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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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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冬至便到了。天刚蒙蒙亮,时宴一身衮冕穿戴整齐,面目庄重而严肃,率领着在京的从三品以上大臣驱车驾马前往位于西郊的祭坛。一路只有车轮滚动和马蹄踏地的声音,声势浩大却又井然有序。
边薇随边江骑马行在时白禹和时白露身后,因此即便她不想,也不得不多看了时白露几眼。只见她今天穿了祭天的服饰,一身玄黑色,与一贯的素白不同,反倒衬得她稳重了不少。骑着青海骢紧紧跟随在兄长身后,和只顾着赶路的时白禹不同,时白露比起祭天,更像是郊游,四处张望,偶尔还停下来抬头看天边的鱼肚白,真真是一点肃穆模样都没有。
想到前天对这样一个不正经的人负荆请罪,边薇就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虽然时白露不但没责怪她,还猜出她被责罚了,派人送了药膏。她两腿夹着马肚子不由多前行了几步,一旁的边江从旁拉上她的缰绳,使马缓行,见她面色不郁,探头过来问道:“怎么了?”
边薇摇摇头:“没事。”
待她抬头时,恰与时白露向她投来的眼神相撞,碍着礼数只得硬着头皮做了个揖,却见时白露笑着也还了礼,转而还向边江看了一眼,略带笑意。
今日虽然没有降下雨雪,风却不小,待再行了一刻钟的时间后,已经驶出了京城,到了郊外,风变得更大了。时白露纵使在严寒酷暑的宋国待久了,比寻常人耐冷些,当下也忍不住放下一直勒着的缰绳,呵了几口热气。
时宴在车辇内瞧见炭炉里的炭火烧得快,一会儿功夫就需要续火,料想外面必定冷得很,掀了厚重的毛皮帘子的一角往外看,果见两个孩子都在搓手取暖,时白禹毕竟是男孩,纵马行了这许多路程又兼大风摧残,精神头看着还好,倒是时白露被冻得十指通红,嘴唇失了血色,眉目间已有倦意。
“我去叫太子和殿下进来烤火?”王芍看时宴的模样便猜中了她的心思。
时宴点点头:“给禹儿送个手炉,让白露进来。女孩子不能受冻。”
不一会儿功夫,王芍便领着时白露上了马车。
“母亲。”时白露在车辇内行了个礼,时宴让她起身,招手唤她坐在自己身旁,帮她解了氅衣:“这儿有炭炉,便穿少些,否则待会儿再出去可要受风寒了。”时宴一边说着,却皱了皱眉,之前时白露刚进来她就闻到了一股药酒味道,这会儿人坐得近了,更闻得真切了。“可是哪里伤着了,怎么抹了药酒?”
时白露闻言笑说:“无碍,不过前日里磕着了。多谢母亲关心。”
“你近日里就只在礼部和自己府上走动,竟能磕着?”时宴低头看了一眼她腰际佩戴的香囊,即便时白露一直用的是香味略淡的花草填制的香囊,但是完全盖不过药酒的味道。“车内暖和,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磕成什么模样了。”
时白露闻言一愣,睁大了眼睛看着时宴,时宴却显得有些焦急,见她久未有动作就要上前为她褪下衣袍。时白露这才醒过神来,往后挪了一步躲过时宴的手,低头说:“母亲,我自己来。”哪怕明知时宴在自己受伤卧榻时好几次为自己抹药擦身,若要她真的在神智十分清楚时坦然接受时宴对自己肌肤的触碰,她做不到,所以她宁愿拒绝,也不要尴尬地面对。
时宴收回手,放在膝盖上缓缓蜷成拳状,声音干涩地说:“也好。”
只见右肩赫然一团青紫色,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映在一片雪白的肌肤中就让人看了都要多揪心几分。
“怎么磕的,能磕到肩上?抹的什么药酒,起效了吗?”时宴禁不住伸出手来轻轻触了触伤,时白露垂眉见她一片担忧之色似乎真的在关心自己,手指揪着衣角别扭地不再躲开,轻声笑说:“那日在马市里牵了一匹野马,驯服的时候不小心被它发脾气甩飞了,跌落时就磕着了。已经好很多了,母亲无须挂怀。”
时宴帮她重又穿好衣袍,注意到她这次虽然有些不自然但是至少没再躲开,心里添了几分欣喜,说话时的语气也轻松了不少:“好好骑你的青海骢不行吗,临近过年了弄得一身伤,明年都要成人了,还这么让人不放心。”
“青海骢再好也是别人驯的马,总觉得骑着心里不踏实,没有成就感。母亲难道不该夸夸我勇气可嘉,不安于现状懂的迎难而上吗?”
时宴见她笑得眼睛弯成了道缝,又变回了那股机灵调皮的模样,连日来的担心也渐渐被母女谈话间的欢声笑语给抹去了。年终琐事繁多,她自那日重责时白露以来没有怎么跟她私下谈过话,一直忧虑是否会给原本就不甚平和的母女关系再添阻碍。
“你不乐于坐享其成,喜欢挑战些难的事物,我自然高兴。只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因此而受伤,我却是宁愿你好好骑着那青海骢。”时宴说着,许是自己语气严肃,见那孩子竟变得有些紧张以为又要被训斥了,连忙从果盘里拿了瓣剥好的橘子凑到她嘴边笑说,“不过功大于过,先赏你一瓣橘子如何?”
时白露毫不犹疑地吃掉那瓣橘子,笑得有些孩子气:“谢谢母亲。”
时宴看了看两指间被时白露故意留下的口水印子,好笑地刮了刮她鼻子:“你这孩子,就知道跟你妹妹学坏。”她虽然说的是责怪的话语,但是内心里却是高兴无比,刚刚那瓣橘子她是真怕时白露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不吃。毕竟这已经是她力所能及哄孩子的极限了,在这方面,她并不在行。
楚王宫南门。
礼部郎中孙诚负责今夜宫中冬至宴席的清查工作,此刻正在一一核查进宫的人员。起初孙诚还记着周琛儒下达的吩咐,每一个人都观其面貌问其户籍,祖孙三代以内都要盘问清楚,但凡和名单上有所出入的都不得入内,移交户部处置。待吹了两个时辰的冷风,看见宫门外排着的长龙之后,孙诚渐渐失了耐心,问了名姓之后看脸上有无刀疤就放行了。
他翻了翻厚厚的名册,眉头锁得更紧了。
“小人林一鸣,是随广兴楼戏馆来给陛下表演的。”一个低沉而不带感情的中年男声。
广兴楼是王宫节庆御用的戏台班子,往年也是经常进宫表演,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事。“进去吧。”孙诚头略略抬头看了一眼说道。
“我常随父亲去广兴楼听曲看戏,宴席时也有幸陪着陛下看过几次。广兴楼的戏班子进宫的都是熟面孔,怎么从未见过你?”舒瑜自孙诚身后走出,顿时把孙诚的瞌睡虫给吓得一只没剩,他素闻这舒瑜是如何如何的刚正不阿,当下连忙躬身作揖:“舒大人怎么得空来此,南门风大,大人莫要久留。”
舒瑜虚扶他起来,走到一只脚已经踏入宫门的林一鸣面前上下打量,一边说道:“我身体不好,得陛下特许不用随行祭天,但是在家闲不住,想着这冬至庆典可是大事,不能有丝毫疏漏,便过来到处瞧瞧。希望不要给大人造成困扰才是。”
孙诚见她虽然品阶高出自己两品,但言语间对自己不失礼数,确实如传言那般恭谦得当,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好感,于是也打气精神再细瞧了林一鸣一番,当下不由对舒瑜心生感激,这林一鸣他任职这两年间确实从未在广兴楼来宫表演的队伍里见过,连忙招了在林一鸣身后排着的广兴楼班主询问。
那班主朝他二人行了礼,指着林一鸣说:“按照惯例,冬至宴席时最后会表演一套剑舞,戏班子里那个武生前几日不知怎么竟然摔断了腿,其他几个小的武生还上不来台面,能表演是能表演,只怕入不了陛下的眼。我担心误了表演,只好托人去各个州县寻访有经验的武生。几番测试下来就剩下他了。大人若是不放心,小的就不让他进去了,”班主搓了搓手掌,有些为难地说,“只是这剑舞陛下素来喜欢……”
舒瑜点点头,朝孙诚说道:“何班主说的没错,陛下确实喜欢剑舞。每年都要额外赏赐武生。只不知,这个人身家是否清白,何班主可调查过了?”
“回大人话,调查过了,就是青州当地的一个戏班子里的武生,祖孙三代都是唱戏曲的。”
孙诚于是看向林一鸣:“青州人?”
“小的是青州人,小的父亲和爷爷都是唱小曲儿的。”孙诚这时才注意听他口音,确有青州方言。看向舒瑜时,见她也点点头,才挥手放行。
舒瑜见那林一鸣进了宫门之后卸下担子在一旁等戏班子的队伍接受盘查,与孙诚寒暄了一番之后就告辞了。
待她走过去之后刚好戏班子的队伍整合完毕,由何班主带着一起往前行。林一鸣身材在戏班子里略显高大,是以舒瑜单凭背影就瞧出了他。只见他穿着黑靴的脚步轻浮,不似其他同行之人沉甸甸的,尤其他还担着两个笨重的木箱子。虽说是武生,可也不至于差别如此之大,舒瑜觉得奇怪,不由快步朝前走了几步。
只见那林一鸣听见身后的动静,往后看了一眼,见是舒瑜之后不由神色微变,摸着担子的手不自然地向内偏了偏。
只是林一鸣不知道的是,舒瑜眼尖,不过这么一瞬的功夫,就瞧见了林一鸣手上不少的厚茧子。这个人,绝对不是普通的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