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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六 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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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不屑实是最深层的慌张。
冢宰暗暗伸直了腰板,从旁书架中抽出一卷羊皮地图,冉冉抖开,葱白指尖划过几处,严肃道“唔,如今外敌虎视,若要调兵便需从平凉、广武等处挪军,那柔然、突厥趁机来犯,便该是可以攻城掠地,一马平川……呀,汉王好生英明呐!”
汉王微蹙眉头,他何尝没想到这个中利害,才没冒然调兵,可没想到这小断袖倒不算个蠢钝之辈,竟是一下戳中七寸要害。以后倒是要认真应付了才是……
长指敲了敲冢宰的书案,寒厉道“谋反,却不得不处置!”
冢宰抿着小嘴,肃然点头,表示赞同,对秦芜雨挥了挥袖,一本正经道“你去查一查本冢宰那爆躁的三堂叔是被何人所激,才要谋反!定要逮出那嚼口舌的罪魁祸首,抄家灭族!”……
秦芜雨忙应诺去办,想小姐这回倒是应对有度,令他颇感欣慰……
……
正堂瞬又只剩下了汉王与冢宰两人……
冢宰见汉王竟是不但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撩袍在新案前傲然落坐,顿时死寂气氛又添诡异,嗯,本冢宰身为堂堂百官之首,应当胸怀坦荡,率先破冰,打破僵局……
见汉王那新坐榻上还是冷硬,忙捧上一只丝绒内里锦面绣竹软靠垫放到那汉王后腰处,一脸谄媚,道“今早听说汉王病了,本冢宰甚感忧心!这可好些了?”……
汉王见这冢宰说的动情,侧目之间,眸光晶莹,隐隐含泪,竟生出几许莫名的畅快,便是任冢宰将那软靠垫抵在了自己后腰。
果然柔软舒适,似还有清雅的淡香,不觉放松了脊背,斜斜而靠。却见那冢宰抖着袍袖叹了口气,水眸忽闪,一脸担忧的道“汉王乃国家栋梁,日夜操劳,稍后找太医配剂益肾补药,好好的补上一补啊!要是日日上不得朝,可如何是好?”
汉王愣了一瞬才反应出这话中意味,该死的,一个小断袖竟敢鄙视他真男人铁汉子。
本要发怒,可又一琢磨着小断袖这话可是有吃醋埋汰之意?这想法一出,竟觉有一阵异风刮过,微痒挠骨……
而这种感觉汉王并不陌生,似曾相识。他悄瞥那已低头翻阅卷宗的小断袖,眼眸半垂,长睫若羽,樱唇轻抿,静态竟是如女子般乖巧温婉。
该死的,那“淫l妇”该也就是这个可憎的模样,瞬觉上了邪气,抚袍出门。却听那小断袖在后扯着嗓子笑喊“汉王慢走啊!要好生休养哦!”
不过早发现这声音虽然清亮悦耳却的确是个男儿嗓音,哪似那“淫l妇”语声一派酥麻脊骨的甜糯绵软……
那“淫l妇”确实是死了,尸骨定都已化成了灰烬……
……
汉王领姜桦驾车出府门,却是见一端庄妇人领着几名家丁拎着好些食屉,风风火火的步进官衙,那不正是那“淫l妇”的乳娘裴氏么?
见那裴氏进院便从那些食屉中端出各色精美点心糕点,亲自分送到官衙中个个属官小吏手中,笑得温和“亲自做的,我家公子、小姐从小都很爱吃的!”
汉王一嗤,想以此替那小断袖缓暖人心,真是妇人低见,可抬眼却瞥见那姜桦都眼巴巴的咽着口水,抬腿便是踹他屁股,“没吃过饱食,丢本王的脸么?”
姜桦抬袖抹了下嘴角的涎子,挤巴着眉眼,一副苦大仇深的碎碎念叨,“王爷你不了解,那裴嬷嬷以前可是在前朝宫中御膳房的管事啊,做的饭菜,好吃得紧!以前在王府,我们都白吃了她做的不少好饮食,就连老平那一手烤地瓜的小手艺都还是当时从裴嬷嬷那偷学来的……”
说着还叹了口气,明媚少年分外忧伤,以王爷与独孤家水火不容之势,怕是难再有机会尝那些美味了……
“那‘淫l妇’当年为了讨好本王,还真是处处收买拉拢,手段低劣!”,汉王愤慨出言,可看那些属官小吏均吃得红光满面,眉眼生辉,才惊觉这低劣的手段原也是有高明的妙处。
本来纡尊降贵与那独孤四儿子共用一屋,是想时刻盯牢,以防他擅权织网,坐成权臣,可却是让他在眼皮底下收卖人心,这让汉王颇感愤懑……
……
汉王的愤懑便是冢宰的欢愉,她看着裴嬷嬷捧出的小碟粉嫩的糕点,眉开颜笑。
这可是有自己从小最喜欢吃的香酥桃花糕。做官甚是劳苦,好在有美食犒劳,便是甜蜜的说了一声“还是乳娘待我最好!”
听得裴嬷嬷顿感甜彻心霏,疲乏尽去。
她是前朝膳房宫女,前朝皇帝残暴不仁,疑心甚重,一次腹泻竟是要将膳房宫女全全处死。是楚国公进言不要乱杀无辜,放了她们出宫,并匹配婚事。
她当时嫁了楚国公麾下一员猛将,待她甚好。婚后不久,丈夫战死,唯一的儿子,也是夭亡,她念及先夫,不愿改嫁。
那时,夫人刚生产一对儿女,体弱少奶,照顾一双儿女也很吃力,楚国公便是让她入府做了小姐的乳娘。从此,灵慧可爱的小姐便成了她惨痛人生唯一的安慰,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
可转眼见小姐却是将那触到唇边的甜糕搁回银碟,秀眉紧蹙,水眸寒霜,掏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白丸,抿唇轻声道“待会再吃,免得口苦!”……
裴嬷嬷顿时心痛得眼泪难忍,为了冒充四公子,必得将小姐那本甜糯轻柔的女子嗓音掩去,鬼医阴一施便奉老爷之命制了这奇异的换音丸,需在午时阳气至盛时服下,以使药在咽喉遇热淀化成一层薄霜,从而改换音色。
可这药不止奇苦,下喉遇热还会如火灼一般刺痛,至少两个时辰痛感才会渐渐消失,最可气的是这药的药效还只能维持半个月。
所以,小姐每过半月便要再受一次烈火下喉的痛苦,有时会觉老爷真狠,如何舍得可怜柔弱的女儿家承受这般非人的痛苦……
……
“那回府去吧,能好好睡上一觉!”,裴嬷嬷拭泪哽咽……
那阴一施虽是个救一人便杀一人的不良邪医,可从小照看小姐倒是拿出了几分医者仁心,因见小姐每回忍那药灼太过煎熬,也是心疼,此后便在药丸中加了份催眠的药粉,让小姐服药后沉睡一觉,总能少感些痛楚灼苦……
独孤秋萸也想回府长睡,可想起那三堂叔谋反生事,正是拔除独孤家的大好契机,若是那恨独孤家入骨的昏溃皇帝得知,必会令那汉王立即出兵铲除,看来还是得守在这官衙才能时刻掌握动向,以策应对啊,见后堂一间小室,正是设来供宰执休憩之处,便是想就此歇上一歇……
后堂久未使用,一张红木硬榻,仅铺置了一床冰冷硬席,独孤秋萸因赶在午时服药,此时已是头昏咽痛,分外难忍,绻在那硬榻上便迷迷糊糊睡了……
裴嬷嬷又是心疼,这春日乍暖还寒,小姐这样睡上一觉定会受凉,还是赶回府去拿些软衾,再熬些预防风寒的药汤送来。
记得那汉王午间是有午憩的习惯,这个时辰应是不会回来这里,而别的属官小吏也是不敢随便入这冢宰的正堂,这便轻手轻脚掩了房门,急急的赶回府去置办……
只是裴嬷嬷难料这世间总是有很多出于习惯之外的“惊喜” ……
汉王用过午膳后,却是午憩难眠,想是否应当将那独孤旦谋反之事禀报父皇,可若是禀报,父皇定令他调兵镇压……
而外敌虎视,难免趁边备空虚来侵。可若是不禀报父皇,此后怪罪,又该如何应对。
在花园中来回踱步,踩死了好大一片骨朵花苗后,觉得这个难题应交给那独孤家的断袖掌事,遂火气冲冲的朝那官衙而去……
跨进正堂却没见那断袖踪影,可那断袖的车舆都还停在官衙院中,那小子应也尚在此处,便命姜桦出去寻寻,自己在书案前坐下,翻看那断袖刚批过的文书卷宗,可那断袖清丽秀拔的字迹刚入眼便让他心生不安……
他至幼便在军营,虽幼时宇文投尚未称帝,但却已靠战功成为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那时他便早早领悟,乱世之间真刀枪硬过烂笔头。
而母亲程妃也是出生将武之家,天生英气,他刚会走路便是教他骑马拉弓。由此,他入了学堂便也只是淘气生事,纠结众伙伴爬树摸鸟,进山打猎,气得先生们呼天呛地,没人再愿教他。几年学堂,他勉强背得的却也就只有一篇千字文。
而这些年争战沙场少有握笔,兴许自己名字都写不像样了……
见四下无人,便是端端方方的铺了纸张,拿了那断袖桌上兔毫一笔一划的画了个自己名字。端详着那三个呲牙裂嘴的大字,汉王暗暗思忖着是该寻个先生先悄悄的教教自己书法,不然日后批个文书,满页画符,多丢堂堂汉王的脸面……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要是当年多念些书,那日在朝堂也不至于被那断袖问得哑口无言。
想到那朝堂上的丢人事故,汉王便又觉上了一口恶气,他从小心高气傲,人人见他都畏惧几分,何曾被人公然奚落却是无言相对。
微风窜入,吱呀一声,却是将那入内堂的虚掩小门动开了一半,隐隐传来微不可闻的轻柔鼻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是听出那屋中有人……
推门一看,顿时怒气上冲,自己午憩难眠,为他独孤家的反贼费神,这小断袖竟是身心泰然,睡得香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