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013章: ...
-
他勾了勾唇,凉凉一笑。
这一笑,带了几分苍凉,又有几分嘲讽之意。他将目光从阿初的身上移开,又重新归于位上,淡淡道:“不想王妃还记得。”
阿初站在雪地里,冻得手僵冷。她摩挲着宫灯的手柄,道:“真……真的是你?”
不知为何,她忽然极度紧张起来,对景王积蓄已久的畏惧在这一刻更加强烈,宫灯晃了晃,差点落到了地上。景王瞥了眼她的手,依旧是神色淡淡,道:“还需我请么?”
“不是。”
她低着头,将宫灯放在了边上,抬起裙摆,跪坐在景王的对面。望着案上那一盏清酒,正不知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忽听景王道:“昨夜我有事,还差一杯交杯酒,你我就算礼成。”
“现在?”阿初吃惊地抬起头,望着帘外飞雪,再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是迷茫。小月儿为何要娶她?当初毫不犹豫地将她丢下,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却……她盯着那盏清酒,轻声道:“我能问一问,你为什么……要娶我。”
阿初没有忘记,尽管怀安郡主设计陷害她,也是小月儿点名要娶她,才让她被迫代替公主和亲。莫非是他们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圈套?怎么会这样巧合……
她望着景王,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而他冰凉的深眸中没有一丝波动,平静如水,语气也毫无波澜:“对于这个结果,我也很意外。”
很意外?
景王举起酒盏,朝她示意:“可否共饮?”
阿初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动。他似是明白了,垂下眸子,颇是自嘲地笑了笑。他举杯一饮而尽,将空酒盏掷于地上,抽身离去。
他走后,阿初抱膝坐了好久。
故人重逢,却是如此尴尬的场景。当初认识小月儿的时候还是懵懂少女,只是喜欢黏着他,对情爱一点不知。后来任家退亲,她感受到的是被抛弃的愤怒,还有不甘心;再后遇到杨琰,她虽然有点排斥他的亲近,却难免体会到些许情窦初开时的喜悦。不曾想有朝一日,她却嫁给了小月儿。
然而小月儿也是很意外地娶到了他,他本想娶的是杨蓉,只是公主不乐意和亲,才将她推到了风尖浪口。
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当阿初顶着一身雪出了梅园,让柳橙等人吓了一跳。她回到房中便开始东翻西找,终于在箱底翻出了俩家交换的年庚贴,落款处,有他的名字。
刘汐月。
北燕虽是胡人,但是汉化已久,国姓便是刘。她盯着那清秀飘逸的落款,又默默叠好,放回箱底。可柳橙等人却想歪了,还以为阿初是找那压箱底的人偶,忍着笑将那盒子从箱柜里找了出来,郑重地交给了阿初。
她很诧异:“这是什么?”
“姑娘不是在找这个么?”柳橙笑着,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姑娘可要先行沐浴?”
阿初奇怪地看了柳橙一眼,打开那盒子,又啪一下关上,脸色通红。她将盒子塞给柳橙,嗔道:“谁要找这个了!我又不是要这个!你出去,带上这个,再也不要让我看到。”
房外还有个王府里的粗使丫鬟,竖着耳朵听了一半,忙去汇报工作了。
柳橙掩口而笑,抱着盒子悄悄退下。
“哎,等等。”
“王妃还有什么吩咐?”柳橙正准备掀起帘子。
“让红玉和紫烟准备一下,晚上去侍奉王爷。”她头也不抬,道。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说我受了些寒,葵水早至,身子不便。”
这番鬼话,她编的倒是溜。
柳橙无可奈何地皱了皱眉,道:“好,奴婢知道了。”
“好了,你下去吧。”
王府的书房中,刘汐月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不知为何他心思开始有些浮躁,翻了几下书,看不进去。全叔侍奉在一旁,体察到他的心思,试探着道:“王爷要不要先去——”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叩门。
进来后,是王妃身边的柳橙。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王爷,王妃今日受了些寒,还请王爷早些歇息。”
受寒了?他嗯了声,道:“我去看看。”
柳橙一惊,忙道:“王妃已经歇下了……”
刘汐月抬起眸,冷冷地注视着跪在案前的大丫鬟,心中一片清明。末了,他还是摆了摆手,道:“好吧,让她自己多保重。”
见柳橙还不走,一旁全叔道:“姑娘还有事?”
柳橙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道:“王、王妃说,长夜漫漫,还请让红玉、紫烟侍奉王爷歇息……”
“呵呵……”
他忽而笑了,笑得让全叔都有些胆战心惊。那笑声听不出喜悦,反倒满含愤怒和凄凉。最后,他轻声道:“让她们来吧!”
“是。”
听闻景王悦纳了两位佳人,阿初发了会呆,就躺到床上去了。
柳橙和莹雪还在旁边叨唠,无非是劝她要收拢景王的心,乃至早日生娃……她伸手用被子蒙住头,不理她们。
小月儿出现后,她的心更加乱的厉害,比先前还多了些烦恼。后日便要回门了,她不想进宫,也不知道回到娘家该说些什么。至于未来将往何方,更是迷茫不知。
她叹了声,闭上眼,沉沉睡了。
翌日清晨,听说红玉和紫烟病了。
王府就这么几个人,稍一打听,便知道了。原来昨夜她俩在门外站了一夜,天寒地冻的,早上回到房中后整个人都是僵的。阿初心里愧疚难当,急忙派人去请大夫,又亲自去探望,送了不少东西。
小月儿到底怀着什么心思?不肯接纳她的人吗?
阿初还没想明白这事,有人来找她了。她才嫁来第二天,却有个外面的丫鬟指名要见她。王府虽然人不多,警卫还是很森严的。只是这件事涉及王妃,便先让陪嫁来的人去看看。柳橙过去一看,惊声道:“怎么是你?”
那丫鬟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洗净的蓝布裙,眼圈哭得红红的。她握着柳橙的手,呜咽道:“急事,求、求见三姑娘……”
巧儿进门的时候,阿初正在听红玉哭诉,说打死也不去服侍王爷了。
她连说好好好,以后就让她们当个普通的丫鬟,过段日子寻个好人家嫁了。听人来报,她便让丫鬟先扶着红玉下去,命她们进来。等看清来客的面容,阿初吃惊道:“巧儿?怎么是你?”
巧儿是大哥孟秋的妾室。翟氏被休后,也带着巧儿一道走了。大半年没见了,她见巧儿瘦的可怜,也有些心酸:“大嫂子怎么样了?”
她闻言,哭倒在地:“恳请三姑娘救救我家夫人吧!”她连磕了几个响头,泣不成声。
“怎么了?莫非是大嫂子出了什么事?”
“我、我家夫人的孩子被抢、抢走了……”
巧儿哭着说完了事情原委,阿初这才知道,翟氏是怀着身孕离开孟家的,半月前生下孩子,产婆即刻变了脸,带着孩子就跑。她们三两个妇孺压根抢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翟氏虽然住在娘家,只是翟家视此为丑事,哪里肯出面?如今翟氏病倒在床,整日只念着孩子,不吃不喝。
“三姑娘,奴婢是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来求您了。”巧儿哭着道:“夫人的娘家不管不顾,我们千里迢迢来到京都,孟家的人听说是个女娃就轰我出来了,还说要把我们都灭口……大姑娘不在京中,二姑娘,更是连门都进不去……”
能找过的人,她们都一一上门求过了。如今无路可走,求到了阿初这里。她听着,也差点哭了出来,呜咽道:“大哥哥知道么?到底是他的骨肉,他这个做父亲的,总该将孩子找回来。”
“奴婢也想找他,只是夫人不让。后来我偷偷上街,可是,哪里见得到他……”
侯门深似海,巧儿又怎么进得去。阿初动容,道:“那如今大嫂子住在哪里?可请了大夫?”
“租赁了房子,就在城西的青石街上。”巧儿道。
“好,我这就去看看嫂子。”她起身道:“柳橙,带上些东西,我们走。”
刚刚踏入翟氏所居住的院落里,阿初便闻到一股极浓的药味。
她望着这低矮的房屋,破旧的院子,心中一酸。巧儿上前掀起帘子,阿初一眼看到翟氏。她面色蜡黄,发髻凌乱,穿着花布衣坐在榻上,背对着阿初。
“大嫂子!”她唤了声。
“可是我女儿回来了?”翟氏忽的回过头,目光浑浊,对着阿初东看西看。看到没有孩子,她颇是失望地歪下头,喃喃道:“孩儿,我的孩儿!”
“大嫂子,你不认得我了么?”阿初快步上前,屈膝望着她。
翟氏嘿嘿一笑,好奇地望着她:“你是谁啊?你又不是我女儿,我为什么要认得你?等等,”她忽然狐疑起来,仔细打量着阿初:“是不是你把我女儿抢走了?”她又快又准地伸出手,用力地掐住了阿初的脖子:“还我女儿!”
“放手!放手!”
众人急忙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将阿初从翟氏的手下救了下来。阿初猝不及防地被她掐住,脖子上立刻就多了两道红痕,连着咳嗽了几声。巧儿连声道歉,赶紧让阿初离得远一些。屋里乱糟糟的时候,一个婆子走了进来。
刘妈妈担忧地望了望翟氏,看到阿初时,顿时老泪纵横:“三姑娘,您来了。”她呜咽道:“我们夫人……唉,唉!”
“出去说吧。”阿初道。
等到了另一间屋子,刘妈妈又将事情讲了一遍,末了抹着泪道:“就是这样。那个人抢了姑爷还不够,还来抢孩子!不过是一个女娃,又构不成什么威胁,她就这样肆意妄为……”
“谁?”阿初心里隐隐已有了答案,皱着眉道:“莫非是……”
“普天之下,还有谁敢光大化日之下抢人呢。”刘妈妈冷笑道:“那些人临走前还搁下狠话,说我们若是敢闹事,让我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是我们还是追来了,天子脚下,我们势必是要找到这个孩子!只是……”她话锋一转,又愁容满面:“夫人受不了打击,已经半疯了……”
阿初默默听着她说,临行前,搁下了些银子。
马车出了青石街,隐隐还能听到翟氏正在高声唱着戏。
回到王府的时候,阿初有些心虚。
虽说谁也不敢拦着她出门,但她到底是嫁过人了,言行都不能随意。悄悄地下了车,阿初特意绕了路,准备悄摸地回房。
才到半路,就遇到拦路神刘汐月。
他看了柳橙一眼,她赶紧带着莹雪知趣地退下,彻底将阿初给卖了。盯着脚下的鹅卵石,阿初干笑了一声,不敢抬眼:“早啊。”
“早?”他语气阴冷,正想训斥她,忽然留意到阿初正不自在地拽着衣领。这是怎么了?他伸手按住阿初的手腕,不顾她的惊呼,将她的衣领微微拉开了一些。白嫩的脖颈上,俨然有两道鲜红的勒痕,像是用手给掐出来的。
“你做什么去了?”他气得差点失去了理智,将她牢牢按住,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那道红痕。他的眸光中带着怒气,狠狠地看着阿初。
阿初抖了抖:“我,我看望个老友……”
“老友?你们就是这样问候对方,怀念过去的友谊吗?”刘汐月讽刺道,一把将她抱到怀里,朝着书房走去。
阿初大惊失色,叫道:“你干什么?你放我下来!”
一路拳打脚踢,然而她力气弱,丝毫起不到什么作用。纵然有一下打到了刘汐月的脸上,他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阿初乖乖地停手了。
等到了书房,刘汐月将她丢在椅子上,亲自用温湿的帕子擦拭她的伤痕。阿初不敢动,垂眸看着他格外认真的样子,跟认识他的时候,一样温柔……
他的指尖触及阿初的肌肤,她脸红了,连耳朵都在发烫。
幸好刘汐月不曾留意,处理好后,拿着东西出去了。等再次进来,他又恢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跟审犯人似的,问:“你今天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