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二十四 险夜 ...
-
二人赶至天牢,冢宰以那韦小姐一案的录事尚没写妥为由,便是又在那审堂落坐执笔……
其时,秦将军便是悄去以重金买通了当职仵作,示意那燕六以龟息之法暂闭了气息,再将如同已死的燕六照天牢惯例拖出了牢室,却是并未扔进那牢后火坑的死人堆中,而是悄抬进了冢宰的车舆,藏在了那紫檀坐榻之下。
此举虽说极为冒险,但只要待明日火坑焚尸后,少了个死囚便是彻底无从查起了……
车舆缓缓而行,就要出了天牢大门,冢宰的心弦紧绷,只要出了天牢此计便算是成功八成。可就在车轮碾出牢门那一瞬,却是猛然一驻,并闻一阵喝停的令声。
冢宰的车舆何人敢拦?冢宰掀帘望去,见来人竟是先前奉旨来斩姜桦的那个吕公公,而他身旁还立着那如同瘟神的汉王。
这瘟神如何也回来此处?还与那吕公公凑在了一起?冢宰见那瘟神此时满脸细雨,分外肃杀,隐隐担忧,莫不是识破了他们救人的意图,而赶来堵杀?只得佯装镇定的笑道,
“那录事本冢宰刚刚写好。答应汉王的事已是办到了吧?可能让本冢宰回府歇息了?”
汉王想着姜桦脱险,本是消了怒火,可瞅见那随冢宰同坐舆内的秦芜雨,火气便又熊熊点燃,回头便对那吕公公吼道“还不传旨!”
先前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阉人,此时却是一脸扬眉吐气的傲娇,不但不向冢宰行礼,还斜瞅着冢宰,尖着嗓音道“奉皇上口谕,查审死囚,若是少了一个,便要抓住主谋,就地正法!”
冢宰暗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莫非是这天牢早有那皇帝安插的眼线,知晓她来过天牢,便料定她会救那燕六,所以,待她救人便派人来堵,好贴贴实实的给她冠上弑君谋反的罪名。
而再看那汉王身后不但跟着吴允礼等一众魁武随将,还领了百余盔甲着身,长刀雪亮的禁军,这架势不但是要让她人头落地,更还是要接着去独孤府抄家灭门吧。
冢宰心下焦灼,侧目看秦将军神色肃然,将手畔青铜重剑一提,便起身步下了车舆……
那手提重剑的威凌气势,顿将那吕公公骇得抖抖嗦嗦躲到汉王身后。他再没见识也认得这秦芜雨手中重剑乃是楚国公生前所用,削铁如泥,锋利无匹,尚未出鞘都能感那剑梢的浓浓杀气,被这剑削落颈子那定是血都来不及喷啊……
可汉王打量着那把重剑,倒是被挑起了搏杀的兴味,那楚国公有天下第一剑之称,而唯一的徒弟便是这秦芜雨,若能将这秦芜雨斩于刀下,倒是能好好丢一丢那独孤石的脸面。便是豁然拔了雪亮长刀,凤眸寒厉的瞪着秦芜雨冷笑道“本王早想试试,你究竟学到了楚国公几分本事?”
心下却还想着,这秦芜雨还是那断袖的姘头,主动提剑求死,本王岂能不全力以赴,好生成全……
那汉王抖然而出的寒杀之气,让冢宰后背寒凉,这汉王有“战神”之称,精通十八班武艺,一把长刀最是使得凌厉逼人,有传言说汉王刀一出,必然血成河。
秦将军与他一战,即便不会输,也难免两败俱伤啊。冢宰忙步下车来,以娇小身躯挡在秦将军身前,捶着心口咳了两声,睨着汉王缓缓道“本冢宰身子不好,又撑着病体帮汉王奔波了一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独孤家那五万兵马,便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冢宰那小脸刹白但极为镇定的模样倒让汉王静怔,这断袖言下之意是在提醒他这独孤家的掌事若死,那独孤家五万兵马必将纷纷兵变。可眼下外敌虎视,国内倒确实容不得大规模的叛乱。
正在思量,却听那吕公公在身后小声提醒着“汉王莫忘了皇上旨意啊?”
竟险些忘了正事,刚刚父皇急迫下旨令他来这天牢抓这冢宰弑君谋反的铁证,若是反倒放了这断袖离去,回头又如何向父皇交待?如此一思,便是收了长刀,喝道“本王这就亲自领人去查验死囚数目!切不可少了人数!”
说毕,便是领了吴允礼一众向囚室大步而去……
这一查,必会查出少了的燕六,再一搜车舆,必是将她主谋弑君的罪名坐实啊,冢宰冷汗已湿透了后背,稍一思量,忙小跑跟了上去,微微仰头看着汉王轻声道“汉王可听过,飞鸟尽,良弓藏啊?”
“什么?”,汉王倒是驻了步,垂目瞪着那张此时被细雨打湿更显润泽的小脸,这该死的断袖是在求他饶命么……
冢宰被那声中气十足的“什么”喝得一个趔跄,暗想以汉王那浅薄学识还是说得直白些为好,只得用力踮了脚尖,凑到汉王耳边耳语道“汉王如今如此得皇上重用,想来与本冢宰安然活着有关吧?若是本冢宰一死,独孤家一亡,汉王这柄长刀也只剩下个守边陲的用处了?”……
汉王觉那断袖微暖的热气喷在耳畔,轻轻软软,却搅得他脸皮微痒而麻,微一低头还嗅得那断袖口鼻间如兰的气息,直叫人有种一下噙住那阵芳香的念想。
可这断袖口中的这番言语,却又如把利剑端端戳中他心口要害……
从他记事起,母妃就已失宠,记忆中,父皇对他也没有有半点温情笑意,他不到四岁时,便就被打发去了军中养育,从此不闻不问。
而九年前,他母妃所住的承华宫失火,服药后病中沉睡的母妃被那场大火活活烧死,只剩下一具残破的骸骨,可父皇未有半点悲伤,并已最简陋的丧仪草草安葬……
母妃死后,父皇待他就更是凉薄,几乎忘了有他这个儿子。为了得父皇重视,为了能让母妃的神位有朝一日放入太庙神堂。这些年来,他浴血杀敌,凭累累战功搏得了“战神”之名,父皇这才渐渐对他有了几分好脸色……
虽过往惨痛难提,但父皇已许诺收拾了独孤家后便给他太子之位,所以,独孤家倒是不得不亡的。
这断袖也真是奸滑,为求脱身,竟是想挑拨他们父子的关系,瞪着那冢宰冷狠道“休要挑拨,本王不会受你蛊惑!”,说毕,便是气势汹汹的大步跨进了那昏晦的囚室……
望着那高大魁伟的背影,冢宰小脸惨白的立在雨帘之中,冷汗随着雨水不断下淌,连指尖都如被冰沁。微微哆嗦之间,忽感冰凉的小手却被一阵暖热所握,并听秦将军轻声交待,“稍后我会认下劫囚的罪名,你要保住性命,保住独孤家。义父说你的聪慧定能担起家族重任!不要让义父失望!”
秦将军的大手很有力,很温暖,冢宰却觉阵阵寒气怵心,雨哥哥一旦认罪,定会被乱刀当场砍死。可他有没有想过,若没有他在身旁,她便如同那雏燕无依无靠,更别说在这风雨飘摇中还能扛起这独孤家的沉沉重担了。扭头看着秦芜雨略带怒气的轻声道,
“父亲说有你帮我撑起独孤家,我这才接了这副担子的。可你死了,这个担子我怎么扛得起?你这才是要让我父亲失望?你有什么脸面去见我父亲?”……
秦芜雨蹙眉,可不是吗?若他不在,她一个弱女子如何扛得起这险恶的局面?既然如此,那呆会就只能拼死杀出去,先保住性命再以独孤家五万兵马作保,稳住局面。主意打定,倒是静淡下来,将她拽到屋檐下,抬袖替她拭干发上雨水,示意她放下心来……
……
见秦将军如此淡定,冢宰先前的惊恐抽离大半,可却仍觉额角跳疼,别说那汉王出刀难抵,就是他身旁所跟的吴允礼和那十余名随从也个个彪悍勇猛,秦将军有三头六臂怕也是寡难敌众啊,所以,能不动手还是上策……
很快,便见那汉王一身肃杀而出,秦将军不动声色的将冢宰拉到身后,并暗暗握了剑柄。
冢宰却是抖了抖衣袖,款款步到汉王跟前,又踮了脚尖,笑盈盈的凑到汉王耳边,轻声细语道“对了,刚还忘了提醒汉王,那最得圣宠的韦贵妃可是已有了身孕?若是生了个皇子呢?汉王英明一世,却是为他人铺路,真是贤臣啊!”
此言一出,汉王凤眸刹时冰霜,不是这断袖提醒,倒的确忘了那韦贵妃上月被太医诊出有了身孕。听说当时,父皇欢喜激昂,不但赏赐丰厚,还直呼自己仍旧刚猛,老来得子。
这个势头,想来那韦贵妃若是生个儿子,以父皇如今的昏溃,再并着对韦家的宠幸,将太子之位给个婴儿都是绝对可能的。
思来想去,若是眼下便如父皇所愿灭了独孤家,难保不是替那未出生的小崽扫平了登基的障碍啊。
他书念得不多,但也深知飞鸟尽,良弓藏,的确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所以,何不再留那断袖多活几个月,待那韦贵妃腹中孽种落地,看看是雌是雄,再作打算……
沉思到此,汉王便是落地有声的大喝道“算上坑里尸首,并无少人!”
吕公公闻言一愣,刚自己跟着进去清查,明明就是少了那弑君的燕六啊。不过转念一想,汉王包庇,那就由他独自奉旨办事,只要杀了这独孤家的小崽子,皇上定会龙颜大悦,重重有赏,还能趁机告汉王一状,讨韦贵妃欢欣。便是自作主张的喝令着那帮禁军上前抓人……
那话刚出口一字,便被雪亮的刀刃划过脖颈,血都来不及溅,那人头便就滚落在地,眼瞳还鼓了一鼓,好一副死难暝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