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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林飞伊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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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飞腋下的那颗弹丸是你给的,对吗?”陌夕的声音很轻,残玦的心事,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永远不会问出口。
残玦扬唇一笑,淡然道,“没错,是我给的,那颗弹丸夹在腋下,心脏会停止跳动三个时辰,不知情者自然以为他就那么死了。”
“这弹丸是哪里来的?”陌夕迎上残玦,剑眉紧蹙。
残玦避过那灼灼的目光,淡然坐下,自顾自斟了两杯香茗,将其中一杯递给陌夕。
屋内一片沉寂,落针可闻。
“你从来都没有失去过嗅觉……究竟为什么瞒着我?”陌夕紧握茶杯,稍一发力那杯子便会在手心化为碎片。
残玦扬唇浅笑,“残玦跟随殿下多年,也算衷心,不是吗?如今我以弹丸救下林飞一命,也算是报答他对殿下的救命之恩。”
陌夕微微闭眼,多年来,残玦跟随自己,无论上阵杀敌还是习武读书,都是一片赤诚衷心一片。
可是,陌夕不解,初为自己伴客之时,残玦便说他的嗅觉不好,无法识别各类气味。
他会将酒误以为为白水而喝得酩酊大醉,也会在行军之时将毒草当做青菜误食……可是,多年来的朝夕相伴,陌夕早已发现他非但没有丧失嗅觉,反而嗅觉奇敏,观察力锐利,他刻意隐瞒,甚至封住了气息,可是天赋异禀总会在不经意间露出马脚……
当年皇后为报仇剑下之恨,在母妃和自己的酒中加上砒霜之毒,千钧一发之际,正是残玦一个扬手不小心打碎了酒杯,筵席之上他不断请罪,众人的视线却聚焦在洒落在地腾起白雾的烈酒之上,荣宠至极的皇后也是从那时起穷途末路;
多年来自己戎马生涯,明枪暗箭负伤不计其数,多少次他都在朦胧昏迷之际听到军医叹息得摇头,几日后却总会不知不觉得悄然清醒,军医惊讶得感叹“殿下绝对是天之骄子!”,残玦总会伴在他的身边,笑道,“殿下阳寿未尽,阎罗王不愿意收你。”
陌夕苦笑,多年以来,若是没有残玦暗中相助,他又如何能安然无恙活至今日?
得知林飞被处死的消息他后悔不已,当二人风尘仆仆赶往乱坟岗,只为扒出林飞的尸首好生安葬,残玦淡然得从早已遍体鳞伤的林飞腋下取出一粒弹丸,客栈养伤几个时辰,弹丸药散,林飞果然心跳复苏……
这一切,残玦默默做下的这一切,明明是为了自己好,究竟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
他究竟有着怎样的难言之隐?
“殿下……”残玦沉首,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褪去光泽,“残玦恐怕……不能与你一同君临天下了……”
陌夕哑然,那夜竹林他一时愠怒而来的野心,竟被他铭记在了心里。
“残玦永远不会伤害殿下,还会和从前一样,同殿下一起出生入死……”残玦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只是……残玦终究背负了使命,我也是一个自私的人,会为了自己而活,会为了达到目的而做出一些错事,伤害一些人……”
陌夕的心蓦然抽搐,一直以来残玦都跟随在他的身边,一直以来残玦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围绕着他,陌夕苦笑,这么多年,残玦作为自己的伴客,他的心里竟也真的这样认为,他甚至从没有关心过究竟残玦想要什么……
半晌,陌夕才恍然开口,“残玦的使命就是我的使命,残玦想要做的我也会陪你一起完成。”
“不可能了……”残玦哑声一笑,似是自嘲,“有的事情生来就是上天注定的,残玦今生能够遇到殿下绝不后悔,残玦只求无论日后如何,殿下都不要记恨于我。”
“不会的。”陌夕肯定道,“因为我相信残玦是有情有义之人。”
残玦浅笑,迎上陌夕,四目相对,任何话语都是苍白。
“殿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林飞如今的状况,就算是醒了恐怕也不能长途颠簸。宣帝的眼线遍布京都,客栈也不是久留之地……”
陌夕蹙眉,现下他必须回国镇守边疆,若是两国之战一触即发,只有砥砺攻破江国山河才能换回母妃一命,可是……他心下暗沉,墨儿生性倔强,敢爱敢恨,难道他们才方要相认,就要让家仇国恨隔开万水千山吗?
“以你之力,让林飞康复,至多需要几日?”陌夕迎上残玦,不假思索得问道,如今他已心知残玦精通医术,便无需再做隐瞒。
残玦眸光暗敛,“五日。”
“好——那今日我便率先回国以定军心,五日后你再与林飞一同启程。”
“可是……”残玦忧心,如今边疆动乱,,殿下只身一人一路向南,前有险山艰难重重,后有敌军戒备森严,四面楚歌暗箭难防,叫他如何能安心?当日圣上派遣前来江国外交的军马足足有百余人,赶至江国京都却只剩下数十人,一路艰辛可见一斑。况且……残玦握紧双拳,江国南疆动乱来得蹊跷,恐怕……
“回国后我率军竭力平定边疆之乱,若是两国开战,你与林飞便不必急着归军,待大军跨过千山险地再书信联络。”陌夕的声音干脆利落,不容残玦再多议半句。
“咳咳——”床榻突然传来一阵咳嗽,闻声,陌夕和残玦赶忙箭步上前,但见林飞一口黑血呕了出来,陌夕蹙眉,赶忙搀起林飞为他运输真气。
微弱的气息从掌心传入林飞的身体,穴道渐渐畅通,他枯槁的脸色开始泛起一抹血色,残玦递了参茶上前,林飞一口一口艰难得喝下,这才缓缓张开了双眼。
见到陌夕,林飞显然一惊,“他娘的!殿下这是怎么了?”说话用力过大,话音方落,他便又开始疾咳。
陌夕看着林飞身上一道道伤痕,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事到如今,林飞心心念念的竟然还是自己的安危。
“怎么样?我果然没骗你吧?”残玦俏然开口,林飞看到残玦,吃力得揉了揉眼,这才长舒一口气,笑道,“他娘的,多亏了你小子,大理寺的刑法真不是活人受的!若不是装死,恐怕现在我早就去见阎王了!”
二人相视一笑,陌夕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林飞低头想了片刻,问道,“对了,殿下出去后去找公主了吗?宫里都盛传公主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肯定就是那个时候烧坏了脑子才把殿下忘了呢!我与泰安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公主洒脱率性,肯定不是那种无情无义之人!”
关于楮墨这一别多年的事,陌夕正是从林飞处听来的。陌夕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以来,每夜静静得看着楮墨入睡已成了他的习惯……
初入天牢听说楮墨重病,陌夕忧心不已,后来逃出天牢,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泰安宫,知道她是因为儿时患病所以才失忆忘了自己,他便迫不及待想要见她一面,哪怕她不认得自己,只要能静静得看着她一切安好便足够了……
不料未见到楮墨,却见到了泰安宫外蹑手蹑脚的小宫女。泰安宫突然跑出一队人马,小宫女落荒而跑,就连手中的药方丢落在地她也浑然不知,陌夕感到此事颇为蹊跷便留了心眼,果不其然那小宫女是紫玥的贴身侍女,方才掉落的药方正是楮墨调理身子所需之药。陌夕生怕紫玥如同十年前一样,同楮墨的那些姐姐们勾结对楮墨起了歹心,便刻意前去提醒了她,还为太医署的尹大人送去字条让他多加留意公主的药方。
林飞养伤这几日,他白日躲在客栈躲避宣帝眼线的追捕,夜里便潜入皇宫静静得伏在泰安宫的屋檐之上,每日,只要能见她一面,一切都是值得的……
昨夜,见她睡得那样安详,陌夕突然很想近距离好好看看她,他点了安神香,泰安宫的所有下人都沉睡不已,他静静得站在楮墨的榻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我见犹怜……
“刚醒来就这么八卦啊?”残玦出声调侃,林飞置气得瞪了回去,“你小子是嫉妒公主能得到殿下的芳心吧!”
“呸!”残玦啐道,“殿下堂堂七尺男儿还是芳心!我看是磐石之心才差不多!”
“哎呀呀,就是那个意思嘛!”林飞讪道,二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驱散了屋内方才峻冷的氛围。
“好了,”看着伊醒的林飞,陌夕蹙眉,“林飞,你当真想好了,从今往后追随与我?”
闻言,林飞的脸色骤然凝肃,他郑重得点了点头,“绝不后悔。”
“你可想好了,追随殿下从此就是我们云国的人,江云不合,你若是被人数落叛国逆子可不关我们的事。”残玦扬唇戏谑,虽然言辞不堪入耳,却是字字在理。
“他娘的!”林飞啐了一口,“我与那札木朗素日也算有些交情,没想到入了大理寺他连条活路也不给我留!呵——我现在是活人一个,死命一条,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今生有幸遇上殿下,就让我林飞重新潇洒活一回!”
二人闻言,相视一笑。
既得知己,何乐不为?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霎时间连成了线,密密得斜织着,混沌了整个天空……