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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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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假期已过,夜市也暂时禁了。一更天将过,主街上别说了人影了,连老鼠都懒得在这大冬日里出没。巡夜的衙役抱着腰刀靠着栅栏门正在酣眠,忽而耳边滚过一阵马蹄声,鼻子嘴巴里都吃进了尘土,他忙警觉地握上刀柄睁开眼睛,果见一女子身穿狐裘大袄骑在金鞍银饰的青海骢上慢慢停在了他眼前。
“开门。”女子似有急事,拉着缰绳控制着一路疾驰鼻子间呼出粗气的马儿原地踏了几步。
衙役绕着马儿打量了她几圈:“宵禁已过,这位姑娘你可是有疾病死丧之紧要事?”他见这女子打扮非同寻常百姓家的人,便又补了句,“或是哪位大人有公务必行?”
“没有。”女子双腿夹着马肚子又朝前行了几步,直贴着栅栏门,似是恨不得纵马跨过。虽在回答衙役的话,可是眼睛却牢牢盯着前方的路。
衙役平时达官贵人也见得不少,常有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子弟趁了宵禁悄悄溜去逛窑子,见着他们这些巡夜的人也少不得讨好些给些打赏。只是这到了年关宵禁也要比往日严上许多,并不好从中包庇,而且他此刻见着这女子虽然长得好看,但是神情冰冷,言语间也全无奉承之意,所以心里铁定了心不卖她情面。
“呵,没有?那可对不住了,暮鼓已敲,宵禁时间无特殊原因,纵是皇亲国戚也不能通行,违者笞三十。姑娘还请下马,待了天一亮随我上衙门领笞杖吧。”衙役说着就要给她戴上锁拷,还不待他近身,那女子便往他手上狠狠抽了一马鞭,见那衙役挨了鞭子后恼羞成怒地拔了腰刀,她又一鞭子将他手上的刀卷走:“你开是不开!”
“你——你——竟敢在楚京犯了宵禁之后还打巡夜的人!你简直……”那衙役捂着手上的鞭伤一路骂骂咧咧地连滚带爬地去捡了地上的刀,话还未说完脊背上又被连抽好几鞭,即便冬天官服厚些,可是打得多了也是疼得紧,他哎哟哎哟地连连呼痛,却见那女子举了鞭子还要再打。他忙爬起来再不敢耽搁,哆嗦着找了腰间的钥匙,打开了栅栏门。
门一大开,女子便在马屁股上连抽了好几鞭,青海骢吃痛,霎时就跑离了衙役的视线。那衙役暗骂自己倒霉,这阵子以来别说打巡夜的人了,就连闯宵禁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那人是谁,胆子竟这般大。他把栅栏门锁了,拍拍身上的灰便朝前面几道宵禁关卡走去,他可不能白挨打,虽不知道名姓,但是也亏得那女子长得好认,眼底一颗痣可是被他瞧得分明,定要把她揪出来按楚律处置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已迷蒙间睡下的舒瑜忽然听闻外边喧嚣,睁开眼却见窗户纸外灯火通明人影窜动。“小荷。”在外间守夜的小荷听见舒瑜喊她,忙赶了过来:“小姐,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舒瑜见她两眼布满血丝,显然这几日只顾着照顾自己,没有好好休息,心生几分愧疚,于是说道:“没事,早已好多了。我听外面吵闹,你去瞧瞧是出了什么事。回来告诉我以后就去找小梅换着值夜。”
小荷才应了是,一转身便瞧见自烛火下窜出个黑影,却是舒瑜这几日常挂在嘴边,睡梦里也在念叨着的时白露。小荷还待调侃她几句堂堂公主殿下竟然夜闯官宅,那人却直冲冲地撞了过来,跪在床边将舒瑜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最后视线定格在她脸上,咬着唇齿半晌,生生咬得沁出了血才把鼻间的酸意忍了回去,颤声说道:“还疼吗?”
舒瑜还没自吃惊中回过神来,兀自呢喃:“你怎么来了?”她每天都派小荷去打听宗人府那边的情况,今天小荷还说还在关着呢,她还担忧今天雨雪,宗人府不知道被褥备置得如何,时白露会不会冷。转眼间,那日思夜想的人就出现在了面前,倒真让她不敢相信。
“母亲今天下午接我回了宫,在席上吃饭时我才听起小兮埋怨母亲下手太重,这才知道你竟然……”时白露说到这里顿了顿,她实在不想说出挨板子这几个字,在她心里,舒瑜无论如何都该是赌书泼茶对酒吟诗的闲情雅致之人,怎么可以受捶楚之辱。“我听了心里着急得很,你身子一向弱,怎么受得了刑罚,所以就过来看你了。”
舒瑜听了心里很是感动,但随即想到了什么,有些激动地想要起身,却一时忘了身后的伤,被衣物间摩挲到了伤口,差点疼得叫出了声。“你岂不是顶着宵禁来的,可是求得了陛下公文书?”
时白露忙扶着她重新好好躺下,置气地说:“求什么?我便是犯了宵禁如何,大不了她也叫人打我一顿宫杖啊,她这般行径,和暴君有什么区别?”别说求文书了,她在席上还和时宴大吵了一架,之后就不顾劝阻地出了宫门。
“你又瞎说话了,我是奉了旨意办事。办得不好是该罚,怨不得陛下。倒是你,明日赶早来瞧我不得吗?何苦大半夜地过来,犯律不说,也惹得陛下不高兴,你总不会还想和小时候那般与陛下相处吧?”
话一说完,刚刚还握着她手的时白露猛地甩开了,站起身来两眼泛红地说:“好,好,我担心你倒还是我做错了,你也不问我在宗人府过得怎么样,一见面就跟些腐旧的老学究般说这里做的不好那里干的差了。你不喜欢我来看,我走便是!”
“诶……”舒瑜见她抬腿要走,忙伸手拉她,只是她个高步子也迈得大,舒瑜一心急,上半身搁到了床沿,重心一个不稳,便摔下了床。“啊……”“小姐!”
时白露闻声一看,忙调转回去将她抱在怀里,而后轻轻放在床上,向一旁的小荷剜了记眼刀怒斥道:“你会不会照顾人,这么大个人看着快摔下来了还跟块木头似的站着吗?”
小荷见此情形,知道她确实生气了,别说如往日一般戏谑她几句,连回话的勇气都不敢,只得束手立在一旁低头听训。
“可摔着哪里了吗?我叫御医过来瞧瞧。”说着便要小荷出去喊人,舒瑜却轻轻揪住她衣摆,笑说:“没事,伤口都结痂了,就是看着还骇人些,摔不坏的。”时白露抿了抿唇,自鼻息间发出一个“嗯”字,两人就僵在了原地,想来是刚刚时白露一时气恼说要走,现在气消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啊,那个,小姐,殿下,我去叫小梅来值夜。”小荷机灵,随便推脱了个借口也没等她二人反应便赶忙走了。
于是屋内便只剩下二人,此时已是二更末,四下寂静,一时竟只听见二人小心翼翼的呼吸声。
“我……”时白露捏着衣角想道歉,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舒瑜知道她好面子,性子又执拗,便先开口说:“小露,刚刚是我说话不注意,你不开心是应该的。只是你一心急倒真成了呆子,你刚刚都说了是陛下亲自来接你回宫的,既然如此陛下想必只是把这个当成了小小的惩戒,这几日心里肯定对你有所牵挂,想来也叫宗人府的人宽待于你了。你也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面前,我还担心什么?”
见她面露羞惭之色,舒瑜又接着说道:“小露,我不是想搬些你最不喜欢的大道理压你,只是……”她顿了顿,垂下眼眸,再开口时不觉间多了些凄怆的味道,“我挨了这顿打,虽然于身体上来说很是痛苦。但是却让我明白了一些道理,小露,我小时候跟你说我不会入朝为官,是因为看见了我爹在朝堂之上是如何的苦痛挣扎奢望保持自己的本性。可是后来,你去了宋国,我才发觉面对这种事的时候自己如同废人一般,口不能言手不得举,偌大的楚国,竟然一时之间再没有能让我倾吐心事的人。所以,我才要做官,我要做到很高很高的位置,做到能够护佑你再不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小瑜……”时白露一直以来心中的疑惑得解,却没有丝毫的高兴。九年以来在宋国的生活让她不善于去接受别人对自己过多的关照,如舒瑜这样的托心付情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我现在知道了无论我官做得多大,在楚国,翻多大的浪花,刮多大的风,还是得听陛下的。所以小露,我只是想你和陛下关系至少不要再像小时候那样疏远,我不想你再成为政治筹码。现在时局动荡,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
时局动荡……舒瑜说的没错,楚京虽然一派祥和的气象,可是边境战争不断,燕国签了协定之后才稍微平息一些,宋国也是一匹近在眼前的野狼,不得不防。这样的情境之下,时宴若有什么政治筹码要和他们交换,难保第一个想到的还是自己。
“……好。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