而是理直气壮地天不怕地不怕了。不久,关于她在外面有了人,要算计赵家财产的谣言,更是传遍了熟人圈。
闫妍想再找公婆理论,公婆避而不见,要赵铭签字,赵铭坚决不签,搬回了公婆家。去赵铭的学校,校领导似乎在她到来之前就被赵铭洗了脑,见了她,话里话外,不阴不阳地教育她,“作人要厚道。”
这天,由于事先弄清楚了赵铭的课程表,知道赵铭这天有课,闫妍去赵铭的学校堵他,要他签字离婚。结果,赵铭在他学生的掩护下溜走了,她却被赵铭的学生用鄙视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个来回。那目光的含义她读得懂,分明是在说,“像我们赵老师这么好的丈夫哪儿找去,搞外遇还有脸上我们学校来闹,真不要脸!”
从赵铭的学校出来,闫妍的心情和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车,全凭下意识去开,根本没走心。前方的信号灯由绿变成了红,闫妍的脑子里还在想着赵铭无耻的嘴脸,根本没意识到信号灯已经变了。一辆大卡车横着从面前开过,闫妍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一脚把刹车踩到了底,然而已经来不及。
小小的甲壳虫结结实实地撞上了货柜大卡车。斜次里地腾空而起,连着翻了好几个跟头,最后重重落地,落地之后又打了几个滚。完全一动不动后,整个甲壳虫已经面目全非,变成了一堆废铁。
十几分钟后,消防车和救护车几乎同时而至。消防人员用切割机切开了变形的车门,把血肉模糊的闫妍从驾驶位里拉了出来。
医生护士快速上前检查,几分钟后,他们将闫妍放在了一副担架上,然后又在她的身体上蒙了一块雪白的布单,从脚一直蒙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