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往事》纷飞点点

34、第三十四章 和解

　　齐正知道自己这会儿出现在顾家是有多么突兀，他顾清华是个聪明人，自然能一下子联想到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可他不准备回答他，猜到就猜到了吧，早晚他俩是会见面的。这样想着，果然顾母房间的门就开了。
　　是赵熏熏从里边开了门，她前脚刚迈出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顾清华，后脚一滞，被门槛绊了一步。
　　“小心！”
　　“小心！”
　　齐正和顾清华两人同时开口。只是这会儿顾清华自己身上还不利索，自然是没有齐正动作迅速，一个步子迈出去已经扶住了赵熏熏。
　　此刻，顾母门外，顾家的用人扶着顾清华，齐正扶着赵熏熏，四目相望。赵熏熏颇为尴尬的从齐正的搀扶中收回了手。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以前的顾清华精壮挺拔，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把他压倒的样子。此刻的他，因为受过很重的枪伤，似乎还没有养好，虚弱的需要人搀扶着，可是偏偏就是这虚弱的样子，又显得几分清俊……让人……
　　停！赵熏熏让自己停止对他产生出的怜悯情绪？
　　他顾清华是什么人？需要别人的同情么？
　　这边，赵熏熏看着顾清华的同时，顾清华也在回看着她。
　　一年多没见，眼前的女孩，虽然穿着最普通又厚实的棉服，打扮的像个难民。可眉眼却仍是那样精致秀美。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颗被沙尘掩埋的珍珠。

　　“听说顾伯母病了，我是来看她的！”
　　赵熏熏知道顾清华一会儿一定会问她，抢先一步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讲给他听。免得被他三两句的问的心虚。
　　顾清华看向齐正。
　　“是的，没错！我们就是来看望你母亲的！”齐正当然乐的顺着赵熏熏的话说。
　　“看望我母亲？”顾清华眉心一蹙，看着齐正厉声问道，“齐医生，赵熏熏是个女孩子不懂事。你也没有脑子么？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你把她一个姑娘家带到这里。万一路上出了事，你有想过后果么？”
　　“呵！呵呵！”面对顾清华的诘问，齐正一阵冷笑道，“我没有脑子？我不知道外面到处在打仗？顾清华，你以为我们是从哪里来的？”
　　“齐正哥，你别说了。”赵熏熏怕齐正一时冲动说出点什么，一心只想拦着他。
　　“干嘛不说。我就是要说点给他听听。让他知道谁才是没有脑子的那个。他以为他在战场上杀几个鬼子就是了不起。我们这两个月在后方医院，救得伤兵会比他杀的敌人少么！”
　　“你还要说是么？”赵熏熏索性站在了齐正面前，朝他使了个眼色。
　　齐正这才收了声。
　　其实齐正说到这个程度，以顾清华的睿智，几乎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怎么会知道母亲病了，要不是遇到了莫伊春，还会有谁告诉她呢？她曾经就一直说要做一名护士，谁知竟然还做了战地护士！此时此刻，顾清华除了生气之外其实多多少少还有点佩服这个上海小妞。
　　眼下她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也不好在说什么，偏过脸去，对身边的用人道：“安排两间客房给齐先生和赵小姐。去准备热水，让赵小姐先梳洗一下。”
　　听完顾清华对家里用人的吩咐，赵熏熏只对他道了声“谢谢。”就拉着齐正走了。

　　连日来的奔波和一路上的紧张，在洗漱后都稍稍有了缓解。赵熏熏换了身顾母让人送过来的衣服后，从房间走了出来。
　　“赵小姐。”刚才顾清华身边的随从站在门口几步远的地方，看赵熏熏出来，他也走了过来，“少爷让我等您，跟您说一声，我们老爷今天出门了。要晚上吃饭前才回来。您这会儿就先好好休息一下。”
　　“好的。”赵熏熏应道。他好像总能先一步猜到她要做什么。

　　顾父是在晚上吃饭前赶回来的。听说赵熏熏来，他连朋友的饭局都推掉了。
　　再次见到赵家小姐，这位老人家也是百感交集。
　　饭桌上，大家都落了座。用人们一道道菜往桌上摆着。
　　顾父端着酒杯缓缓地站了起来。
　　几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顾母和顾清华交换了下眼神，也跟着站了起来。齐正和赵熏熏自然也不好意思再坐着。
　　顾父朝这几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坐下吧。我是有话跟赵小姐说。”
　　几个人这才依言坐下，唯独赵熏熏还陪站着，“伯父，您还是叫我熏熏吧。”
　　“好，熏熏。”顾父推了推身后的椅子，侧身面朝赵熏熏，“有些话，我本应该亲自跟你还有你的父亲说，却一直苦于无法抽身去一趟上海。无法亲口向你们说一句……”
　　“父亲，还是我来说吧。”顾清华也站了起来。
　　要讲的话突然被打断，顾父看了一眼儿子，眼里带着些许欣慰，淡笑着坐下来道：“好。也该你来说。”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他儿子早已不是黄毛小儿，他是一个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军人，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擅自解除婚约是他的错，就该他来认。
　　等父亲坐下，顾清华才转过脸来，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赵熏熏，郑重道：“熏熏，登报与你取消婚约，我十分抱歉，今天我就当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赵熏熏抬眸，与他对视，“你的道歉，我接受。”
　　“他是一个注定要把热血洒在战场上的军人，他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杜梦薇。”
　　莫伊春的话在耳边回响，赵熏熏顿了顿，在脸上挂起一个得体的微笑，“你的意思，我了解。我是真的来看望顾伯母的。并不是来向你兴师问罪的。”
　　顾清华将手中的酒杯举到赵熏熏面前，微笑着道：“谢谢你。”
　　赵熏熏也举着杯子和他碰了一下。
　　顾母看着两个孩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明明是郎才女貌，偏生她的儿子心里只装着国家。瞎子都看得出来，这女孩儿不顾一路上的辛苦和危险来到重庆，怎么可能只是为了看望她这个老太太。
　　“好了好了，坐下吃饭吧。”顾母涩涩的对两人说道。

　　赵熏熏坐下之后，一桌人便安安静静的开始吃饭。
　　她提起筷子，心里翻滚着莫名的情绪，这一趟来的对么？他的歉意，她接受。这是不是说明从今往后，他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可转念一想，至少他还活着，因为伤势清瘦了许多，养一养，是能恢复的。顾伯母虽然还在病中，好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严重。这已经是她能给自己最大的安慰。

　　饭后，赵熏熏陪着顾母回了房间，又在她那儿说了会儿话才出来。

　　赵熏熏走在这个重庆的顾宅里，虽然也是旧式的老宅院，比起南京的顾宅还是小了许多。从顾母房间走出来没多久，她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顾清华的书房外面。
　　书房的门虚掩着，他坐在书桌前，正翻着一本书。赵熏熏看着这个男人，心想，这个人如果不是见过他穿军装时的威严。像现在这样，穿着这一身长衫，真会以为他只是一个满身书生气的读书人。不过书生也好，军人也好，都和她不再有任何的关系了。
　　这样想着，转身正要走，才发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过来了一只猫。
　　“花花！”
　　赵熏熏惊喜的抱起那只猫。看它身上熟悉的花色，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她那次离开南京时让顾清华照顾的那只小猫。只是当时那只瘦瘦弱弱浑身是伤的小猫，如今已是长得肥肥胖胖，抱起来很有肉感。显然他的主人把它养的很好。
　　“我就想让它陪着你，让你看到它的时候就能想起我！”
　　她想起离开南京时对他的托付，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它而想起她。可是在那样兵荒马乱的时候，他还能把一只猫从南京带到重庆。要说心里没有感动，那都是骗人的！

　　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顾清华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看到书房门口抱着花花的赵熏熏，他不由的愣了一下，也没问她怎么会走到这里，只是道：“花花现在挺重的，你放它下来吧。”
　　“哦……”赵熏熏听话的把花花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外头这么冷，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嗯？”赵熏熏一时心虚，随口道，“我刚好路过。”
　　顾清华瞥了她一眼，“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
　　赵熏熏看着他问完就往书房里走的身影，刚才的问话倒更像是个邀约，她鬼使神差的跟着他走了进去。

　　书房的左侧摆了一张茶桌。顾清华兀自走到茶桌边，在一侧坐好。花花一路跟着他，在他坐定之后一跃就跃到了他的膝盖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在了他的腿上。
　　赵熏熏在顾清华对面坐下，看着眼前的男人和猫。她突然有点羡慕……
　　“给。”
　　她愣愣地看着他递过来的空茶杯。
　　顾清华无奈地叹了口气，“暖手。”
　　“哦。”她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从他的手中接过了那只微热的茶杯，搓在手心里，立时就暖了起来。
　　赵熏熏看着顾清华为她泡茶。

　　“什么时候回去？”
　　“梦薇呢？”
　　两人同时开口。却被对方的问题给问的怔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